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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缭并不觉得姜获劝得了信昌侯李普等人,形势注定大坏,他就只能照形势大坏的预案进行处理。
除了潭王府、信昌侯府外,龙雀军还有好些将校眷属,包括沈漾的家人以及大理寺少卿郑畅等人都在城内,为避免这些人沦为安宁宫及太子控制的人质,信昌侯李普那边未必都能照顾到。
已经距离闭城不到一个时辰,也不确定四城守军有多少兵马被安宁宫控制,这么多家眷老小分散居住金陵城各处,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分散出城一是时间上肯定来不及,而拖到明天,更不知道形势会坏到何等地方。
二是乱烘烘出城,对安宁宫的惊忧太大,唯今之计只能通知诸家眷属先赶到兰亭巷来集中。
待姜获离开后,冯缭又跟赵无忌说道:“无忌,你亲自去接郑畅大人,务必第一时间护送到兰亭巷,我去韩氏大宅——切记,关键人等撤到兰亭巷,切不可惊忧太大。”
寻常将领眷属派护卫及奚氏少年前往通知便行,但大理寺少卿郑畅那里,没有足够分量的人过去,凭一两名普通家兵部曲赶过去通风报信,怎么可能取信于郑畅?
郑畅此时可能还在大理寺衙门里署理公务,普通人等都没有办法进得了位于皇城内的大理寺衙门。
此外,韩谦虽然对韩道铭、韩道昌两脉怨恨犹深,但最终要如何处理与这两脉的关系,得由韩谦他自己做决定,冯缭却不能在如此生死关头故意不去通风报信!
而韩家那里,也必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才能说服他们相信形势坏了,不至于因此迟疑拖延,而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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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我们到金陵才住了几天,进奏户部及支度使司的事情都没有得到回复,怎么就要这么着急回楚州去,到底金陵要发生什么事情?”
王珺下车来,看到江岸码头前停泊着两艘三桅大船,除父亲早一步赶到码头,正凝眉看着滔滔江水出神外,楚州馆知事殷鹏也罕见的穿起铠甲,此时正指挥着人,将数百只沉重的木箱子搬运上船。
单看那些壮汉,两三人抬一只体积并不大的木箱子都极为吃力,王珺便知道箱子里所装的不是普通货物,而是金银或铜制钱等金属类物件,她心里更是震惊。
当世货殖虽然也认同黄金流通,但买卖贸易,主要还以铜制钱为先。
大宗物资交易,所需制钱动辄数千斤甚至数万斤,携带极不方便,还容易招来盗匪窥视。
王珺知道父亲为方便楚州商旅,在楚州馆出据飞票进行承兑。
楚州商贩到金陵出售大宗货物,所得大量制钱不便运输,可以直接存入楚州馆,由楚州馆出据飞票,然后回到楚州后,凭飞票到防御使府衙门直接取出现钱,仅需支付少量的中保钱;反过来亦然。
飞票极受升楚等地的商贾欢迎,这也导致楚州馆平时就会储备大量的制钱,以备存取。
王珺暗暗估算,这么多沉重的木箱子,所装即便都是铜制钱,也多达七八万缗钱之多;要是有一部分是金银贵金属,价值将更高。
这差不多是将楚州馆的存钱一次性运空?
王珺这时候怎么还猜不到金陵形势即将大变,父亲实是要第一时间将楚州明面在金陵的人与财货都撤出去?
“不知何时风波将起,金陵已成是非之地,我们还是先离开金陵。”王文谦转过身来,看到女儿一脸惊震,解释说道。
“风波将起?”王珺震惊之余,能想到父亲所说的风波是指什么,恰是如此,内心更是波澜涌动,看着父亲,近似哀求的问道,“韩叔叔、杨侯他们都在金陵,父亲为何不找他们商议谋策应对风波,就一定要离开金陵?”
“唯有出城才有应对之策,留在金陵城难有作为,还会成瓮之中鳖。”王文谦强抑住内心的波澜说道。
得知韩道勋一早就仓促进宫,不等京兆府的内线回禀,王文谦便将很多事情想透,之后便令殷鹏安排撤出之事。
虽然之前在得知内侍省少监沈鹤中毒之事后,楚州便做了一些准备,将最精锐的一部骑兵部署在扬州北面,但这部骑兵仅有五千余众外,而要想第一时间赶到江对岸还有二百三四十里的路程。
更何况他们此时还不确定寿州徐明珍的动静,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还是让金陵城先乱起来吧!
王珺见父亲脸色阴郁中藏有一丝戾色,心里一片惘然。
她哪里能猜到金陵即将掀起的杀机有多恐怖?
他只是知道父亲去意已决,非她所能劝阻,当下也只能惆怅回首,看日头西斜、金陵城笼罩在轻霭之下,是那么的壮美与令人不舍。
“要不要派人知会韩叔叔、杨侯他们一声?”王珺又问道。
“他们应该也能知风波将起,不需要我们画蛇添足派人去通禀,”王文谦见女儿还有迟疑,催促道,“珺儿,登船吧!”
