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成意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没有宿醉之后常有的不适感，只是脑子里有点懵，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我是谁我在哪。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一缕阳光，neco就趴在那个位置打盹。
苏成意打了个哈欠，习惯性想抬腕看表却看了个空，张望了一圈，才发现手表被解下来放在了茶几上。
指针指向早晨6:21，难怪一直隐隐约约地听到啁啾鸟鸣声以及老年小区特有的晨练声。
在苏成意的印象里，陈锦之永远比他醒得要早。
她就像某种dna里自带警惕属性的生物一样，永远不会让自己处在无知觉的劣势状况。
所以苏成意抬头看到床上拢起来的那一小团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难道昨晚睡得很晚吗？居然没有醒。
苏成意想了想，放缓了脚步走到床边，蹲下身来。
陈锦之攥着被角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看起来分明可数。
苏成意早就发现陈锦之不管什么天气都喜欢盖被子，而且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种，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或许是可以从中汲取些许安全感。
两人一起睡的时候，苏成意总是嫌热，陈锦之只好妥协，让他充当起被子的角色。
不过昨晚落雨降温，她盖这样薄薄的一层被子倒是正好。
闭上眼睛的时候，陈锦之看起来就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七巧玲珑心思弗猜的感觉，是一种干净剔透的漂亮。
苏成意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很是赏心悦目，如果没事可做的话，他倒是很乐意这样看上一整天。
高考结束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总觉得时间用来睡觉太奢侈浪费了。
总是从碰面的那一分钟开始，就忧心即将到来的分别时刻。
这大概是全世界异地恋情侣的共同苦恼了，而这份苦恼放到他们两人之间，就要更加复杂一些。
苏成意看着陈锦之恬静的睡颜，越发觉得这时间很宝贵，需要纪念一下，当即便转身找手机。
想定格某个瞬间的话，用相机拍下来是最简单的。
然而这等关键时刻，手机却神秘失踪了。
苏成意匆匆忙忙找了好一大圈，才在沙发的缝隙中把它翻了出来。
回到床边的时候已经提前打开了相机，却成功在镜头中对上陈锦之的目光。
居然醒了。
偷拍行动宣告大失败，苏成意动作一顿，有几分尴尬地放下手机。
“你醒啦。”
陈锦之保持缩在被子里的姿势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她那双桃花眼本来就会说话，苏成意心领神会，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陈锦之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清清嗓子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苏成意便再次凑近了一点，等着她开口。
陈锦之却没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耳侧。
苏成意顺势回身环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没睡好吗。”
“做了個梦。”
陈锦之的声音带着一点刚刚睡醒的哑意，听起来很像是在撒娇。
“什么梦？”
“不想告诉你。”
虽然拒绝得很快，但她的脸颊亲昵地贴在他颈窝里，便显得这样的拒绝没什么说服力。
苏成意起身坐到床边，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闻到她头发丝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那肯定是不好的梦。”
并且还得是非常不好，否则可难见到陈锦之小姐这样一副粘人的模样。
说不定是世界末日丧尸爆发恐龙复活小行星撞地球之类的。
“好极了的梦。”
陈锦之闭上眼睛，将隐约的睡意清理出脑海，否则她都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或许有种可能，梦里冰冷的寂寞才是现实，眼下这个温暖的拥抱反而是梦境。
听出来这句显而易见的反话，苏成意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
“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你现在要走了吗？”
陈锦之答非所问，她稍稍后退了一点，仰头看他。
她眼睛里没带什么情绪，像是普普通通问一句罢了，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带着玻璃的色泽。
苏成意却感觉他如果回答说“是的”的话，她立马就要掉下眼泪来。
所以想了想，他摇摇头。
“还早。”
