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名扬天下
何夕看着傅忠的眼神变了。
之前何夕对傅忠有一些歉疚。但是到了而今这局面,这一丝丝歉疚,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是的,何夕对于当年说的话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将话说得这么满,以至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但是,安庆公主与傅忠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婚约。也只是傅家的一厢情愿。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是寻常之事。
更不要说,而今他与安庆公主已经确定婚期了。
这个时候,傅忠还拿这一件事情纠缠不清,何夕碍于之前理亏,忍让也就罢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与傅忠之间的一点点情分,也算尽了。
不过,与傅忠之间的恩怨是将来的事情。他要应对是现在的局面。
何夕说道:“回禀陛下,臣偶有所得,以临江仙度新曲。填词。可为陛下,与诸位将军一笑。”
朱元璋一愣,说道:“宋学士可在。”
“老臣在。”宋濂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朱元璋说道:“宋学士是文坛大宗师,就替朕听听小儿辈的新曲。”
宋濂说道:“老臣遵旨。”
何夕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不能称为五音不全,但嗓音也不算多好。也就是在KTV唱歌而已。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很是紧张。好在经过在明代这几个月,出席各种场合。也算是淬炼出来。他仅仅是微微一顿,就朗声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何夕的嗓音并不算多好,唱得也仅仅算不跑调而已。
但是古今对歌者的要求不一样的。
对于现代人唱歌是有标准的。
但是对古代士大夫来说,歌以咏志。歌只要不是太难听,都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唱出来是什么。
这也是中国特色了。中国人听歌,最重歌词。即便是同样的旋律,歌词不同,接受度就不同,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所以,何夕唱得只要不算难听,都没有多少人在意。
宋濂听着何夕唱完,久久不语,忽然两行浊泪流了下来,说道:“何小友此词,入我肺腑。我老矣,当让何小友一头了。大明文坛,也算是后继有人。”
“只是此调苍凉,颇有老态,却不是少年人所宜有。何小友勉之。”
宋濂作为文坛大家,自然能听出这词背后的看似豁达,却隐含着不甘之心。
这是杨慎的晚年代表作。说起来杨慎为丞相独子,少年得志,才高一时,却因为大礼仪,发配云南,有家归不得。颠沛于云南边陲之地。
老之将至之时,有什么感叹?尽在此词之中。
与宋濂心态也非常契合。
宋濂在元朝不仕。后从朱元璋,一直以来顾问左右,为太子师,他与朱元璋之间,有一段时间蜜月期的。谈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是君臣知遇。
而今临老了。却见弃君王,因为太子的原因,更是处于进退不得的局面。牵连两子死于国法,老妻不堪忍受,撒手人寰。
而且宋濂的处境,在元末士大夫之中,并不算太坏,甚至可以说是好的。
朱元璋之前就因为这些元末士大夫不肯效忠于他,大下辣手。宋濂师友之中,有不少都死于朱元璋手中。
宋濂有时候扪心自问。他这一生又算了什么。不管是元末乱世一粒沙,将来一场笑谈而已。
“好词,好词。”一直沉默地徐达忍不住说道:“真是好词。陛下,我想起很多老兄弟了。”
徐达此言一出,让老将都沉默了。
朱元璋也无限感慨,此刻也有几分酒意了。说道:“胡大海,花云,耿君用,冯国用,常遇春,这些老兄弟都不在了。”朱元璋拿起筷子,说道:“何夕,这词怎么唱来。你来教朕。”
这调子唱出来并不难。但是唱好却是很难的。
何夕只是教了几遍。朱元璋就会了。朱元璋用筷子敲着眼前碗碟,徐达等老兄弟们,也纷纷陪衬。一时间,带着酒意鬼哭狼嚎唱着这首词。
唱着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几个老将,忽然潸然泪下。
一个当年熟悉的面孔在他们脑海之中闪过。
当年朱元璋意气风发,跟随朱元璋身后的将领们,都是风华正茂,彼此之间绝无私心。齐心协力,征伐天下。其中多少老兄弟,都死在征战之中。
很多死状都很惨,比如花云守太平,为陈友谅所擒,劝降不成,被绑了巨石,沉在长江之中了。至于临阵阵亡,或者为叛徒所杀。更是不知道多少了。
而今朱元璋也白发早生,当年兄弟也都白发苍苍了。
此情此景,此词此曲,不泪何为?
