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星星心里想,你看看,这些当官的人多会说话啊。
“钮星星,我给你一个口头承诺,好不好?你去了苏南以后,只要搞出起色来,接满五百万的业务量,我就提拔你当苏南办事处主任,相当于科长级别。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给你增加人手。”
钮星星边听边记录,还不住地点头。陆总见他态度如此诚恳,就压低声亲近地说:“钮星星,这次处分,你可能对我很有想法。这个呢?我能理解。但反过来说,这既是你锻炼成长,又是证明你能力的好机会。你到了那里,要是凭自己的能力和为人打开局面,不就证明你钮星星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吗?”
钮星星点点头,身上更加有劲了。星期六,他真的去爸那里拿了二十万元钱,但他一回来,就把钱存入了一张银行卡上。他要把它作为以后开展斗争的准备金,而决不作为行贿买官的费用。从陆总刚才的话里,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拼搏,干出业绩来,还是有希望重返仕途,再创辉煌的。
“说实话,钮星星,派你去那里,我心里最放心。”陆总突然狡黠地笑了,“因为你人老实,又正直,善良。而且老爸又很有钱,家中还有漂亮的娇妻。所以,你不会贪图小利,也不会真正犯男女作风上的错误,更不会利用办事处这个平台干私事,做什么小动作,对吧?”
钮星星心里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他与尤副总秘密碰头的事。可细看陆总的脸色,觉得他只不过是一种说话的策略,或者是一种给他打预防针的思想工作,就继续平静地听着,快速地作着记录。
陆总最后说:“到了那里,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说。对了,你每个月都要回一次公司,汇报工作,报销费用。”
“行。陆总,谢谢你的指示。”钮星星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跟陆总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到了那里,我会凭自己的人格和良心办事,多做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争取早日干出成绩来,报答单位对我的信任和培养。”
钮星星真的开始成熟起来,说的话既有官腔,又有一定的暗示意义,让陆总感觉他这番话有份量,却又捉摸不透它的真正含意。
他不卑不亢地与陆总告辞后,来到技术科跟同事们告别:“同志们,我走了。有机会来苏州,到办事处来坐坐,啊。”
同事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送别话好,就从位置上起立,用笑脸为他送行。钮星星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也有些惆怅。那是一种被弃的伤感,一种难舍的离别之情。
他发现,其它人都笑咧咧地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唯独侯晓颖没有笑,她直挺挺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含情脉脉地盯着他,咬住嘴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钮星星逼自己不把目光移过去跟她对视。这次的离婚风波,让他感觉自己与侯晓颖没有婚缘。既然没有婚缘,就应该早点让她打消这个想法,把感情转移到她应该爱的人身上去,否则是危险的。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根本不是小妮姐妹俩的对手,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她要受到伤害的,所以还是趁早回绝她为好。
这样想着,他就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去,没有回头去看伤感得要哭的侯晓颖一眼。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一个人孤伶伶地乘上开往苏州的长途汽车,坐上自己的位置,看着车子徐徐驶出这个工作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县城时,他心头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失落和惆怅。在心里对晓颖说:
晓颖,我也是很想你的啊——可是,我已经没有了爱你的资格,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你还是去爱值得你爱的人吧,其实,肖学新还是不错的,你就接受他的爱吧。
车子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他一看,是侯晓颖的:
你就这样绝情地走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伤心!控制不住哭了,我躲在厕所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为谁呀,为你!
钮星星反复看着这条饱含一个女孩子深情的短信,想了好一会,才万分痛苦地给她回复说:晓颖,我心里也是想你的,可我是一个有妇之夫!上个星期回家,我提出跟她离婚,却遭到了她和双方亲人的坚决反对,我还被我爸打了一个耳光。我离不了婚,就不能再爱你,对不起你了,晓颖。你是一个好姑娘,真的,我这生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但你必须正视现实,要振作起来,去爱一个应该爱的人!我真诚地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另外,我要提醒你,你要注意我妻子和她的妹妹。她们说过要来找你的话,我怕你受到无辜的伤害。真的对不起你了,晓颖,多保重!
谁想,晓颖不一会就发来这样一条回复:钮星星,我没想到你是一个爱的懦夫,哼,我以后再也不睬你了!