这一番对视，苏成意才发现陈锦之眼圈泛红，不像是刚刚睡醒，倒像是通宵熬了一整夜。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苏成意略带担忧地凑近了一点，她眼尾那颗小痣也泛着浅浅的红色，看起来倒是非常漂亮。
“不记得了。”
陈锦之垂下眼睛错开视线。
“你刚刚拿手机对着我做什么？”
“难得你醒得比我晚，想拍照纪念一下。”
苏成意老实回答道，他可不想被当成想拍什么奇怪照片的变态。
或许是被他这行为幼稚到了，陈锦之低头笑起来，她眉眼弯弯的时候，看起来就很明媚。
苏成意看着她嘴角的好看弧度，克制着某些容易讨打的犯罪想法，没话找话道：
“要不你再躺回去假装一下，让我拍张照？”
“不要。”
“为什么不要？”
“很傻。”
“牺牲一下呗。”
“不行。”
刚睡醒的陈锦之似乎很有些起床气，连平日的拉扯话术都给抛弃了，拒绝得毫不留情。
这反差实在太大，苏成意听着想笑，故作严肃地问道：
“那伱之前有没有拍过我？”
“不告诉你。”
陈锦之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好了，我要起床了。”
“还早呢。”
苏成意把腕表递到她眼前示意。
“快七点了还早呢。”
陈锦之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他过生日的时候自己送的那块表，打那以后，他似乎一直没有换下来过。
其实按照他现在的身份来看，这块表的价位已经有些不合衬了。
因为戴的时间长，所以金属表带上已经有了些磨损的光泽。
不过主人显然很爱惜，表盘上干干净净，一道划痕都没有。
陈锦之微微抿起嘴唇，抬眼看他。
“苏老师想不想换一块新的表？”
“不想。”
苏成意拒绝得很干脆，他像护食的狗子一样迅速缩回了手腕，好像怀疑陈锦之要抢他的表似的。
“为什么要换？这是你送我的，而且我很喜欢，而且它没有坏，而且也很好用。”
他一连说了三个而且，态度非常明确。
陈锦之一时间有些失笑，伸手捧住他的脸安抚道：
“好好好，不换啦。”
苏成意含糊不清地说道：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种问题？”
“嗯随便问问。”
陈锦之揉了揉他的脸，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真奇怪，一觉醒来她刚刚硬起来的心就又软了下去。
苏成意正想说话，不知何时已经睡醒的neco就蹦到了床上冲着他大声抗议。
“喵——”
很好懂的一句喵语，意思是：朕饿了！饭！！！
苏成意看着他圆咕隆咚的脑袋，伸手过去弹了它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再敢嚎就饿你三天。”
“你跟小猫耍什么威风呢。”
陈锦之嗔了他一眼，拍了拍手温柔地说道：
“neco过来。”
“喵喵。”
neco立马失去了刚刚那副颐指气使的霸气模样，软绵绵地走过去趴到陈锦之腿上。
“乖乖，等下姐姐洗漱好就给你做饭喔。”
“喵~”
“呵！”
苏成意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干嘛？”
陈锦之笑着抬眼看他。
“你别动，你千万别动。”
苏成意“噌”地一下站起来，开始往碗里“噼里啪啦”倒猫粮和冻干。
“倒太多了，它吃不完的。”
陈锦之抱着neco靠在床上看戏。
“吃不完留着呗。”
苏成意埋头继续，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早晚给他安排个自动投食机。”
“嗯，我已经订了，不然之后出差，怕它没人照顾。”
“这个点要喂罐头吗？”
“不用，昨晚给它喂过一次了。”
陈锦之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重量，沉吟着说道：
“它现在这个体型感觉应该减少一下零食罐头之类的才行。”
她话音刚落，neco就像是听懂了似的，抗议地“喵嗷”了一声。
“你嗷也没用，再不减肥路都要走不动了。”
苏成意语气恶劣，端着猫碗“duangduang”敲了敲。
人为财死猫为食亡，天真的neco最终还是脱离了陈锦之的温柔乡，向着早饭奔来。
没想到苏成意领着它往屋里走，把碗往隔间里一放，反手就关上了门。
陈锦之瞧着他这行为，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苏成意洗完手，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幼稚鬼。”
陈锦之抿嘴一笑。
苏成意没搭话，只是凑近一点亲了亲她的嘴角。
“你这人难不成连小猫的醋都吃？”
陈锦之瞧着他的神情，笑着问道。
苏成意想了想，倒是没有急着否认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你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了？”
陈锦之很警觉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没有的话，我的回答是，我怎么可能跟笨蛋猫咪计较？”
苏成意微微一顿，倾身过来，把她重新按到被子里。
陈锦之下意识往后躲，但遗憾的是没能躲过。
因为身后就是床头，退无可退。
苏成意反应很快，伸手垫在她的脑后避免磕碰到。
“那你把它关起来干嘛？”
“保护隐私。”
苏成意低头吻她。
“等一下！”
呼吸交错之间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陈锦之伸手挡住他的下一步动作，眼里泛着暧昧而潋滟的水光。
“那如果我说有事呢？”
“有事的话，就快一点。”
“.”
