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靴子踩过积水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
“该死,这破地方的路怎么这么难走。”
一道魁梧身影一边提着手电筒在巷子里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一边骂骂咧咧。
“早知道就不该让那小子开1号车过来,他奶奶个熊,本以为能过来把车回收的同时顺带收点好东西,结果是来回收车钥匙的,真是操蛋!”
魁梧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王东。
之前他其实留了个心眼,给祝鹤车钥匙前他在上面安了个定位器。
初衷是等特护九课解决完赛博疯子后,顺着定位趁公安还没来得及过来收尾,抢先钻个空子进来看能不能来先捡点好东西。
盼盼盼,好不容易等到特护九课的直升机在头上飞过,王东立马就兴冲冲地顺着定位找了过来。
结果一到地儿,好嘛,除了一地废墟还是一地废墟,别说好东西了,连自己平常开的那辆1号运尸车都没见影儿了!
想都不用想是给那小子开到这儿让赛博疯子弄炸了!
真他娘晦气!
“你小子最好是没留下全尸,否则待会让我瞧见的话,哼!”
王东满脸戾气地一脚踹翻眼前的垃圾桶。
嗵!
垃圾桶滚了几圈,倏然像是撞上个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王东提着手电筒照过去。
只见在灯光下,一堵坍塌围墙下的狭小空间内,两具尸体正静悄悄地交叠在一起。
很明显,垃圾桶先前撞的就是其中一具。
王东一愣,旋即皱眉慢慢靠过去,小心打量起来。
叠在上面的那具尸体看衣着应该是一名公安,至于下面的……
王东眼睛陡然睁大。
这他娘不是祝鹤那小子吗!
一把扯开公安的尸体,王东又踱进几步,将手电筒对准下面那具尸体的脸——
这下他能确定了,就是祝鹤那小子!
而似乎是因为强光的直射,祝鹤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王东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这小子竟然还没死?
他的眼中涌现出一丝惊愕,但转瞬便化作无穷的怒火,揪住祝鹤的衣领就是狠狠一个巴掌下去!
“格老子的,睡得倒是挺香,给我把眼皮睁开!”
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顿时出现在祝鹤的脸上。
与此同时,祝鹤的睫毛颤动得更明显了。
“还不醒是吧?等着!看我给你来个大的!Tui!”
王东冲手里吐了口唾沫,抹了抹匀,举起手就准备再来一下。
结果一低头,心脏却是倏然停滞一瞬。
只见手掌下,一双红的透血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配上那张被雨浸湿的惨白面颊,活像是索命的怨鬼。
“沃日!”
王东手里一个哆嗦,吓得立马丢开祝鹤。
啪。
刚刚清醒过来的祝鹤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下一刻眼前便是天旋地转,紧接着整个人便重重砸进水洼里。
一张脸更是当即给泥水糊了个满中满。
他使了使劲儿想爬起来,结果却悲哀地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全身无力。
只能像条泥鳅一样在泥水坑里挣扎。
原本准备转身开溜的王东顿时收回脚。
在隔着一段距离小心观察片刻后,王东确定了一件事。
眼前的祝鹤其实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草!”
反应过来的王东当即恼羞成怒地上前就是狠狠一脚。
“他娘的瞪那么大两个红灯泡照谁呢?搁这唬人是吧?我叫你唬人!我叫你唬人!”
说着王东砰砰砰又是几脚上去,其中一脚重了些,直接将祝鹤踹到巷对面的石阶上。
砰!
又是一声极其厚实的闷响。
祝鹤趴在石阶上,嘴角顿时溢出鲜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肺像是整体挪了个位,连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因为除了身体给他带来的疼痛,此刻他的脑袋也是头痛欲裂。
不用想都知道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但现在别说是药,就连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未知数。
就在祝鹤意识有些混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又被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试图从地上抓起点什么。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张满是横肉无比丑陋的嘴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你知道你害我损失了多少吗?五千梦之币!整整五千!就因为那辆运尸车一旦报废我要单独承担70%!”
“你说说该怎么办?!”
王东的眼神择人欲噬。
“我……我还。”祝鹤艰难出声。
“你还个屁!”
王东冲祝鹤脸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
“就凭你那点运尸的微薄收入,你要还得还到猴年马月去!何况那也太便宜你了!”
