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定听着这个不草镇综合治理办公室副主任柯镇温的话,觉得这柯镇温不经意的一声叹息,这才是真正地道出了山区发展的一个症结问题。山区的发展与镇里财政收入的问题,农民增收与我们干部政绩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不是小问题,个个都是大问题。这些大问题,如果一研究起来,十年八年也说不清。一旦说不清,冒峰山的开发,就只能是永远停留在区划之中的了。
这越往冒峰山上走,这路就变得越来越陡了,在有些地段,人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必须拉着路旁的树藤,才能往上继续行走。杨玉敏一直都是坚持走在最前面,她长期工作在冒峰山山区里边,她对这样的路,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伍可定,虽然早晨出门时,他特地换了双运动鞋,但是,这山路的狭窄和雪后的滑溜,是他所不曾预料到的。好在有秘书小欧时不时地拉上他一把,有时候杨玉敏也回头牵一把。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看见了从山峦间升腾起来的蓝色的炊烟了。
这时,杨玉敏才笑着对伍可定说道:“冒峰山到了。伍书记走累了吧?”
伍可定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还好了。不过,这路好像也真的太难走了,真是不知道这里的村民平时是怎么走的……”
柯镇温和小欧这一路上都在不断地喘气,特别是柯镇温,也许是柯镇温年龄大了些,他一张脸喘得通红。杨玉敏笑道:“柯主任看来也是太缺乏锻炼,以后干脆就到这冒峰山上来。多这样走几次山路,我保证你的身体立马变好。哪还用得着像你现在这么喘气?那你看看我有这样喘气吗?”
“也是,也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已经快五十了,还真不年轻了,年岁不饶人啊,不过等我不在镇上干了,就是不知道你杨村长要不要?”柯镇温有点像是开玩笑地说道。
“要,一定要!”杨玉敏此刻并没有能够意识到柯镇温这话里的陷阱,而是这样很实在地说道。
“是吗?好,这可是你说的哦……”柯镇温这时笑着很邪气地说道。
这时,小欧突然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柯主任这是在打杨村长的主意了。你难道不知道杨村长至今名花无主吗?”
“哈哈,不管了,反正刚才杨村长已经说过要了。你就别管了。”柯镇温说道。
伍可定却扭头看了眼杨玉敏。杨玉敏虽然看起来还年轻,但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怎么还是名花无主?是看不上别人?还是没有合适的?或者……伍可定没有来得及多想,杨玉敏已经在前面往山冲里走了。杨玉敏开始并没有想到柯镇温会这么坏,所以在之前答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就答了,当听到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柯镇温是在打自己的坏主意,所以她便不想搭理他了,她是在想,管他呢,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我就当没有听见好了。于是,她这样想着,便大踏步地前边走去。
而就在杨玉敏大踏步地向前部走去的时候,在他们前方袅袅升起的炊烟好像也是越来越近了,那蓝色的炊烟不禁让伍可定再一次地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是在东城县农村里边,当做饭时间到了的时候,炊烟升起,一片宁静。而就在此时,自己的妻子郭业红还有小品儿正在那农村的老家里边,说不定也正在享受着这悠闲的炊烟也难说呢?在他的小时候,伍可定就喜欢看着炊烟发愣。他当时总是在傻傻地想着:那炊烟到底升到了哪里了呢?是到了天上?还是到了别的什么星球?老人们说炊烟最近还回到了土里。这伍可定就不懂了。炊烟明明白白是升到天上的,怎么能再回土里呢?难道它能弯曲地下来?找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再钻入地下不成?莫非人家也能像人类一样喜欢玩穿越吗?
伍可定曾经是一个文学青年,他始终认为那炊烟其实就是自己的故乡,虽然这些词语说起来就像是一种诗人的语言。就好像伍可定刚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第一次离开那个乡下农村的家,离开他看惯了的炊烟,他禁不住流泪了。父亲就曾经对他说过:“儿子啊,你流什么泪啊?能走出去是好事。但是你只要记着家里的炊烟,那你就已经记住自己的家。就记着了自己的家了。”
后来伍可定到大学之后,他热爱上了诗歌,而且也巧得不能再巧看,因为他写的第一首诗歌,就叫《炊烟》。写完后,他读给同寝室的同学听,他们都说道:“太真实了,太真情了。好诗。”那诗后来毕业时还被一个同学重新写到了伍可定的纪念册上。
不过,这冒峰山的炊烟,也是蓝色的,不过因为山,这炊烟显得并不是太高。但伍可定还是从炊烟里闻到了乡土的气息。那是从童年就开始湿润他的气息,那是他骨子里的气息,心灵里的气息……
又走了半个小时,一大片村庄呈现在了眼前。与此同时,一大片蓝色的炊烟再次升了起来,而且还是比他那东城县的农村老家的炊烟还要蓝,那炊烟里边的气息就和他家乡炊烟的气息一个味道,真的是能够让他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就在伍可定还在胡乱瞎想之时,杨玉敏却突然说道:“伍书记,这次可是真的是到了,到了。”
下到村头,村里的干部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检查雪情。这里前两天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倒了,但幸亏发现得十分及时,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村支书是个高个子的中年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很体面、很自然的向杨玉敏介绍说:“这是镇委伍书记,这是村里的黄支书。以前在部队,现在一边在山外做生意,一边干支书。”
伍可定握了握黄支书的手,问:“既经商又当村干部,这……”
柯镇温在一旁说道:“现如今农村里当干部的人少了。全县这样两头兼着的,不在少数。山外都这样,何况山里?好在农村里事情也越来越少了。不然……”
“关键还是留不住人。这黄支书也是乡里做了很多工作,才同意当支书的。不过,这人还能干。冒峰山的每项工作,都还不错。”
“我有什么能干?只是没办法而已。只是这里没有人干,我是党员,又是转业军人,我不干,说不过去啊。”这个黄支书说得话好像特别实在,虽然伍可定听着这些话也难免会很难受,他一直在市直事业机关单位工作,虽然平时也偶尔到县里走走,但对村级班子建设目前这样糟糕的情况,他真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时,伍可定不禁皱了皱了眉,心里真的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心里边只是在想,如果大家真的不愿意干这村支书了,那为村民服务的工作就没有人做了,这样的话,不要说是种植茶叶了,就算是这山下边有座金矿、银矿都是无济于事的。
在伍可定的旁边一直都很注意观察的杨玉敏,此时她已经看得出来,伍可定的心里有些不太爽了,她便赶紧站出来解释说道:“伍书记可能听得不是太高兴了,不过,现在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情况就是这样。村干部没有干,老百姓们做事情就没有人领着,所以这寻找什么经济增长点,尽快提高农民人均收入的话,就基本上成了一句空话、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