陈锦之沉默了。
合着根本就没有选择是吧！那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必要？
“可以吗？”
苏成意像是突然想起来还需要这样一个询问环节似的。
陈锦之很想吐槽他这什么反射弧，也很想吐槽他的动作能不能和他的语言一样绅士。
当然，也很想拒绝这样一个无礼的请求。
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给出的回应却是一个轻柔的回吻。
昨晚的陈锦之是绝对想象不到今天早上会是这样一个场面的。
要说的话，都怪昨晚那个梦。
害得她心慌意乱，一觉睡醒，竟然有种得而复失的感觉。
可怜neco在隔间里打了不知多少个盹，又无聊到挠了多久的门，才终于有人走过来放它自由。
“吃得很好嘛，都吃光了。”
苏成意看起来心情大好，揣着胳膊笑得春风得意。
他把neco和猫碗一起从房间里拎出来，展示给床上的人看。
“你还说吃不完呢。”
“下次不能给它吃这么多了。”
陈锦之微微蹙眉，看着它略微鼓起来的肚皮。
苏成意笑了一声，把它放回地面上，给陈锦之倒了杯温水。
她睡衣的领口松垮着，隐约露出一截清秀的锁骨，暧昧的红痕瞧着很有些引人遐思。
陈锦之当然察觉到了这人的眼神，慢悠悠地说道：
“如果我今天的演出服要露肩怎么办？”
苏成意想了想，很是理智地回答道：
“耍大牌说要换一套。”
“.”
陈锦之很想把手里的水泼到他这张一本正经的扑克脸上。
“当然，不用iris小姐耍，这等事情知衿尘来就好。”
苏成意迅速找补，笑吟吟地凑近了一点说道。
“幼稚鬼。”
这是陈锦之今天第二次说出这个词。
她伸手把此人的脸推开，起身想下床，但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
苏成意伸手扶了她一把，正想说话，就被她浅浅瞪了一眼。
苏成意很心虚地错开眼神，稍作思考，搂住腰把她抱起来。
“洗漱？”
“.嗯。”
等到陈锦之洗漱完毕，倚着洗手台开始往脸上涂护肤品的时候，苏成意靠在墙边看着镜子里她的倒影。
感觉陈锦之做这种事情只是为了扮演好精致的女明星这个角色而已，她底子好得压根不用做这些保养。
“什么时候的演出，服装的问题我一会儿让小郑问问节目组。”
“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会自己看着办的。”
陈锦之往手心里倒了一点透明的液体，顺势转身抹到他脸上。
苏成意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撇嘴问道：
“这什么？”
“敌敌畏。”
“.”
苏成意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不过也开始思考如果把敌敌畏涂到身上，会不会起效果。
陈锦之很专心地给他抹匀。
“保湿水啦，这个季节涂一点不会怎样的，笨蛋。”
“哦。”
苏成意被她揉捏，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是几点的活动？一会儿我送你过去吧。”
“苏老师操心好自己的行程才是要紧事。”
陈锦之轻飘飘丢过来一句，神情未变。
苏成意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闭上了嘴。
他今天确实是要跟楚大小姐一起回棠安的，到时候还得假装成是先从京城飞过来。
陈锦之绕开他从浴室出去，背对着他开口道：
“我之后有时间就会回去看杨阿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确让她很担心。”
“啊，那好。”
苏成意松了口气，再不确定好这件事的话，杨柳真是得缠着他问个不停了。
苏成意跟着她的脚步走出来，陈锦之随手将方才为了方便洗脸而盘起来的头发松开，丝绸般的黑发倾泻下来，像一副铺开的古画。
她轻轻甩了甩发梢，回过身来，踮脚环住他的脖颈。
“见不到我的时候，要天天想我。”
目成心许，温澜潮生。
苏成意认真地回答道：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