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州到长安,大路要行七百里,而此刻的官道之上已经到处皆是卡口,自然难以前进。
而常人难以察觉和行进的泾河小道则要绕九百里,先前杜牧前往灵州,这九百里就已经消耗了七天的时间才抵达,而此刻这条路上对他们的搜查越发严格,想要正常行进已然困难。
这条从北往南的路,兜兜转转,不断躲避神策军的设卡,近半月李正言几人才终于抵达了长安附近。
三年后再望长安,竟些许唏嘘,李正言远远看向那巍峨耸立的城楼,绵延难绝的城池,这座气势磅礴的都城居然那么陌生。
“很久没回来了吧,”杜牧牵着马匹,战马奔袭许久也需要休息,“可惜,我们这次进不了城,只能在外面等待。”
“三年了,”李正言向前几步,他双手微颤,似乎想好好看看面前这座城市,这曾经的故乡,“三年前光荣北上,如今却狼狈南下。”
“世事无常。”
“一个多月前,这座城刚刚经历了腥风血雨,”李正言的眼神里逐渐显露出愤怒与不甘,“牧之,虽然你说的很多,可是我还是很难想象当时父亲何等大义赴死。”
触及这样的景象又有哪个人可以保持冷静,这些天提心吊胆,随时保持紧张的状态,然而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李正言再难克制崩溃的情绪。
“李相胸怀天下,慷慨就义,”杜牧也走上前跟上李正言,“这里不宜久留,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我们必须先离开,以免神策军发觉,到时候便难以脱身。”
“我清楚,”李正言点了点头,转身回去牵上马匹。
“长安城南樊川佛寺林立,世家大族皆购田产于此,我们现在无法入城,先前往我族中长辈所置办的樊川别墅稍作休息,”杜牧从马袋里拿出水壶递给张舒渺,“我堂兄驸马都尉杜悰是如今工部尚书,皇家之人,他应当此刻尚未受到阉党伤害,且我并未被阉党所捕,他们也无法给我扣罪行,自祖父杜佑去世之后,堂兄每月都会到樊川小住,我们在樊川别墅稍等,若是能够遇到他,应该有办法东出潼关。”
“多仰仗牧之,正言深感惭愧。”
“不必多言,如今朝局震动,我等皆与阉党宦官为敌,何来仰仗,互相襄助而已,”杜牧笑了笑,“只是苦了姑娘,此刻你没有身份文牒,若是可以遇到我堂兄,我请他为你置办留居长安的身份。”
一听这话,张舒渺竟有些着急,杜牧本想着如此一来好好姑娘便可以安稳在长安生活,可似乎张舒渺并不乐意于此。
“杜公子可是要南下?”张舒渺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要先往洛阳,稍许整备后再往扬州,姑娘为何问此事。”
“既为公子所救,自当追随公子,”张舒渺侧身行礼,她低着头,虽然奔波十几日,可那白皙的脸庞却并未被尘灰掩盖住清秀姿容。
“这不可,我等风尘仆仆,危险重重,怎么能让姑娘和我们同行。”杜牧立马连连拒绝,他也清楚前路之凶险。
“可是公子嫌我乐籍出身,不能与公子世家同游。”
“绝无此意,姑娘,姿容脱俗,温婉清丽,牧曾出仕扬州数年,期间无论士族之女亦或是青楼名妓也都寥有交集,未曾见姑娘如此姿容,太和三年初见,尚且豆蔻初华,如今六年过去已是亭亭玉立,千娇百媚。”杜牧一席话毕,又拂袖作揖,表现得极为恭敬,再看向张舒渺,已是梨涡带笑,低眉颔首,竟有些羞怯。
“呀,冒犯了,还请姑娘怪罪,”杜牧又轻轻勾起嘴角,向着张舒渺调皮地笑了笑。
“何敢怪罪公子,公子说笑了。”
“既然姑娘愿意,那牧之自然乐意,”杜牧轻挑眉毛,“只是中途道路凶险,等见到我堂兄让他先行安排你前往扬州,我们在扬州府见面。”
“可我想……”
“姑娘不必多言,这样最好,若是姑娘路上同往,牧实乃放不下心。”杜牧立马再次作揖以对,说到这份上,张舒渺也不多说什么,也回礼以同意。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前往樊川吧,樊川距离此处不超过三十里,但骑马也需要点时间,我们得快些。”
“好,那便如此,”说罢李正言翻身上马。
三人继续向南而去。
然而此刻的太极宫中,仇士良已然是坐立难安,杜牧大闹灵州城,破门南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此刻不仅仅是刘稹难以控制,杜牧也成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我听说刘稹已经逃回了潞州,现在昭义军已然是蠢蠢欲动,刘从谏手握三万精兵,盘踞泽潞,如若我等不对其展开弹压怕是刘稹也会跳出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仇士良郑重地向周围的官员说道。
北司衙门议事大堂内,仇士良召集府内外官员商议。
“刘稹既然已经回到潞州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来个杀鸡儆猴,”神策军中护军秦泰立即谏言。
此话一出,鱼弘志顿觉刺耳,他深知自己作为神策军护军中尉仅次于右骁卫将军仇士良,而此刻秦泰谏言便是想让自己率军与刘稹对峙,刘稹虽乱,但却绝无实力对抗朝廷,自己一去要对峙多久,实难言说。
一时间,大堂之上竟无人发话,安静如常。
仇士良环视左右,气息宁静,不露声色。
如此一来四围的官员更不敢多言。
“鱼中尉怎么看?”
仇士良发话,直接将这问题抛给了鱼弘志。
这下引得鱼弘志不由一楞,刚刚还左右狐疑,可此刻基本上已经可以判定。
仇士良必然想敲打自己。
“末将愚钝谨遵将军之命。”鱼弘志躬身前立他心中知道既然已经出现狐疑,不如顺水推舟,如果反驳反而徒增矛盾。
到此时,四周的官员都看向了仇士良,最后的一切还需要仇士良拍板定案。
“好,诸官将听令,”仇士良缓缓喝了口茶水,“着神策军护军中尉鱼弘志率领长安城北宿卫两万神策军东出潼关与昭义军对峙,威压刘从谏,随即我会修书点拨点拨他,神策军中护军秦泰,神策军副使孙文台,率领京畿八千神策军扼守潼关,以防可疑人等东出潼关,神策军副使白崇左率领所部三千神策军精锐接应即将抵达长安的朔方军主使孙宵,与之共同抓捕在逃的李正言,若遇到杜牧一并控制。”
仇士良站起身,他每每想起刚刚过去的甘露之变,便会一阵胆寒,可对他来说万幸的是,北司宦官的核心集团未受到多大的打击。
“诸位同僚,国家危难,贼子四立,还请诸君与我勠力同心,尊王以灭敌。”
“唯!”大堂下,各级宦官头领和神策军军中将官异口同声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