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静谧的月光如水一般泼洒在偌大的镇国将军府内。
那些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如同鬼蜮一般透着阴森。
已至后半夜,大多数地方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零星的窗户还亮着灯。
莫问站在一处宫殿的屋脊之上,俯瞰着眼前重重宫闱。
那些夜间巡查的守卫和躲在暗处的暗哨在莫问的神识之中无所遁形。
“找到了!”
莫问眸子一眯,看向了西北方向的一座花园别院。
白天时候,他就感应到了辇车之内有一名修士在此。
修为不高,约莫炼气境初期左右。
他一闪身,整个人如同融入黑夜一般,悄无声息的划过了夜空,如一只蝙蝠一般,落在了那座花园别院之中。
别院之内有一小轩,轩屋的窗户此时还透着莹莹的亮光。
莫问的神识感应到,屋内除了那名修士在,白日伸头出来的老者也在屋内。
“仙师,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大军随时就能开拔南下。”
张本忠正坐在下面,朝着郑永恭敬说道:
“有您襄助,大军定能逢山开路,逢城破。”
“到时候克定王都,这大梁信了张,您就是国朝太师,在下必以一国之地力供奉太师!”
听闻此言,郑永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有你一言,我心甚慰。”
“不过你们凡人之间攻杀,老夫不会插手,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若你真能挥师北上攻克皇都,老夫便替你解决那大梁皇宫之内的那名同道。”
一听郑永不愿意帮自己攻城略地,张本忠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有仙师一言,在下足以!”
“这大梁国本来应该是我们张家人坐天下,不过是先辈谦让,这才让他们姓梁的窃了国。”
郑永闻言眉头一皱:
“你们这些凡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老夫不想听!”
“只要你记着,改朝换代后唯我命是从就是。”
“遵命!”
被一顿训斥的张本忠连大气也不敢出。
“行了,老夫要修行了,你退下吧。”
说吧,郑永摆了摆手。
见仙师下了逐客令,张本忠纵然有再多话想说,也只能先憋回去。
“好,那在下便先行告退。”
说罢,张本忠便欲离开此地。
就在张本忠起身时,那扇紧闭的大门却突然打开。
一名身材魁梧、头戴蓑笠、腰挎长剑的黑衣人突然从浓浓的夜色之中走了进来。
那张凶神恶煞的刀疤脸上嵌着两颗如同带着刀子一般的森寒眸子,让郑永与张本忠二人顿时心中不寒而栗!
看着眼前这个悄无声息就摸进来的黑衣剑修,郑永早已是被吓的魂飞魄散。
他只感觉眼前此人气势如山,呼吸之间竟有牵动一方气机之迹象。
自己在此人面前,如同烛火对烈阳,渺茫到了极点。
强横的威压,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此人的修为之高,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郑永猜想此人恐怕已经有了筑基期的修为!
他心中叫苦不迭:
“似这等高人,不在门派之内潜心结丹,跑到这凡俗之地做什么!”
张本忠被吓得一屁股跌坐了回去。
他转过头,求救一般的看向了后面的郑永,却发觉后者的面色已经惨白的不像样子,头上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张本忠顿时心中一沉,知晓是遇到了另一名修仙者,而且此人恐怕比郑永还要厉害!
他不禁暗道:
“难道那个狗皇帝知道我要起兵,请眼前此人来将自己诛杀?”
这个念头一起,张本忠连嘴都开始哆嗦起来。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莫问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两人,将目光放在了张本忠的身上。
“你便是这镇国将军府的主事之人?”
看到莫问好似不是冲自己来的,郑永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站起身,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
“鄙人散修郑永,拜见前辈!”
修仙者,以修为论辈分。
纵然他已经一百多岁,但面对六十多岁的莫问,依旧只能以晚辈相称。
莫问连搭理都没搭理他,一双眸子继续盯着张本忠。
郑永尴尬不已,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却也只能恭敬站在一边,想走不敢,留又担忧。
张本忠看着平日里向来老神在在、倨傲无比的郑永,却在眼前此人面前自称晚辈,心里顿时绝望了起来。
这会儿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出来,眼前此人,就是白天那个被护卫抽了一鞭子的人!
“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他壮着胆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拱手笑道:
“在下,在下就是这镇国将军府的主人,今日冲撞了仙人,真是罪该万死!”
“老朽现在就去吩咐下去,将那个不长眼的护卫脑袋揪下来,给仙人赔罪。”
说话间,他就要吩咐手下人进来。
“行了!”
莫问不悦的摆了摆手。
他并不会为一个凡人置气。
听出莫问的语气不悦,郑永与张本忠二人身子一僵。
他们的性命现在就捏在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修士身上。
对方一个不高兴,捏死他们不比捏死一只蚂蚱难到哪里。
“你可知道,原先这潮江村信李的一族,现在祖坟在何处?”
潮江村这三个字一出,郑永登时一愣,他全然不知道所谓的潮江村在哪里。
而张本忠则是大吃了一惊!
潮江村,早在几百年前就不见了。
眼前这位仙师难不成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他今晚大张旗鼓来,难道就是为了打探潮江村的事?
虽然心中困惑,但张本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复着眼前这位在他心中深不可测的仙人:
“回仙人的话,这潮江村,几百年前就改了名了,旧址就在老朽这府邸。”
既然仙人直接冲进来问他,张本忠猜想仙人也是知道一些潮江村的前程过往,故此不敢隐瞒。
“不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潮江村都没有李姓。”
“古往今来,都只有我们张姓族人世居此地。”
莫问闻言眉头一皱!
怎么可能?
难不成李文信给错地方了?
难不成他辛苦十二年,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问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
潮江村、潮江剑诀。
这分明就是李文昌以自己家乡之名给剑诀冠号。
况且事关重大,李文信绝不会出纰漏。
地方既然没错......
等等。
“李文昌、李文信、李文天。”
“李文昌这两个师弟的名字......”
他居然忘了赐名一事。
许多高人在俗世收徒时,会将自己徒弟以前的凡俗姓名改掉,以示断绝红尘,远离亲故。
收入门内之后,这些高人会根据辈分,重新给这些弟子起一个道号或者名字。
李文昌、李文信、李文天。
这分明就是他们三人的师傅给这些凡俗弟子起的文字辈道名。
莫问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糊涂啊!
说不准李文昌的凡俗姓名就是信张。
“李长老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李文信。
郑永与张本忠看着莫问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俱是看到了彼此的心慌。
张本忠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二人看莫问不说话,也不敢多嘴,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后背冷汗之下,一片泥泞。
就在张本忠惶恐不安,以为大祸临头之际,却突然听到莫问说:
“带我去看你们族谱!”
张家族谱供奉于宗祠之中,日夜受香火供奉。
似张家这等兴盛大族,更是有专人日夜看护。
若要动宗谱,须得挑黄道吉日,开坛做法,请族人三拜九叩才能请下来。
但现在张本忠已经顾不得这些,他连一个不字也不敢说,连忙领着莫问匆匆朝宗祠走去。
一旁的郑永被晾在了一边,莫问没搭理他,他也不会上杆子跟在莫问身边。
“那件衣服?不对!”
郑永看着莫问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身上那件黑袍有些眼熟。
他眸子之中爆出一缕精光,一个激灵,当即又朝着离去的二人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