王文谦示意女婢搀扶女儿登船,现在安宁宫无法顾忌到他们,但他也担心迟而生变,怎么也要先撤到广陵北,与前锋骑营会合后,才能有坐观风轻云淡的闲情逸致啊。
“前面可是楚州掌书记王文谦王大人?”
王珺依依不舍将要登船时,看到三匹快马飞快驰来,为首的骑士很远就大声喊话道破王文谦的身份。
王珺迟疑的停下脚步,来人很快赶到近前,却见三人都很脸熟,都是韩家的家兵部曲,为首之人就在在韩道勋身边伺候的亲信赵阔。
王珺不知道疑惑不解的看向父亲,见父亲也是一脸的迟疑与凝重。
“王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赵阔解下佩刀,交给楚州馆的侍卫,孤身走到跟前,朝王文谦拱手问道。
王文谦示意左右散开,仅留殷鹏在身边,脸色阴沉的盯住赵阔:“不知道赵爷快马追来有何赐教?”
“王大人都将周挚送到我家大人跟前,为何自己却要匆匆离开金陵城,难到眼下不正是楚州火中取栗的良机吗?”赵阔盯着王文谦的脸,目露精芒的问道。
“哈哈,赵爷说什么笑话?”王文谦哈哈一笑,绝然不承认周挚拦街告状是他所安排。
王珺又惊又疑的看向父亲,不知道赵阔所说的周挚是谁,也不知道金陵将起的这场风波,是不是跟父亲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周挚在京兆府已经跟我家大人及钟毓礼钟大人吐露实情,王大人何必再矢口否认?而此时事态紧迫,王大人既然信任我家大人公正不阿,又有为信王谋鼎之心,为何不留下来共商大计,拯金陵百万黎民于水火,挽大楚狂澜?”赵阔盯住王文谦追问道。
陈行墨乃是沈鹤死后,替换到天佑帝跟前侍候的。
而陈行墨作为崇文殿常侍,天佑帝在崇文殿召见任何一名外朝大臣,都避不开陈行墨的视线。
唯有内廷宫臣,才有可能避开陈行墨的视野,单独接触到天佑帝。
内侍省在宫里侍候的宦官、宫女总计有五六千人,很难说其中有多少人是完全效忠天佑帝,而跟安宁宫没有牵扯,但以制衡安宁宫在内侍省的势力为目的进行组建、加强的内府局,其统领大宦钟毓礼,则必然是天佑帝能绝对信任的嫡系。
要是钟毓礼都有问题,那他们直接束手就擒好了。
就在陈行墨的面前,韩道勋借内府局违法乱律之事,将钟毓礼揪到京兆府,但仅凭一张嘴显然是说服不了钟毓礼相信内侍省少监沈鹤乃是安宁宫下毒加害,而天佑帝此时中毒已深,朝不保夕。
毕竟沈鹤在金陵时身体仅仅是略有微恙,是在到潭州宣旨之后病情才加深,等再回到金陵城不治身亡,除了韩谦以及熟知毒理的长乡侯王邕在潭州看出疑点,谁还能看出疑点?
而韩谦在潭州看出疑点后,非但隐瞒住消息不说,甚至还有意用药,使沈鹤的症状更接近瘴疫病发。
韩道勋此时说一切皆是韩谦与三皇子有意欺君,整件事大得又能捅破天,钟毓礼如何敢轻信?
等到赵阔与钟毓礼所派亲信嫡系取出沈鹤一截尸骨查验,时间已经是午后了,再将周挚带到京兆府,确认周掣就是受王文谦教唆,而这时楚州明面上派到金陵的人马,都已经撤出金陵城了。
赵阔快马加鞭出城,才勉强赶在两艘船起锚前追上王文谦。
王文谦打了哈哈,既然周挚已经交待,他再否认也没有意义,但沉默着不理会赵阔。
赵阔继续说道:“我家大人叫我问王大人一句,温大人、镇远侯、溧阳侯、钟大人足不足恃吗?难道说与这几位大人联手,王大人还怕支撑不到楚州兵马来定大局吗?”
韩道勋、钟毓礼暂时还不知道安宁宫那边有没有惊动,但王文谦唆使周掣拦韩道勋的街,他的意图此时已不难猜测。
王文谦唆使周掣拦街,就是想要确认沈鹤之死有无隐情,想要确认韩谦及三皇子那边是不是故意隐瞒沈鹤之死的真相,以便能为潭州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王文谦在确认这两点之后,极其果断率楚州人马撤出金陵城,他这时的意图就更不难猜测了。
就算安宁宫还没有被打草惊蛇,王文谦也要赶在三皇子在潭州准备好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窟窿捅开来。
这么一来,安宁宫及太子不想反也要反,不想弑君弑父也要弑君弑父,而三皇子在潭州还没有准备好,也只有楚州兵马能顺理成章的渡江勤王、巢叛灭反,获得大义名份!
在信王已经控制金陵、获得大多数朝臣支持登位之后,三皇子在潭州还能怎么样,还能举兵造反不成?
既然已经猜到王文谦及站在王文谦背后的信王的意图,韩道勋就更要努力劝王文谦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