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宦门深似水

黑山大酒店套房内,黑头正在收拾行李。

陆铭下午回东海的火车,要去参加3月底的北关议会会议,此外处理下在东海的事务。

不过现在这边扫尾工作挺多的,下午回去,夜里到东海,明天参加议会会议及处理下需要自己签名的文件,陆铭决定后天就回来。

书房内,却是多了位不速之客,谢里夫法官。

“省高法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应该不会驳回我的裁决。”

谢里夫第一句话就令陆铭一愣。

其实想来谢里夫发发脾气,也是压抑久了。

作为本市首席法官,他也有发脾气的资本,便是本省总督,对他的任命及罢免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而且,他在这里二十多年了,圈子里的事情知道太多了,也没人愿意和他撕破脸一拍两散。

也没到甚么鱼死网破之时,除掉他更没必要,如果引起帝都司法界的关注,说不定,整个黑山的官僚体系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不过,他的裁决,其实也就是发脾气了。

黑山矿业必然向省高院申诉,别的另说,至少,215万的赔偿金额肯定被省高院驳回。

自己还正琢磨,后天回来的时候,怎么运作下,尽可能多的争取下赔偿金。

却不想,老谢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句话。

陆铭怔了下,拿起茶杯喝茶。

谢里夫看出了陆铭的错愕,笑了笑道:“昨晚,我给斯隆打电话说了这场官司,他很开心,他回帝都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

想起那小伙子,陆铭笑起来,“嗯,他很不错,将来有前途。”

谢里夫轻轻叹口气,“您这位世侄和我不一样,有时候,看着他,我会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其实斯隆比陆铭还大两岁,不过陆铭对这种事已经习惯,和自己差不多或者比自己岁数大的侄子辈已经有了不少。也没觉得谢里夫话里辈分有什么问题,只是听他直接“世侄”这种关系靠过来,隐隐的有所感。

果然,谢里夫突然抬头,问道:“陆委员,查克森总督是不是要动了?”

陆铭心下点点头,这老谢,这场官司的判决,又哪里只是发脾气?

这个老狐狸,其实是一种试探性的站队了。

他应该是觉得自己来江宁,绝对不是为了搞几个煤矿,而是,代表着某种政治信号。

有庞大的政治势力要进入江宁的信号,或者,更是江宁要变天的信号,甚至可能是原本的政治体系要倒塌的信号。

自己,只是先锋官来投石问路。

而不管他猜对没猜对,这种隐形站队没有任何风险。

这场官司,自己本来就给了他足够的理据判决自己胜诉。

琢磨着,陆铭笑了笑:“总督的事情,谁说得准?”

谢里夫点点头,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人家会透露什么。

“省高院的首席是我的老友,他知道是你来了,也瞒不住。”

陆铭点点头,省高院的首席,除非是尸位素餐,不然被老谢搞得这么夸张的案子,肯定要好好研判下,自己来自东海,姓陆,联邦法系的司法界人士的话,要联想到自己有多难?

可能在联邦司法界,自己的名气,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来得响亮。

不过,江南五省的法律人士,就是另一回事,是另一个世界。

谢里夫又道:“但除了他,外人的话,应该会认为,你是我在帝都的世交好友之后,他们可能现今会联想,实际上,那位潘蜜菈县长,是我运作进来的。”说着,谢里夫又一笑:“在帝都,有一家姓陆的,还不错的家庭,有男爵的传承,估计不几天,你是帝都陆氏的传闻就会满天飞了。”

陆铭一怔,这老谢,也算尽心尽力给自己放烟雾弹了。

自己本来还想呢,这个案子,虽然是秘密审理,但判决如此夸张,至少很快黑山的上层人物都会开始关注了。

那么,要发现自己真实身份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可谢里夫,一杆子就给支偏了。

而且,造成了自己在这里最大后台其实是他的假象。

谢里夫抿了口茶水,又叹口气,“陆委员,我该做的都做了,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在黑山,我会为陆委员保驾护航,我也没别的奢望,只希望将来有一天,陆委员念起今天你我这点缘分,能,给我个善终吧……”

陆铭咳嗽一声,其实自己来黑山,没他想的那样夸张,就好像,很快江宁省就要发生剧烈政治碰撞,查克森总督及一众官僚集团眼见就要玉碎一般。

还是因为自己这年纪,博得的身份地位,很难令人相信,自己没什么惊人的背景。

在独裁之地,尤其盛行血统论,说自己是皇族私生子,怕都有人信。

这老狐狸被带进沟里,也就不奇怪。

看着谢里夫,陆铭笑笑:“老谢,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但这江南五省,是会变的,你现在也在变,那是好事。”

谢里夫若有所思。

陆铭摇摇头,官场上说话,遮遮掩掩的,其实自己学不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看老谢的神情,他反而应该是觉得他听明白点什么,回去会慢慢悟吧。

没准,就能悟出什么人生大道理。

……

昨天晌午还在和老谢云里雾里瞎扯,今天早上,就坐在了议会厅,进行议案的表决、各种市政措施的讨论。

只能说,有了火车后,天南地北,已经不算什么事儿。

可惜江宁省城都没有机场,不然,从东海包机来回飞,那就更快。

现今虽然有了航空运输,人和货物都可以输运,但没有什么固定航线,都是包机状态,市场也极小。

……

卧龙小馆的网球馆已经对外开放,但高尔夫球场就慢很多了,预计还要半年多才能建好,要明年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和关德忠学网球,陆铭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水平,找这种网坛名将教有什么必要吗?