说实话,何夕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局面。
梅殷见状,说道:“何兄弟,今日你必名扬天下。”
何夕说道:“梅兄,客气了。不过是区区小事,又怎么能名扬天下。”
梅殷说道:“不然,”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处处比汉高,汉高有大风歌,陛下自度不成,其实还很遗憾的。此曲一出,足有媲美。词绝,曲绝,不出百日,将风传天下。”
何夕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不过好的文艺作品,是有穿越时空的影响力的。这本没有什么。
只是这种名扬天下,却不是他想要的。
梅殷说道:“对了,你可有其他旧作?”
何夕微微咳嗽一声,声音稍稍大一些,说道:“没有,我其实一向推崇李易安的,觉得词能谱曲唱之,才为上上。至于苏辛以来,大有声势,却是误入歧途了。非词之正道。”
“而今,曲子词多俗套,故我非造新曲,不造词。这一首,是我唯一觉得不错的作品。其他都不堪入目,不敢贻笑大方。”
何夕转过头看着傅忠,说道:“如果不是傅兄相逼,这词我也要好好推敲,不会轻易显露人前的。”
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化的高峰,明清之后,虽然有一些很好的诗词,奈何何夕并不知道,他印象之中,明清感到不错的诗词,也就是几十首而已。
今日他拿一首,今后诗词唱和就不断了。
他能拿出一首,今后能拿多少首。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看很多诗人作品不多,就以为这个诗人写得少,其实不然,士大夫之间,送行要写,思念要写,就是大家出来聚会,也要写诗。
之所以流传下来的不多,是因为这些诗都不好。没有什么流传价值。
就好像乾隆四万首诗,都有记录,但是大家知道几首?
但问题,这些不足以流传的诗词。说不好,那是从流传千古的角度来看,而不是从诗词本身来说,毕竟能流传千古的诗词本身就时候少数的。
而何夕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他从来没有受过古代音韵学的训练。在古代士大夫看来,写诗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要让何夕面对,一年之内,写上几十首,送个人,赴个宴,写个信,爬个山,游个湖,都要留下墨宝,这简直要发疯了。
根本不可能应付。
所以,一开始就要杜绝。
他与李清照的文学理念是否契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宋之后,大多数词都不能唱,与音乐脱钩了。而李清照讽刺了这个现象。所以,他提出新曲新词。从来避免大量诗词写作。
只是傅忠不知道何夕的用意,见何夕如此,只觉得何夕在讽刺自己。内心之中火气大涨,拳头顿时硬了。
李祺见状,说道:“傅老弟,我们去那边喝酒,走了走了。”
傅忠也知道,今日他给何夕设一个套并没有什么。他做之前,已经想清楚了。但是如果在御前动手,那后果是很严重的。此刻李祺做了台阶,傅忠也就顺势下了。
被李祺拉着到了殿外。
李祺靠在走廊的美人靠上,对傅忠说道:“傅老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是那何夕圣宠正浓,你我这些功臣之后,被他幸进小人欺压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傅忠冷笑一声,说道:“何夕这个小人,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傅忠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内心之中愤怒其实淡了许多。只是放不下面子而已。
虽然何夕在军械制造上,有长才。但是在傅忠看来,这仅仅是工匠之才,故而在傅忠看来,何夕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但是,偏偏是何夕夺得美人心。这让他想不开。
而傅忠虽然是武人,但是傅友德对他的教育抓得很严。对诗词不能说有多少研究,但是何夕那一首词的好坏,即便是瞎眼之人都能看出来,傅忠又怎么看不出来。
此刻傅忠觉得,何夕在文采上有如此造诣,输给何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男人的面子,却不能丢。
“好,这一件事情我帮你。”李祺说道。
这一句让傅忠吃惊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