钮星星把手机放入包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心里却说不出的伤感和留恋,他真的非常喜欢侯晓颖,可是他不能爱她啊。再爱下去,就要发展成婚外情了,就也是出轨了。你既然痛恨婚外情,那你自己就不能再有婚外情!你不允许娇妻出轨,自己也就不能出轨!这样,他就不给侯晓颖回信了。
豪华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往前飞奔,开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到达天堂一般的苏州。从车站出来,钮星星就打的直奔办事处。他把那张名片上的地址报给司机,司机不一会就把他送到了那个地方。
这是一个住宅小区。他走到办事处所在的9号楼601室门前。打开门,走进去,里面立刻扑出来一股霉酸味,还夹带着一种冷清孤寂的气氛,将他整个的身心都包围住了。
这说是一个办事处,其实就是一套空关着的两室两厅住房。客厅里有一张小办公桌,一圈真皮沙发,一只玻璃茶几。餐厅里是一张长方形的饭桌,六把椅子。大卧室改成了办公室,里面有一张仿红木的老板桌,太师椅,三张沙发和一只红木茶几。小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两只床头柜,一张靠墙的大衣柜。
要说这套房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前后有一大一小两个阳台,前阳台在大卧室的前面,用全封闭的绿色塑钢窗包出一个阳光充足的长方形空间;后阳台在餐厅的后面,右则有一台齐腰高的双缸洗衣机。这就是兴隆科技公司的苏南办事处,一个集办公与住宿为一体的中套住宅房。
里边办公设备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只是现在它们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隐约显示出曾经热闹辉煌的影迹和沧桑的历史,也一览无余地展示着自己的失落和冷清。
钮星星在里边走来走去看了一遍,观察了一周,又呆呆地想了想,见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就关门下楼,到街上去吃客饭。
吃了饭,他上来,放下手里的包,脱了西装,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然后开始清理打扫。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什么事都得他自己干。他就象一个清洁工,放了一大桶水,里里外外收拾清扫起来。
整整清扫了两个多小时,弄得满头大汗,他才把这套关了将近一年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抹擦得鲜鲜亮亮。就象一个灰头土脸沾满泥浆的人洗了个澡一样,浑身清新鲜亮起来。
一个办事处又象模象样地呈现了出来。钮星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尽管累得腰酸背痛,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直喘气,心里却很是高兴和振奋。这里,以后既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小天地,又是我们向集团进行秘密斗争的指挥所。
第二天开始,钮星星就东奔西走,将被关闭了的电脑网络重新开通,把被拉断的电话线路申请接上,该添置的东西一一买进来,不能使用的传真机拿出去进行维修,在这个全新的环境中正式开始工作和生活。
他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一天到晚,一个人坐在里面,没人可以说话;初来乍到,既不认识人,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天天跟自己说话,夜夜跟自己生活。
这种孤独的生活,他倒能忍受,也慢慢会习惯。让他难以安心和感到焦虑的是,他身上肩负的一明一暗两种工作如何去开展,怎么能够取得成绩,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明的是承接弱电业务。在苏州,甚至整个苏南,他连猫狗都不认识一只,怎么去承接业务?到哪里去找人?他茫无头绪。所以他感到陆总这样安排他,绝对是居心叵测。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就是要看他的好看:你小子不是很张狂吗?那就让你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尝尝滋味。怎么样?小子,你到底是马是驴?到这种地方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钮星星只来了几天,就心焦起来。真是一筹莫展啊,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网上搜索相关的信息。信息是搜索到了一些,可是他电话打过去咨询,并表示要参加他们的竞标活动,有的干脆拒绝,说他们是内定标的;有的口头上表示欢迎,但真去了,他们又说,你如果不怕陪标的话,就来凑热闹吧。他不想白折腾,就只得退回来。于是,他还是一个人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
暗的是反腐谍战,这个工作更加不容易。国家有这么庞大的公检法队伍,有时都对某个地方某个单位的案子无从下手,甚至困难重重,何况他一个人?而且不是专业人员。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开展这项工作。他既是一个业余的反腐斗士,又是一个秘密的外行谍战工作者,而且一无人手二无关系三无组织支持,实在是太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