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贵妃还没回宫,一份新鲜出炉的秘奏就摆在了明熙帝的玉案上。
勤政殿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王明盛深深弓着腰,内心大惊。
他深知,皇上越是面上平静,越是怒到极致了。也不知道季贵妃是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如此震怒。
这种压迫感还是当初皇上得知长公主怀有身孕时....
明熙帝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朕倒是不知,朕的贵妃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王明盛:!!!
这...季贵妃是如何怀上皇嗣的?
要知道,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王明盛亲自和太医院那边....
除非,是贵妃私自瞒着,寻了非常法子才有了皇嗣。但这样大的事情,单凭贵妃是办不到的,难不成,镇国公府那边也...
王明盛越想越是心惊,季贵妃怎么敢!镇国公府怎么敢!
“好,好一个贵妃,好一个满宫嫔妃。”明熙帝怒极反笑。
闻言,王明盛眼皮不受控制地狠狠跳动起来。
是了,要想瞒着皇上,还瞒了这么久,没有后宫其他人插手是不可能的,皇后娘娘?不太可能,还是说四妃?甚者其他人?
不管是谁做的,想必在皇上这里,后宫每个人都是脱不了干系了。
但是,让王明盛深感恐怖的是明熙帝接下来的话。
“影一。”
明熙帝眼神森寒,裹挟着无边的杀气,“去查清楚,季婉是如何怀上子嗣的,还有长公主,又是,如何有了子嗣的,这次,不要让朕失望。”
长公主!!!
王明盛整个颤抖了一下。
“奴才遵旨!”跪在殿中的黑衣影卫像是没有感情的刀剑,话音一落就闪身消失在殿内。
那身法功夫一看就绝非常人。
影卫退出去后,勤政殿就只剩下明熙帝和王明盛,周围的空气好似都被抽干了一般。
砰!
碎片从耳边飞过,王明盛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好一阵,屋内的动荡才平息下来。
头顶再次传来明熙帝不辨喜怒的命令。
“叫人进来收拾。”
王明盛恭恭敬敬地应诺,爬出去叫殿外的小太监进来收拾残局。
....
柳嬷嬷毕竟是伺候过昭德皇后和长公主的老人了,有些消息也能打听到。
季贵妃回宫第二日,怀有皇嗣的消息就传开了,柳嬷嬷当时听闻就知不好。
长公主谨慎筹谋多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平衡局面,就这样打破了。
要真想养个孩子在身边,陪着打发深宫寂寞时光,当初三公主刚出生时,长公主殿下就提议过让季婉养在身边,偏她不要,满眼子的野心不甘好似其他人都看不明白似的。
蠢货!
柳嬷嬷骂完季贵妃,对季定邦同样没有好脸色。
镇国公先不提,季定邦可还记得他有个嫡亲儿子。
季定邦当然知道自己有个嫡亲儿子,此时还一脸莫名地问柳嬷嬷,“看见了吗?这小子是不是冲我翻白眼了?”
柳嬷嬷一张本就严肃的老脸拉得老长,好似古刹老鬼,偏偏她言行举止又挑不出一丝错,比往日更标准几分。
“回将军,老奴上了年纪,眼花头昏,没看分明。”
“......”季定邦抽了抽嘴角,他是个大老粗,最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而且,“嬷嬷你是长公主最信重的人,又是看着公主长大的老人了,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讲究。”
柳嬷嬷语气无波地说:“将军,礼不可废,长公主生前就很注重礼数规矩。”
季定邦:“......”
算了,反正他以前也拿这老嬷嬷没办法。
季睿看着将军爹根本没意会柳嬷嬷的深意,又气累地翻了个白眼。
季定邦逮了个现行,指着他瞪大眼睛道:“我就说这小子在冲我翻白眼,嘿,我儿子才一个多月就会翻白眼了,谁家小子有我儿子聪明。”
季睿:“......”
柳嬷嬷:“......”
毁灭吧,统统毁灭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镇国公一脚踏进门内,随手一挥,“都下去。”
柳嬷嬷刚要过去抱季睿,季定邦却用眼神示意不用,柳嬷嬷迟疑了下,可镇国公没有耐心了,烦躁不满道:“还愣着干嘛?”
柳嬷嬷只好垂下头,行了礼,带上知琴退了出去。
“把门带上。”
然后房门就被合上了。
几个一身凌厉装束的亲兵守在门口,柳嬷嬷回头看了一眼,有很快低下头,压着满腹忧虑又走远了一点候着。
知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连日来的直觉却让她有些不安,本来想问问柳嬷嬷,可在接触到她脸色时又默默咽了回去。
而屋内,镇国公一肚子火没出发,连续灌了一壶凉茶才勉强压下心火。
一看老爹这模样就知在朝堂上受了气,季定邦皱着眉道:“老爹,今日又是因为什么参你,嚣张跋扈,朝服配饰不合礼制,还是欺上瞒下,同流合污,结党营私?”