王东将祝鹤的脑袋拉近,“这样吧,既然你没死,那我就给你介绍个轻松来钱快的活计。”
“听说过怀特兄弟吗,他俩是二十九区专门做器官买卖的,我会把你卖到那儿去。”
“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么?”
王东手里的机械义肢开始收紧,眼神也逐渐变得残忍。
“他们会先砍断你的四肢,紧接着割掉你的肾,挖掉你的眼睛,最后才抽你的血,让你成为每天啃蛋白块打激素的人彘血泵!”
王东将脑袋贴在祝鹤耳边,面容兴奋而又扭曲。
“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还不赖?”
祝鹤面颊涌上一抹异样的潮红,脖颈处冰冷坚硬的义体机械愈发收紧,他几乎不能呼吸了。
脑袋开始缺氧。
与此同时,王东的面容与声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就要死了么?
祝鹤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绪也变得漫无目的起来。
那死的还真是随意啊。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投胎。
如果有,希望不要再变成一个运尸工了。
砰。
下一刻,枪声蓦然响起。
祝鹤有些困惑。
出现幻听了?可是怎么会听见枪声?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子弹似乎是顺着同一枪线打出去的,间隔精确而又稳定。
似乎还是一个神枪手呢。
祝鹤继续胡思乱想着。
突然,祝鹤感觉束缚在脖子上的力道似乎小了些。
他好像能重新呼吸了。
随着氧气的灌入,意识同时也开始清醒起来。
他微微睁开眼睛,浮现眼前的依旧是王东的那张脸。
只不过那张脸此刻被不解与痛苦填满,看向他的眼中更满是迷茫。
他的嘴里不停发出“嗬嗬”的声音,浓稠的鲜血像是不要钱地从口中涌出。
祝鹤疑惑地低下头,却惊愕地发现王东的心口处顶着一把枪。
而握住那把枪的手。
好像……是自己的?
祝鹤忍不住一个哆嗦。
下一刻,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顺着先前的弹孔钻了出去,在墙上留下痕迹。
王东身形一震,终于松开手,整个人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祝鹤也从义体的束缚中脱落,顺着王东一起倒了下去。
“噗。”
因为一起倒下去的缘故,祝鹤趴在王东怀里,导致王东的口中猛然又喷出一口鲜血。
祝鹤茫然地趴在王东尚有余温的尸体上,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片刻内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己难道不是应该死了么?
可为什么却是王东死了?
自己手上的枪又是哪来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脑海中冒出,可头颅深处传来的阵阵痛楚却让他无法思考。
祝鹤就这样沉默地趴着,伴随身下的尸体一起逐渐冷却。
像是一只被剥夺思想的鹌鹑。
半晌。
远处忽然响起模糊的警笛声。
祝鹤蓦然惊醒,他立刻慌乱地按着王东的尸体想要站起来,可因为脱力的缘故,试了几次都再次颓然倒下。
直到他自己从尸体上滚了下来,强行扒住石阶顶住墙壁后这才勉强爬起。
“呼……呼……”
像是拉风箱一般,祝鹤鼻息粗重地喘了几口,紧接着视线稍一触及王东便像是触电般猛然弹开。
自己杀了人……
祝鹤恐惧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以及……枪。
砰。
重物坠落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祝鹤猛然转身。
原来只是一块石块从墙上掉了下来。
虚惊一场。
祝鹤刚想松口气,下一刻却猛然愣住。
只见水洼里。
一个满身泥泞面颊苍白眼红似血的年轻人正一脸惊恐地举着一支枪。
那个年轻人陌生而又熟悉。
是他自己。
祝鹤一瞬间感觉整个人头皮发麻,下一刻便仓皇地跌跌撞撞着冲出小巷。
像个失魂落魄的疯子。
……
雨下得愈发大了。
片刻。
泥泞中,王东的手环骤然亮起。
一道亲切富有磁性的男人嗓音从其中传出。
“各位公民晚上好,这里是‘午夜之声’,插播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
“就在一小时前,特护九课发言人伯恩先生召开新闻发布会,他声称第二十一区都灵街道的赛博疯子已被特护九课清剿,二十一区戒严状态即刻解除。”
“噢,我的上帝,看来我亲爱的二十一区的公民朋友们可以放心出行了!让我们为英勇可靠的特护九课送去最高规格的致意与赞美!”
“此外,午夜之声也预祝您有一个美好迷人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