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可以说是自从和田艽缘相识之后开始,竹渊就在她的面前表现的很是笨。
若说田艽缘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就称呼他为‘笨笨’,是因为他明知道那时候的她也是非常的喜欢他、甚至是比之风成宇还要喜欢他,可他当时明知如此却装作漠视了这一切的,对于她所表现的美丽等的视而不见——
如此,也就使得当时的田艽缘,恰似犯了选择困难症的情形下,不得不顺应着这种情况、而把自己的幻想放到了风成宇的身上,以藉此想找到一份在当时的田艽缘来说更完美的爱情。
当时但凡是竹渊主动一点,事情会怎么发展还是两说,可以说就是竹渊把田艽缘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给推了出去。所以田艽缘一开始就称呼竹渊为笨笨,是嫌他笨的不争、是嫌他笨的不会把握时机!而到了后来,田艽缘依旧在称呼竹渊为笨笨当中,这种情况依旧存在,但其中也包含着另一个让她不得不称呼竹渊笨笨的原因。
人都是有惯性的,也都是有着一种极具偷懒精神深深的隐藏在人的意识深处,这可以说完全是一种生命的本能。原因就在于,每一个生命都活的很不容易,生命基因中隐藏着的那种力争的镌刻,时间久了也会形成另一种镌刻,那就是类似于得过且过的精神。
但凡是有点可能,每一个生命体也都会下意识选择轻松一下、放松一下,目的是为了舒缓一下!但,这到底是在舒缓什么,就连其本身自己也都未必清晰知道了。
竹渊在一开始认识田艽缘之后,因为他内心对于田艽缘的愧疚,这才让他总在田艽缘跟前放不开自己,显得他总是很笨。可时间一久,竹渊下意识的感觉这种情况也很不错!起码在田艽缘跟前,他根本就无需带什么脑子、也根本就无需去耍什么小聪明——因为没必要。
即使是在柳音跟前,为了讨好自己的娇妻,竹渊也是时刻在发挥自己小恶人的潜质:为了让柳音开心、高兴、轻松,不用点心怎么可能。所以他把在田艽缘跟前的表现,当成了是自己的一种放纵,反正田艽缘也不是他需要用心去讨好的对象。所以,竹渊在田艽缘跟前就一如既往的笨了下去,他也把这笨笨给彻底坐实了。
竹渊一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关系亲近的如叶姐她们,他都是把她们当成家人看待。真正被竹渊当成朋友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当初的风成宇,一个就是更像是家人的朋友——或说是更像朋友的家人田艽缘。
或许是对于田艽缘这个朋友、因为种种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亦或是他非常的珍视田艽缘这个‘朋友的友情’:即使对于他来说已经多年不见了,可而今的重逢之后,找到了以前在一起的那种感觉的同时,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笨。
这,也就导致他在田艽缘的面前反应很慢!原本应该早就察觉到田艽缘不太正常的他,愣是在事情发生的已成定局,这才后知后觉的‘聪明’了起来。可这,又有什么用?也只会是在他原本就对于田艽缘的愧疚之上,再添上重重的一笔。
总认为自己若是早点发现田艽缘的反常,他或许就能劝导她不要用这种方式。可若真是如此,他就真的能劝解了田艽缘?但对于失了方寸的竹渊来说——不试过,焉知就一定不行?
从小到大,从迷雾森林里的植物到动物、从凡间形形色色的人到而今天界被各种欲望所驱使的人,他哪会儿不是一个小恶人?可他发现,他在田艽缘跟前做人真的非常失败——以前初见时是如此、而今重逢之后亦是如此。一个田艽缘,自己爱着的和爱着自己的人,他竟然伤害了两次!