话音还没落下,镇国公季远的脸色就青了一大片。
至他回京起,每日朝堂就有御史出来参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反正从他掌了兵权后就没有消停日子,可近来那些书呆子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参他一本。
恍惚中,镇国公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个错,他愤怒的同时还有几分委屈,大盛朝武将也不少,凭什么就指着他骂啊。也怪自己少读了几本书,骂都骂不赢那几个书呆子御史。这段时间每次上朝前都要给自己做一番深呼吸准备,就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金銮殿拔刀砍人。
虽然吧,有些事也没说错,什么嚣张跋扈,势大欺人啥的,他季远敢作敢当,可没有的事,居然也敢往他头上扣。
镇国公越想越气,终于破口大骂道:“革老子%……”
季睿:“......”
骂完一通,镇国公果然舒服不少,冷静下来道:“御史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饭桶,随他们怎么告老夫都不屑一顾,但是,今日朝堂上,孙相和谢太傅也参与进去了。”
此话一出,季定邦神色也变了变,孙相和谢太傅一直和镇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关键的是,他们还是明熙帝近臣。
“皇上连日来也对老夫多有训斥。”镇国公深深出了一口气,就算他政治嗅觉不如文臣那般敏锐,脑子弯弯绕绕的没那么多,可也不是傻子,“今日是孙相和谢太傅,再过几日,怕是另外几位一二品大臣也要掺一脚了。”
这些肯定离不开明熙帝的授意。
季定邦何尝不明白,一时神色低沉。
倒是镇国公坐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忽然一下下拍着扶手,大笑道:“老夫本来想着还能征战沙场十余年,就是马革裹尸,为国尽忠,老夫也不悔矣。”
看着突然像是苍老好几岁的老爹,季定邦哽咽了一声,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又能怎么办呢,总不可能不管宫内的婉娘和小皇子吧。
“交出兵权也好,老夫就在朝堂上当个闲人,碍碍那些文臣的眼。老三,等你回到北境,记住告诫老五老七,低调行事。皇上有什么动作权当不知,尽量配合。”
“为了婉娘和还未出生的小皇子,我们必须慎重。”
“凭我们季家在北境经营这些年,根基不会全毁了。就算皇上想对付我们,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而且,北境不可能安宁下来,草原上的北元王庭可是比当年的后金更难对付。”
一说起北元王庭,镇国公神色就慎重起来。
而季定邦听完老爹的话,眼神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道:“爹,我们真的要参与夺嫡之争吗?长公主说过...”
话没说完就被镇国公强行打断道:“你的意思是不管你妹妹和外甥了?老三,不要忘了,就算你妹妹进了宫,那也是我们季家人,我们不给她撑腰谁来撑?等小皇子生下来,就算是我们不想争,那些人就会放过婉娘母子吗?”
“长公主说,长公主说的那些是她尚在人世的前提下。”镇国公脸色不太好看,虎目犀利,“老三,不要忘了婉娘是你嫡亲妹妹。”
季定邦有点着急,“老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怎么可能不管婉娘和小皇子呢,不就是夺嫡嘛,为了婉娘,我们兄弟几个有什么不敢做的。”
听他这么说,镇国公脸色才缓和下来,刚要再严肃教训两句,旁边就响起一道不容忽视的叹气声。
镇国公顺着动静一瞧,正正瞧见季睿冲他甩过来的一个白眼。
镇国公:“......”
季定邦也看见了,他傻乐呵一声,指着季睿看向镇国公道:“老爹,你看。”
镇国公反应过来,也十分稀罕道:“这才多大,眼皮子就这么溜了,不愧是老夫嫡亲的大孙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睿:“......”
他算是看出来,这事儿靠亲爹亲祖父是没希望了,一个宠女狂魔,一个宠妹不说还贼听老父亲的话。
笑吧,再多笑一下吧,季睿磨着牙床想:以后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
“国公爷,将军,皇上圣旨到了。”
镇国公和季定邦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惊讶和疑惑。
两人快速收拾好去正堂跪着接旨,可等王明盛宣读完圣旨内容,镇国公和季定邦就傻眼了。
宣季睿进宫?
进宫?啥玩意儿,啥意思?
等了半天,王明盛不由眯起眼睛提醒道:“镇国公,宁远将军,两位还不接旨?”
磕头接下圣旨,季定邦站不住了,头脑一热就要进宫找皇上,还是镇国公一把钳制住他,用眼神呵斥才没失去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