洛希沉默了下,开口:“可以换个问题吗?”
“你说呢?”
傅诚深眯着眼,星眸里思绪翻滚,脸上却是一片冷漠的平静。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洛希,愿赌服输。”
洛希垂下眼皮看着散了一床的扑克牌,牌面上的比基尼美女们一个比一个笑得灿烂。
半晌,才说:“蒋医生他……人好。”
傅诚深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下巴扬起来,散漫又矜贵地“哼”了声,淡淡道:“他有什么好?”
洛希眼皮动了动,缓缓列举道:“蒋医生人细心,又有耐心,很少见他冲别人发脾气。你也知道,他做医生的,每天都要面对病人和家属。生病的人脾气大多不太好,可是,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冲他发脾气的时候,他从来没跟人家红过脸。我不知道别的医生是不是这样子,不过在我心里,蒋医生是很尽职尽责的。”
小旅馆隔音不好,隔壁男女哼哼啊啊的叫声断断续续传到这边来。傅诚深身体后仰,靠在小旅馆半旧的墙上,幽深黑眸中,倒映出洛希认真到几乎虔诚的脸。
他手指屈起,尾指指甲无意识地扎在掌心里,却浑然不觉,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好一会儿,忽然轻嗤一声,笑起来:“你在讽刺我?”
洛希愣了下,浅笑着摇头:“傅先生多心了。我并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愿赌服输,就事论事。”
傅诚深亦收回视线,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诺昀的确很受女人欢迎。”
洛希猜不透他这样说的用意,也就没吭声。
傅诚深已经把桌上的扑克牌收起来,熟练地洗了牌,放在洛希面前:“下一局。”
下一局,洛希赢了。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想问傅诚深的问题,只是规矩就是这样,她赢了,必须要问他一个问题。
“傅先生晚饭吃的什么?”
她随便敷衍地问了问题。
傅诚深掀着眼皮子懒散看她,薄唇紧抿,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耐烦:“你要是不想玩了,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顿了下,干脆直言:“也可以直接睡。”
洛希眉心一跳,知道敷衍不过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一个想问他的问题也没有,只是怕问出来,反而自取其辱。
“我想知道,傅先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不讨厌。”他淡淡道。
洛希诧异地抬眼看他。
却只看到他洗牌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好看。
码的整整齐齐的扑克牌再一次推到她面前:“下一局。”
洛希伸手摸了一张牌,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抬眸问他:“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苏禾在打压她,还接下了苏禾的秀场邀请函?
为什么在她距离给姑姑报仇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要删掉她的证据放走陈芸?
为什么他随手就能给苏禾一袋子钻石,却为了五十万的救命钱,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她,嘲笑她?
……
傅诚深却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下一个问题,等你赢了我再说。”
第三局,洛希没能赢他。
她累了一天,这会儿已经很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开口:“傅先生要问我什么问题?问吧。”
“你回江城,做什么?”
“公事。”
“什么事?”
可惜,洛希学精了。她抬起头,冲他勾唇笑了笑,主动伸手去洗牌,开口时,语气也和他刚才一样的淡然:“这个问题,等傅先生赢了我再说。”
傅诚深挑了下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也不在意,大大方方让他看,手里快速洗牌。
只是她手小,那么厚一塌牌抓在手里,并不能像他那样自如。加上表面上那层平静不过是硬装出来的,在他面前,她总是习惯性地畏惧。
心里一慌,手里没能抓牢牌,天女散花般飞溅了几张出去,掉了一地。
洛希有点尴尬,怔愣了片刻,连忙弯腰去捡牌。
谁知隔壁男女的哼哼啊啊声在这时候突然又响了起来,女人声音挺大的,几乎尖叫着喊男人:“不要了。”
成年男女,对这种声音心知肚明。
洛希窘得不敢抬头,手里抓着掉在地上的扑克牌,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
只希望隔壁快点结束。
可隔壁这一次偏偏更持久了些。她腰弯得都有些酸困了,隔壁女人的声音也没能低下去几分贝。
傅诚深冷着眼看她在那里装鸵鸟。
因为弯腰幅度大,她衣摆撩起,露出白生生的半截腰,侧腰呈现出完美的双s型曲线,倒是很容易让他回想起来,掌心扣在她细腰上的手感。
很,不错。
他回味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唇角勾了勾,伸手,指尖在她腰窝上轻轻点了点。
提醒她:“不累?”
