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两个人吵架的事情,品兰和七夕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瞒着底下人罢了。
今儿七夕再看,只觉得自家老爷的神色看上去不大好,太太反倒神清气爽的样子,心下不由觉得有些疑惑。
再看乔玉言,行动之间倒像是多了两分从容,只是面对老爷的时候,似乎太过客套了一些。
就比如此时,温停渊还在净室,乔玉言就已经将他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挂好了,然后又吩咐小丫鬟将他的白粥盛好,算着时间,差不多他收拾完过来,也就刚晾凉。
王嬷嬷只觉得乔玉言懂事了,而七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温停渊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两个人如同大多数讲究的人家一般,食不言。
等用过了早膳,按道理温停渊照旧要去书房温书,可他却没有动身。
乔玉言不由觉得奇怪,转而问起。
谁知他只是信手接过了品兰手里的披风,十分自然地抖开替她系上,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中,又拿过七夕刚撑开的伞,“我陪你一起。”
说话间,人就已经迈出了门槛。
乔玉言却怔愣在原地,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雪扯絮似的下着,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直裰,白色狐狸毛的大氅,擎着那把素面的伞,整个人像是要隐入这茫茫的大雪中去似的。
似乎是见她没有跟上,温停渊微微转过头望过来,一双如墨般的眼瞳里,又似吸饱了这大雪的精魂似的,刹那间,整个人又鲜活起来。
他目光略带探究,乔玉言才被他这一望,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在看她,这才连忙跟上。
才迈开步子,就被温停渊携了手。
乔玉言的脸上又有些烧起来,在这含着大雪凉意的冷风中,越发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他这次回来之后,人变了许多,比如……
很喜欢拉她的手。
她的心里又想起前天晚上的两个拥抱来。
“手炉。”
旁边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乔玉言心中暗暗气恼,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了那件事。元宝立刻把乔玉言的那只手炉递过来。
可温停渊却摇了头,“拿个小的。”
元宝不解其意,却不敢违拗,立刻又去换了一个。
等送了过来,乔玉言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元宝后面换过来的这只极小巧,适合一只手拿着,两只手根本没法儿捧,这不就正好另一手让他牵着么?
“雪天路滑,那院子里路又不大好,我牵着你你才不容易摔跤。”
走出陶然轩的大门,品兰和七夕都在后头,温停渊像是跟她解释似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花园里的路,天天有人看着,但凡有块石头起了,都会及时换上,怎么就不好走了?
乔玉言在心里撇了撇嘴,终究没有说出来,随他去好了。
温停渊便自喉咙里发出了两声轻笑。
也不知道为何,他这笑越发叫乔玉言心里恼了,这恼意似乎长了脚,从她的心里一路窜出来,一直烧到耳朵后头,连带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今日比平时起得要早些,到怡安居的时候,也才卯正。
温老太太刚刚用完早膳,大部分的人也都来了,看到温停渊过来,温琼与便轻轻点了点头,期许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身上,“府里的事情,你也多看顾着些,前院的一些清客,还有几个尚留在府里,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去找你。”
这话令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就是温老太太都忍不住看了自己长子一眼。
不过她到底没问,反而跟着长子一道,叮嘱了温停渊两句。
这才转身出门。
昨天虽然准备得已经十分充分,但是有了前一日的经验,知道了一些实际情况,也就知道那些地方该着重注意了。
比如,荷包里的小点心是用不上的,那些内官们看得特别紧,不过放两颗糖却使得,跪地伏拜的时候,悄悄按一颗到嘴里,大概率是看不出来的。
眼见着蒙了白布的马车远去,乔玉言心里也越发担忧起来,“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都是养尊处优的内宅妇人,怎么能受得住!”
“你祖母那边,我昨天已经叫人周转去了,大约下午就能回去,只是你母亲……”
乔玉言顿时惊讶地看向他,却见他脸上带着了然的笑,然后伸手替她将兜帽又盖严实了些。
“你母亲生产也有两个月,又值壮年,实在说不过去,且别人家还有孕妇病人在站着。”他低声给乔玉言解释,“你祖母也就是那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乔玉言抿了抿唇,心里的担忧便放下了一些。
眼下这个情形,人人紧张,风声鹤唳,根本不敢贸然通消息,一个不好就是直接封府。
昨晚上就有两家被官兵围了,具体的原因,谁也不知道,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温停渊悄无声息间替她祖母做事谋划,自然是为着她的缘故。
至于徐氏……
乔玉言心里虽然担心,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谢了。”温停渊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又将她的手往手心里拢了拢。
乔玉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侧颜,这才惊觉,旁边这个从小对自己百依百顺如兄如长的男人开始显露他自己的另一面出来。
这样的天气里,温老太太尚且老老实实地去哭丧,而温停渊却能让自己的祖母免于这样的劳累。
果然,从前对他所知实在太少了。
这原本是好事儿,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乔玉言的心里,似乎对他认识得越多,与他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及至到现在,她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快要看不清这个人了。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一直到陈氏的笑声打破这片沉默,“六叔和六婶感情可真好,这还要送过来,难道是怕我们欺负六婶不成?”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乔玉言才发现温停渊竟然是直接将她送到了议事厅,登时就难免脸红起来。
喃喃着不知道怎么解释。
“兄长叫我多看顾着些府里的事情,正好这几日大雪,干脆封了笔,过来照应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