脑中本来就被各种纷杂情绪和心绪给搅乱的竹渊,脑袋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更是无法原谅自己。要不是一直安静趴在肩头的条儿发觉他的精神不正常,一直的在提醒他、甚至最后都直接用它体内的气劲来直接刺激竹渊的灵魂,虽不能说竹渊的精神会崩溃,可他若想清醒过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算是清醒过来的竹渊,这才发现了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田艽缘所化之幼苗。——难道还要让田艽缘再受一次伤害?竹渊有些疯了。
就在小院、就在前天竹渊劳作的那一小块地里,原来不知不觉当中,为了防备竹渊而向后退的田艽缘,一直倒退到了这里。老天似乎有点欺负人!满天乌云,四边际都能见到微弱的亮光,而就竹渊他们所在的这方天域,那头顶的乌云都能当墨汁;漫天雷霆电光总是对这里不离不弃,暴雨狂风又总是把这里当成重点目标关注。
豆点大的雨,没有把竹渊给浇醒;能吹断树枝的风,不仅没有把竹渊那纷乱的思绪给吹走,反而是让他平添几多愁;满天的雷霆电光照耀到了他的身,却是无法耀亮他的心,他的心依旧还是在迷蒙。被条儿直接用气劲给刺激醒过来的竹渊,第一时间所关注的就是那株在暴风雨中不住颤抖着的小苗。
两个大跨步来到其跟前,却是下意识的先用自己的身体为那株小幼苗挡住了狂风吹来的方向。接着在跟条儿简单的道了句‘我没事’的同时,他却好像是没事找事的施展光系魔法护罩、笼罩住了他及他眼前的小苗儿。“你真没事吧?”条儿忍不住的还是问了一句。可竹渊,根本没有一点点反应,他的思绪全都不在条儿所问的事上。
好似爆狂的雷霆闪电间,宛如天河垂悬的雨幕里,疯狂的狂风当中有一个疯狂的人!之所以说竹渊疯狂,那只是因为在雷电天气当头的情况下,施展任何形式的魔法都是一种禁忌。
要知道雷电笼罩的区域,魔法元素是极其的不稳定的,要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施展魔法,那所需要的消耗将是平时五倍、甚至是十几倍。而且,施展魔法时,总是要散出去精神力用以召唤魔法元素,可魔法元素会被感应到的同时,也极有可能会感应到电的威力。
在雷电的天气里,散发出去的精神力能不能成功的得到魔法元素的响应,这很难确定。但非常有可能会让雷电顺着精神力而顺延到施术者的脑海、意识意志上!轻则也只会感觉脑子一荡、有一股剧痛,重则直接抹杀了其意识,让其变成一个植物人。
老天从不以为自己欺负人——虽然头顶上的乌云来到这里后并不是直接离开,而是竟然在这方天域徘徊了起来。
狂暴的雷电也不以为自己狂暴——虽然那一声声的炸雷总是响在竹渊的头顶、总是炸在竹渊的耳边,虽然那电光闪耀出来时,连竹渊的身影都在强光当中消失了。
风也不以为自己有多么的激狂——虽然总有断枝草屑被其裹挟在其中,虽然竹渊的衣袍被它给吹得‘啪啪’作响,虽然它总想拽着竹渊的头发把他一块儿裹走。
是!它们谁也不以为自己是多么的疯狂。就连同样疯狂无比的竹渊也不以为自己是怎么的疯狂——虽然他一次次的施展魔法失败,虽然他施展的魔法还没坚持三五秒钟就随着一道电光的闪烁而瞬间破灭,同时他的身子一颤、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谁都不认为自己疯狂,谁都觉得自己是应该的,谁都觉得这就是自然——竹渊也是这么觉得的!只因为,那显得非常稚嫩的幼苗需要他的守护,只因为他守护着的其实是他的爱人。还有什么,是比这还需关注的?为自己的爱人遮风挡雨,这是最起码的应该。
一心想呵护住那心爱之人所化的小苗、却总是被老天针对,总想不让自己的爱人经受风吹雨打,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疼——疼的钻心,疼的让人无比的心烦!这种灵魂上的疼,无法遏制、无法隔绝,还必须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疼法。这让承受这种疼痛多了点的竹渊,免不了的心烦意燥。
“咔嚓!”又一声骤雷在竹渊头顶炸响,刚施展出来的魔法防护又一次破灭,单膝跪地的竹渊又一次感受了脑仁里的钻疼。风好像也在这一瞬间小了,脑子里还有点空白、心里的烦躁却是再也压不住的升腾了起来——愤恨的竹渊‘噌’的昂首站立了起来!对着那无休无止的黑天、忿愤然的突然声嘶力竭的爆吼一声:“滚!”
‘轰咔!轰隆隆。’好像是应着竹渊的怒吼,又一声响雷在稍远处响起。应该是山峡的回音,让这一声巨响显得悠长、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有谁愤而不甘的一边向远处走、一边嘴里还不住的叨咕似的。爆吼一声的竹渊,第一时间还是复又重新跪在了那小幼苗的跟前,复又施展了一个魔法护罩笼罩住了他,及他眼中那唯一的目标!
