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肉疼地提出交换条件，殊不料陆观连他的话也没打算听完。
爽快地一挥手后，身形便隐没于缠绕而上的雾团之中。
良久，张清节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
“真乃神人也！“
经过这日的会面，他对石猴先生虽然仍谈不上彻底地心服口服。
却也总算树立起敬畏之心。
这对自幼便天资优越，同时生长在极为激烈的竞争之中的小天师而言，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这日过后，张清节虽然仍会尽可能坚持自身的自主性，却绝不会在大事上，因着自身傲气而不服石猴儿的指令了。
石猴先生的所知，显然远比我们任何一人都来得广博……
就算他是天阶大修士，也没法以一人之力尽知天下事。
在他背后，一定有一个底蕴极其深厚的团体支撑着他。
除了武院和朝廷外，张清节想像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团体，能让石猴先生近乎畅通无阻地接触到长生之秘。
既然锁定了两种可能性，那么石猴先生的身份之谜，或许能依靠着这两点进行推论……
话虽如此，但当张清节回忆起片刻前李澄筠身陷漩涡，阴神如同置身石磨险些破碎的情景。
便忍不住心有余悸。
在外间，有着天师府长辈作后盾琢磨长生奥秘的张小天师，连剑坊坊主也敢于开罪。
历代的龙虎山天师，都是三品“人仙”，乃至二品“地仙”的绝顶强者。
比起只得当初剑宗十三份之一传承的洛阳剑坊，不知高到哪儿去了。
至少天师府内部是如此认为。
事涉长生之秘，家族中的长辈们只要状态良好，大多都会肯为他保驾护航。
然而只要张清节一天未能找到把援手“带到”这片迷雾之中的方法。
石猴先生适才随手掀起的涡旋，既能逼得李澄筠服软，自然也能取去自己的性命。
张清节没打算像恶蛟般为着生存而舍弃尊严，因此暗中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没有充足把握下与石猴儿对立。
另一边厢，向来骄纵惯了的赤霞元君李澄筠，心态却没有调整得这么好。
眼看石猴儿已然离去，千言万语也已无用，不由得轻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神人，话没说完便跑掉，像神经病还说得准确一点……”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声。
“这副讨人厌的做派，与那混蛋陆观倒是很像。”
“不过那古剑堂的小小堂主，十八岁仍在九品的平庸之辈，与神秘难测的石猴先生简直天渊之别。”
“只是因为声线有点相似，就让我乱想了吗？”
……
陆观修炼“龙宫淬神术”后，元神强度相较同境者要强上不少，足以在迷雾空间中逗留三刻钟，甚至四刻钟时份。
只不过他不愿冒险，而且他确信，同样修炼了此法的李澄筠也不会拿自家性命来作试验的。
最重要的，是确保众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自行探索十二巫神殿。
就算是叶天颜，一旦事涉大道前程，说的话仍然不是百分之百能信得过的。
“不是我不想继续谈下去，奈何师姐差不多是时候要醒来了。”
“万一拖搁了时辰，被座师找上门来，以她的修为未必什么都瞧不出来……”
至今为止，他都未曾向剑坊任何一位同门，提及到他对神道的探索。
就算亲如师姐白虚月，一来他不想说，二来对方也没特别大的兴趣会主动问起。
剑修身为公认最喜欢钻牛角尖的练气士，向来是不喜旁人兼收并蓄，修行各种驳杂的手段的。
陆观未入门前已然是武夫，再加上兵家路线与别不同，因此师兄姐们并不会给他说话听。
但若表现得过份沉迷历来便教无数奇才怪杰穷尽一生，仍无所成的神道。
陆观在剑坊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名地位，少不免便要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他通往长生大道的路线越宽，身为养剑女的白虚月对他的重要性便越低。
他若修炼武道踏入武圣之境，跻身天阶，练气士境界却未至天阶的话。
白虚月可不会与他一同晋升。
就算兵家体系将武道道术融而为一，两者的修炼仍然是建基于截然不同的思路和概念。
两者的境界最终不能等同，是绝对可能发生的。
对本就存着让陆观带动白虚月步步高升之心的坊主来说。
一个对剑道保持着颇大程度依赖的陆观，才是好弟子，甚至好“女婿”。
虽然，陆观也有自己的一套盘算就是了。
他睁开眼眸，解下面具，蓦然间心生感知，兵仙剑飞速在手：
“谁人在外？”
半晌，一道女子身影缓缓推门步进，慵懒而又显得虚弱的声调悠悠响起：
“别激动，别激动嘛。”
“我是你的八师姐，黄千乐……你救过我一命的，怎么一下子就忘干净了？”
陆观觉得这家伙话中带话，弄得场面有点尴尬。
两人虽然名义上有同门之谊，但在今日之前，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真要说的话，其实比起高中时代那些三年一句话没说过的所谓同窗分别也不大。
陆观虽然算是救过她一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理应因此而火速升温才是。
然而救命的恩义，并不会令两个原本没有话说的人之间，忽然多出无数值得讨论的话题来。
好在进门之后，黄千乐的目光便一直盯在兵仙剑上，似乎全然没有没话找话说的打算。
陆观蓦然间想起，这位与自己半点不熟络的师姐，在修行界上是有剑痴之名的。
听说她不到十三岁时，已然私自搬走了坊主藏剑库中的二十五口宝剑。
闯进传说中的洛阳地底格斗场，连战百回杀得鲜血披漓。
将二十五口稀世名剑，全都当作赌注输了出去。
结果回到剑坊，自然是挨了座师好一顿毒打。
她也不气馁，闭门苦修了一月左右，便即带着另二十五口名剑再战擂台。
半日过后，她带着比上回更为触目惊心的满身伤创，将五十口名剑捆成小山背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