洛希条件反射地抬起身。
哪知他正好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一起身,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体阴影下,鼻梁狠狠撞到他坚硬的胸肌上。
又酸又疼。
跟着,她人反弹着仰面往后倒下去,根本来不及找个什么东西扶一把。
脑袋正下方就是床沿。这种小旅馆自然不会用席梦思软床,房间里摆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拉回来的旧家具,很老式的那种木架床。
床沿自然也是木头的,十分坚硬。
“咚”。
闷响声很大。
洛希从惊慌中回神,晃了晃脑袋才意识到,有人从她身后扶住了她。
她没有事,一点事也没有。
那么,刚才的响声……
她慢慢起身,看到傅诚深手肘撑在床沿上,眉心微微皱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似的。
洛希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想起来,有次他发烧,体温将近39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表情,非要硬撑着把工作处理完。
结果离开办公桌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倒。
她连忙去挽他的袖子:“磕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不用。”
傅诚深拂开她的手,不肯让她看。
他越是这样,洛希越是知道,他这次磕得一定很严重。她也懒得和他周旋,直接抓住他的手,不容分说把胳膊拽过来。
“别动。”
她难得在他面前强势了一回,动作也麻利,两下就把袖口挽了上去。
露出青紫的手肘,上面还有一道很明显的血痕。皮没破,血痕明显,是内出血。
“去医院。”洛希当机立断,拽着他往外走。
他偏开头,目光极快、极风轻云淡地瞥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随后抽回了手。
“没事。”他淡淡道。
洛希眉头皱得很紧:“都有淤血了,怎么会没事?”
他不在意地把衣袖放下来,眉宇间有些疲惫:“去医院做什么?消毒伤口还是止血包扎?”
洛希不说话了。
没破皮,她知道的那些处理伤口的方法都用不上,傅诚深的话也有到底,去了医院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让医生拿着手术刀划开伤口放淤血吧。
可他是因为扶她才受伤了,她什么也不做,心里过意不去。
更不想欠他什么。
傅诚深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走了几步,挨着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揉着眉心,心不在焉道:“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刚才那种情况,换做别人,也会出手扶你一把的。这是本能反应,并不是因为你。”
洛希脸上有点烧。
他特意强调这番话,像是在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似的。
不过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能反驳他,想了想,提议道:“那不打牌了,你胳膊肘伤着,来回摸牌会很疼的。”
傅诚深本来也不是非要和她打牌,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让她快点产生睡意罢了。闻言,点头同意了。
“好,那就睡觉。”
他冷淡地说完,自顾自脱鞋上床,掀开被子睡下。
洛希站在床边十分为难。
他受了伤,她也就开不了口让他睡地上了,何况房间也小,他这么高的个子,打地铺实在伸不开腿。
可这是她的床,她付了钱的。
傅诚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满脸愁色的洛希,眉骨压了下,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和我睡一张床,不方便?”
洛希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讽她假正经。
两人明明早就在一张床上睡过好几次了,她这时候非要端着架子和他划清界限,就显得又假又矫情了。
她想了想,也笑起来:“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完,坦然地脱鞋,掀开被子另一边躺了进去。
他低低“哼”了声,关了灯,避开受伤的胳膊,侧躺着睡了。
单人床,睡上两个人之后,并没有多少空余空间给他们避嫌,就连被子也只有一条。尽管洛希已经尽力往床边靠了,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躺在床另一侧的男人的动作。
他脊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呼吸绵长而均匀,借着劣质窗帘间隙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他身侧在有规律的起伏。
进入更深层的睡眠后,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发梢擦着她的额头轻轻掠过,留下一片酥痒。
她还没睡着,眉头皱了皱,正要避开。
不料他翻身之后,手上的胳膊挨到了床面。生理上的痛意让他在睡梦中依据本能地抬高了胳膊,避开受伤的部位。
再落下时,小臂就沉沉搭在了洛希胸口上。
受伤的肘部悬空,疼痛因此得到缓解,他松开微拧的眉心,再次陷入香甜的梦想。
只是,苦了洛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