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排的纸灯笼,高高挂起,呈青幽之色,随风微微晃悠。
大门紧闭,侧耳一听,里头半点动静也没。
“看样子,这桃庄,不怎么待见人啊!”苏衍摸着下巴道。
“何出此言?”杜荨瞪大眼睛。
“看见这一溜排灯笼没?”苏衍指着门头的灯笼。
“看见了,怎么着?”
“寻常人家,有挂这种碧幽幽灯笼的?”
“灯笼还有什么说道?”
“自然是有的,古时候,办喜事,挂红灯笼,象征鸿运当头,吉祥如意,办白事,挂白灯笼,象征逝者已逝,节哀顺变,也有说法,是给亡灵指引黄泉路。”
“而绿灯笼,都是什么地方挂?一般都是招待脏东西的地方挂。”
“你要是偏僻街巷,看到那种挂绿灯笼的小店,白天大门紧闭,一到深更半夜就开张,十有八九是招待脏东西的特定店铺,古时候的打更人都会绕道而行。”
“所谓午夜降临,鬼客登门,指的就是这些地方,各个都是生人勿近。”
“这桃庄挂此灯笼,摆明了招待鬼,而不接待人,所以我才说它不待见人。”
苏衍为杜荨分析道。
“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在琢磨这桃庄用什么法子弄来那么多孤魂野鬼,现在我知道了。”
“这桃家在门口挂上这些灯笼,假装诡店,就是吸引漫山遍野的孤魂野鬼前来光顾,但凡进去,就会受限。”
“好家伙,这摆明了是个坑,桃家连诡物都敢坑骗,胆子也是够肥的。”
瘦虎道人恍然大悟。
苏衍上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又敲了敲,无人回应。
“得,正常途径不行,只能不走寻常路了。”他打个响指,率先翻墙而入。
……
入夜,村子里,梅老头送走各路宾客,喝得是晃晃悠悠,酩酊大醉。
自家儿子儿媳早早入了洞房,他送完人,也回屋,倒头就睡。
剩下婆娘一个人在旁边骂骂咧咧,埋怨他喝得太多,梅老头也不在意,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他口干舌燥醒来。
扭头看了看身旁,老婆已熟睡,隔壁儿子那屋也没了动静。
梅老头揉了揉额头,酒醉初醒,略微有些头痛。
待得清醒少许,他披上衣服走出房,来到客厅,倒了倒茶壶,奈何里头空荡荡,半点茶水也不剩。
他懒得现烧,索性拎着桶到院子里的井边打桶水上来解解渴。
“噗通!”
铁皮桶落入井中。
然后梅老头抓着绳索,往上拽。
他捞了半桶水上来,清凉甘甜,畅饮下肚,酒醉之后的头痛感都减轻几分。
“滴答!”
忽然,有水滴声响起。
梅老头以为是铁皮桶在滴水,没怎么在意,解渴之后就拎起桶一把将剩下的水泼到地上。
“滴答!”
又是一记水滴声落下。
梅老头一愣!
自己不是把水倒干净了么,怎得还有滴水声?
他拎起桶看了看,没见有水滴下。
“滴答!”
第三声响起。
周围一片静谧,又是万籁俱静的黑夜,这水滴落地的声音尤为清晰。
一股凉风吹过,梅老头忽然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
他这才惊觉,水滴声音压根不是从手里的铁皮桶传来,而是出自身后。
梅老头扭头看去。
朦胧月光下,照耀出一道黑色人影,正直挺挺的站在他家院落门前。
“谁!”
“是谁站在那里!”
“酒席已经散了!”
梅老头试探性问道,惊疑不定,还以为是哪个宾客没走。
无人回应。
那人静悄悄站着,像是刚淋过雨,或是从河塘里爬出来,浑身湿哒哒,不停往地上滴水。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这样一个陌生人影,光站着不说话,一动不动,透着诡异,有些瘆人,看得梅老头不禁发怵。
是谁大晚上跑自家门口站着?
他纳闷。
“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小毛贼!”
“还是哪个混账小子,搁这搞什么恶作剧?”
“快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今天是我儿大喜之日,老子不与你计较,再不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梅老头轻斥,猜测是不是白天太招摇,财大气粗的样子惹来小贼惦记,或是让哪家哪户看不顺眼了,特来捣蛋?
他骂骂咧咧,可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梅老头彻底恼了,抓紧铁皮桶,当成武器,高高举起,作势要砸过去,想把对方给吓退。
然而,此举不仅没吓退对方,那黑影反而走了过来。
“滴答!”
“滴答!”
黑影所过之处,水滴不断,脚步于地上拖行,沿途留下一道漆黑水渍。
“你别过来!你是谁!”梅老头瞬间紧张起来,将铁皮桶横举在身前。
“你身上……有桃家的味道……你是桃家人……”黑影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幽,带着一丝森然,但听得出来,这是个姑娘家。
是个娘们?
梅老头一挑眉头,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个娘们儿,还是空着手,能有多大威胁?他一个大老爷们怕个啥。
梅老头瞬间又有了底气。
“什么桃家人,我姓梅,我可不是桃家人,你认错人了。”他蹙眉解释。
“桃家……还我孩子……还我孩子……”黑影魔怔般的呢喃不停,不断靠近,双腿迈动幅度很小,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飘过来一样。
“什么你的孩子,哪里来的疯婆娘,快给老子滚,再过来老子真不客气了,别以为你是个娘们儿我就不敢动手,老子专揍娘们儿。”梅老头厉声恐吓。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黑影无动于衷,缓缓走进院子,拖着水渍,声音像是从幽冥地狱里传出的索命哀嚎,听着瘆得慌。
待得距离拉近,梅老头总算看清她的模样,表情骤变,刹时面无血色,眼睛瞪大。
“哐当!”
铁皮桶直接掉到了地上。
梅老头呆若木鸡,一双浑浊老眼尽是恐惧,生生给吓呆!
眼前之人,一身湿哒哒的白衣,满头长发也湿漉漉的垂至后脚跟,浑身是水。
她面部糜烂,已经看不出长相,眼珠子陷在烂肉里,整个眼眶一片漆黑,鼻子被削平,嘴巴歪斜,一根根蛆虫穿梭于嘴唇烂肉中。
梅老头就是再傻也知道……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