电闪雷鸣似乎是真的走了,风携着雨似乎也对竹渊失去了兴趣,而这时的竹渊则是身在护罩当中双膝跪地、以便尽可能的凑近那株小苗。他的身子还在严严实实的护着,他的双手已经开始轻轻的、一点点的拨开那小苗根部的泥土。
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之后,那株小苗不但完好,看起来还更脆嫩了很多,碧莹莹的宛如用绝世美玉精雕细琢而成。而一场暴风雨之后,竹渊就显得狼狈不堪了!头发早已被风吹散吹乱,又被暴雨浇湿的糊了他个满头满脸;还在淅沥沥雨水的衣服,全都紧紧的贴到他的身上;更是因为他跪在地上的缘故,他的下身全是连雨水也没冲刷了的泥泞。
书生样的竹渊,此时的情形又岂止是一个落魄可以了解的?书生——再落魄的书生,那也是书生!书生自有书生的义气、自有其的满腔信念和坚持。竹渊同样如此,不堪形容的也只是他的外在,望着那小苗的他、他的眼睛总是非常的晶亮,他的眼神总是包含着无数的温柔、和疼惜之意。
跪着的满地泥泞,在竹渊眼中的却是一片净土!看他那手部动作的轻柔,若非是因为雨水已经把这里的土变成了泥,他恐怕还不会动手,而是把嘴凑上去轻轻的吹——就像对待需要自己去呵护的爱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心头肉。
雷雨,终于是真的走了。那趴在竹渊的肩头,一直防备着、随时准备出手救援竹渊的条儿,在这时候也终于是可以松口气了!本想着是不是给竹渊来个清洁性的魔法,但有恐扰了他,条儿干脆也不多事的依旧静静的趴着——反正这点雨对于修炼之人的竹渊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竹渊用他的方式,来疏解他自己心理的情。
说一株草,冬去春来之后,还是去年的那个它吗?说一棵树,只余树根的重新抽枝发芽成长起来后,还是原来的它吗?很显然:是,也不是!这也是一种重生。重生之后,她的样子大概还会是原来的样子,性格也基本不会变,但记忆肯定是不会存在的。
也就是说,即使将来田艽缘再一次的化形,竹渊所面对的是田艽缘,可也是完全的另一个人。只是这个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命中注定会继承原先田艽缘的命运,这其中不会存在一丝的偏移,当然也不会如田艽缘那般的会设想、幻想什么了。可以说,这才是田艽缘的本意!她曾经追求完美,现在她想给竹渊一个完美的自己。
田艽缘的这一次化形,所缺的也只是时间,且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自行兵解之后,她的意识是完整的,可以说已经具备了再次化形的能力,所缺少的也只是补充一些她所需要的常识类知识。
也就是说、已经是一个成熟体的她,只要补足了这些再次化形为人的铺垫,她就可以随时化形;而且,因为是根在竹渊的二次化形,所以也无需什么天劫考验:只要竹渊照顾好她,是没有其他什么风险或危险的。但是这些,不是竹渊所想要的!
他爱上田艽缘,不是基于她的美丽,或是她所想的那种完美,而是因为他悔悟以往、有了曾经的经历,这才把对她的喜欢转变成了爱!而今,待田艽缘再一次的化形之后,他会爱这个田艽缘吗?那他又能不去爱吗?他能把这个田艽缘和他心里的那个,当成一个人来看吗?……爱是什么?
且不去管以后的情况会怎么样,反正此时此地的竹渊,还是待田艽缘为原本的田艽缘看。
因为也发现田艽缘的意识非常的完整,虽然很弱很弱,但依旧是可以稍微的表达一下她自己的情绪和简单的想法。所以打算把田艽缘给移植到水灵儿家里的他,一边温柔的挖,一边还犹如呢喃的和田艽缘说话。
而那株小苗在竹渊的话语当中,不住的颤抖、偶尔的微摇,也不知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还是因为竹渊的手让她感觉身上痒痒——亦或她其实一直是在安慰着竹渊、让他不要这么的郁结。
雨停了,风也渐渐的变成了怡人的凉风,天气也不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但是天色并没有放亮,因为也是该天黑的时候了。
暴雨过后,一种清凉的感觉直透人心扉,虽然看不见,但想来满目的青山定然是展露出来一股旺盛的生机。可这种清凉也只是透露在竹渊的眼中,这种生机也只是消除了竹渊身上的那种负面气息,倒显得此时的竹渊平和、泰然了许多:只因为,他已经把田艽缘所化的那株小苗儿给安置在了爸妈的跟前、有水灵儿和她相伴。
天黑了,站起身来的竹渊,并不打算现在就走,而是想再在这里呆一呆,等明天到来了再说。抬头往四外望了一圈,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也许他也只是想记住这里,记住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脚下不疾不徐,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气度,朝着屋门、却是在靠近那方小石桌时,他没有进屋、而是就坐在了身边的那张小石凳上。眼中有一分落寞闪过,好像是知道就算是进了屋,也只是他一人而已。
他此时的样子,宛如那赶考经年、却是名落孙山的秀才,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跋山涉水千里,而回到记忆中自己的那个家时,方知道自己已是伶仃。默默的坐着、默默的看着,看着的眼睛有点无神,又似在默默的回忆着,回忆着曾经的人、曾经的一切过往。而……也就是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