人家是排名世界前五十的选手,很多技巧和自己没任何关系,自己要想提高水平,还是找个一般的民间高手比较好。

但这关德忠倒是极为热情,便是最基础的动作,握球拍的位置,等待接球的站位站姿等等,他都讲的很细。

不过他用手来握自己握着球拍的手抠细节,陆铭就实在有些接受不了了,都穿着很薄的网球服,两个大男人贴这么近干嘛?

“休息一下!”陆铭摆摆手,往场边休息椅那边走,同样一袭雪白网球服很是漂亮妩媚的段贵芢马上小跑过来,殷勤的接过陆铭手里球拍,又将雪白毛巾搭在陆铭肩头。

关德忠那边,则是球馆的服务人员做同样的工作。

长椅上,本来坐着百无聊赖的金美妍,见陆铭回来,忙怯怯站起身。

她同样是雪白的网球服,雪白过膝运动袜和白球鞋,充满着青春活力,纹身之类也被遮掩住,很是清纯甜美,隐隐,有了她姐姐的一点影子。

陆铭现今实在没时间关注她,是以委托了段贵芢照顾她,并盯着她学业。

她姐姐去了汉州读大学,自己这个“前姐夫”感觉有义务照顾好她,不然,对小美贞难以交代。

没想到来练两小时网球,也算放松放松,段贵芢却将她带来了。

坐下后,见站在一旁的金美妍一直偷偷看漂亮的翠绿色小手表,陆铭奇道:“你有事忙?约了小混混去打桌球么?”

“啊,不是……”金美妍吓一跳,小心翼翼说:“叔叔,是婶婶,十五婶婶,要教我骑马,要我5点钟过去的。”

珍妮弗?陆铭好笑:“怎么你们现在关系很亲近么?”

金美妍小声说:“我,我签了自由力量俱乐部,不是,不是叔叔您同意的吗?”

哦,陆铭这才想起来,那次体育会议后,珍妮弗全面接管自由力量俱乐部体育部门事务。

其实,自然是毕晓婷忙前忙后的张罗。

金美妍作为体育座谈会上,被人重点介绍的艺术体操苗子,很快被毕晓婷签下来。

好像现在金美妍已经接了几个广告合同,毕晓婷操持的,公司拿大头,金美妍拿小部分。

只是现今体育产业不发达,这些广告合同不算很高。

但不管怎么说,这小家伙,倒是莫名其妙一年能赚个几千了,是普通上班族年薪的几倍。

人长得甜美,又有公司捧,等明年帝国运动会如果她拿到不错的名次,那收入估计还能翻倍,年入过万不是梦。

这固然是因为自己全产业链带来的巨大优势,要捧红影视明星、模特等等很容易,更别说有体育健将标签的如此小美女了。

可是,金美妍的形象也绝对是重要因素。

只能说,上天真的不公平,颜值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巨大的优势。

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就因为漂亮,形体又美妙,就比别人十倍百倍努力获得的资源多得多,去哪里说理?

“形体操形体操,艺术体操,你懂什么是艺术吗?”陆铭蹙眉训斥着,就好像,在为这种不公鸣不平,不过,训斥完,不免觉得好笑,自己这脾气发的有点莫名其妙了。

金美妍吓得不敢说话,耷拉着小脑袋大气不敢喘。

“好了,去陪你十五婶吧,我叫车送你,另外有了钱别乱花,攒着点。”

“嗯,我,我都寄给姐姐了……”金美妍小声的说。

陆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去吧。”摆了摆手。

有事务官陪着金美妍往球馆外走,那边一名小事务官匆匆奔过来,却是带了一封密电。

段贵芢看看封皮抬头,就忙走上两步,双手递给陆铭。

陆铭看是黑山来的密电,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电文,是两份,看了第一份,陆铭微微一怔。

却是黑山官场大地震,矿业局几名主管全部被免职,也就是一个正局长加三个副局长,全被免了。

由胡定山,也就是“胡司令”,出任黑山矿业局局长,三名新任副局长里,也有一个姓胡的。

在整个江宁省,都没有比黑山矿业局局长更肥的差事了。

而且,黑山矿业局局长,和副市长同级,更是省里直接任命。

原本黑山矿业系统的官员集团,便是胡家的声音最大。

但毕竟,没有直接掌握在胡姓人手里。

现在,显然是借这场官司的失利追责,胡家趁机将黑山矿业直接垄断。

也就是,利用这场官司,胡家反而成了最后的大赢家。

只能说,这官场文化,真是波谲云诡,利或者不利,从来不是绝对的,看怎么运作。

里面的学问,太深了。

不过如此,对自己也是个利好,因为对黑山矿业几名主管都追责了,就表示确实黑山矿业对西平区煤矿的稽查,是一种错误的行政行为。

这个案子,应该算是尘埃落定了。

又看第二封电文,是龚师爷发的,黑山矿业局新任副局座之一的胡大洋,约他会晤。

胡家人今天刚刚上任而已,便马上有人约龚师爷见面,应该是想试探下这很是不简单的外来户集团的底线吧,想在龙岗分到的蛋糕有多大?如果互相之间的底线可以调和,那自然还是不发生冲突的好。

琢磨着,陆铭对旁侧坐的关德忠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啊关先生,我这有点急事,要走了,改天,改天我们再约。”

关德忠笑道:“陆委员日理万机,您忙您的,只要您几时有时间想练球,尽管叫人给我打电话就是。”

陆铭点点头,起身后,在一群人簇拥下离去。

球馆内,立时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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