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司会审(一)

夏秉忠念完圣旨,也不吃茶,只是带着笑意嘱咐柳芳道“老圣人看着呢,请柳爵爷整理好卷宗后,即刻送往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柳芳不敢怠慢,连声应下。随即又侧身来到夏秉忠跟前,一面问候几句,一面挡住堂内众人视线,将一张银票塞入夏公公袖中。

夏公公走后,柳芳命人将人犯押下侯审。他前思后想,这案子本身并不复杂,老圣人既然要设三司会审,想必背后另有隐情。

贾雨村是皇帝钦点的顺天府尹,莫非此案和党争有关?

自从老圣人禅位以来,这朝堂之上,风云诡异,新党、旧党水火不容。昌明派、隆盛派、骑墙派又盘根错节,倒来倒去。满朝文武稍有不慎站错队,顷刻间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正当柳芳暗自揣测时,堂吏送来了校尉和仵作的传书。

柳芳略略翻看一番,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

贾雨村确系中毒而亡,可奇怪的是,内堂里饭菜、茶酒、碗碟杯具均无毒。

这毒究竟是何人所下,又下在哪里?

柳芳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面琢磨着,一面将贾念真的证言,校尉勘验的结果,仵作发现的情况,补充进卷宗。

……

是夜,步军统领衙门大狱,来了三拨探监的贵人。差爷们也是不胜其烦,奈何贵人得罪不起,不得不强撑笑脸。

冷水寒也未想到,那贾宝玉,竟会是第一个来探望他的人。

贾宝玉不是独身而来,还带着一位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那小白脸的脸蛋,比女子还要白上三分,一双大长腿,水灵的眼睛,要多娘有多娘。偏偏还夹着嗓子说话,做作得不行。

那样貌,搁现代,算得上陌上人如玉,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便是鹤势螂形,怪模怪样。

不等冷水寒开口,那小白脸便拉着贾宝玉道“我最讨厌来这种地方了,今儿却开心得很。”

“爱哥哥,你说他是不是罪有应得?”

冷水寒白了那小白脸一眼,他知道是这人是谁了,爱女扮男装的云妹妹一枚呀。

贾宝玉倒是没有落井下石,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回道“林妹妹说他是冤枉的。”

说罢,贾宝玉又望向冷水寒,问道“你怎么就不自证清白呢?”

“你早点出来,把林妹妹的病瞧好了,你就是杀人放火再进来,我也不管。”

贾宝玉的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出来了,还怎么查凶手,我又没得个一官半职”,冷水寒掰弄着手指头,笑道“我待着牢里,说不得那真凶会得意忘形,漏出马脚。”

冷水寒始终觉得,下毒杀害贾雨村的人,是其他穿越者。不然哪里会那么巧,他作了首怪诗,身份暴露后,一去贾雨村那儿,贾雨村就死了。

这一箭双雕的算盘声,实在是太响。

他在衙门大堂,故意用言语激怒柳芳,也是想看看,柳芳是不是隐藏的穿越者。

“这人心眼子多,像他爹样,怪奸猾的”,小白脸听冷水寒这么说,咂舌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夹着嗓子,怪难听的”,冷水寒有样学样,也夹着嗓子对小白脸道。

“快莫学我说话!”,小白脸腾的一下脸红了。

“不学也可以,以后你别叫宝玉爱哥哥了,宝玉不喜欢,宝玉喜欢听人叫他嘎哥哥”,冷水寒继续夹着嗓子,道“嘎哥哥,你说是不是?”

“消遣我作甚,我好心来看你!”,贾宝玉气道。

“走走走,瞧也瞧了,这人坏得很,咱们赶紧回去罢”,说完,贾宝玉就拉着小白脸走了。

贾宝玉走后,不多久,差爷又打开了囚门。

“就在里面呢,您小心些”,差爷的语气很是恭敬。

来人正是步军统领衙门巡捕总兵,柳芳柳爵爷。

柳芳并未走进牢室,而是站在囚门外,开门见山就问“当真不是你下的毒?”

“我是被叫去枕菊新馆的,哪有时间准备毒药”,冷水寒淡淡道。

柳芳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案子,老圣人已下旨三司会审,你若是无辜,自然会还你清白。”

扔下这两句话,柳芳转身匆匆离去,冷水寒有点摸不着头脑。

最后来的那两位贵人,差爷还未打开囚门,冷水寒便心知不妙。

只因那汉子“嘿嘿”的笑声,太过粗犷,留给他的记忆太深。

囚室很暗,一汉子率先进入囚室,一女子脚步轻盈随后跟着进来。

那女子戴着面纱,冷水寒这次没有被蒙上双眼,依然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

“嘿嘿,你有福了”,汉子奇怪的开场白,听得冷水寒心里一惊。

“干甚么?”,冷水寒忙朝墙角退了退,道“这里可是步军统领衙门,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外面都传你是凶手,要在菜市口斩首”,汉子顿了顿,眉开眼笑道“你那脑袋,要是掉了,做成烛台,合适得很,嘿嘿。”

冷水寒诧异地扫了汉子两眼,转而望向那女子,问道“你喜欢怪胎么?”

“怎么带了个疯子在身边,都疯成这样了,还是早点锁起来好。”

那女子并未接话,只是轻声道“你不该来京都。”

“这里哪是红楼啊,这里是红牢。”

“我也想救你啊,就像你曾经救过我一样”,那女子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些清冷“虽然你的救,是把我关起来。”

“我不会把你关起来”,那女子顿了顿,伸手摘下面纱,继续道“我给你自由。”

囚室很暗,那女子即使摘下面纱,冷水寒也看不清她的眉目,他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轮廓。

囚室外,月色如银,星河明亮。

这是穿越后,冷水寒最开心的一夜。

哪怕此刻他一无所有,没有脱离奴籍,也没有富甲一方。

功名没有,美人也没有。

没来得及建功立业,也没来得及拯救任何一位楼中人。

他没有喝酒,但他醉了。

他甚至不记得,那女子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走时还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橘猫没有死,他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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