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雷火的诏令如同是往一锅热油里面泼了一盆冷水,在场的平沧派弟子皆是跳了起来,就连四大观主面皮一缩!
正清院掌院,这可不是一个等闲的职权。
更遑论雷火居然将整个苍云阁都送到了莫问的手上。
两阁之中,大小俗务形如论功行封、管理洞府、配给丹药、库藏天材地宝、登记名册、迎来送往等一应由平天阁各大堂口打理。
平沧派弟子从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乃至修炼道法无时无刻不在平天阁的管束之下。
相比之下,苍云阁与众弟子打交道不多。
但不多,不说苍云阁便不重要。
事实上,单从平沧派的成法上论起地位来,苍云阁的地位比之平天阁还要高上半分。
苍云阁名义上唯一的用处便是供奉掌教起居,但实则另有大用!
对内则是维护纲纪、剿灭内奸叛逆。
对外则是布武东华,铲除外派邪修。
苍云阁下,除却供奉掌门、祭祀拜神、闲职居多的礼天院,还有专职肃清宗门纲纪的问心堂、负责对外动武的正清殿、散布谍子收集各路情报的天诛堂,共计两院两堂。
这一院两堂名义上各不相属,但因为正清院人数众多,牵扯最广,职权最重,故而正清院掌院约定俗成为两院两堂之主,在苍云阁阁主闭关时代行阁主职权。
若说平天阁是让平沧派繁荣昌盛、行稳致远的保障,是平沧派那张光鲜的玄门大宗的面子。
那苍云阁便是平沧派牧守东华,柱极玄门的基础,是平沧派那血腥杀伐、不择手段的底子。
而正清院掌院,便是这基础最深的那根地桩,握住平沧派快刀的刽子手。
所有的宗门惩戒、各路不为人知的谍报、从四大道观抽调人马......
这所有的滔天权势单拎出来一个,都足以改变一个平沧派、乃至东华洲修士的命运,却都系在正清院掌院一人之手!
“雷火长老许是疯了!”
远处的卫仓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虽说没有成法,但历来正清院掌院非化神修士不得为之。”
“今门派暂无新晋化神修士才空悬正清院掌院之位如许年头。”
“如此重担,怎能付之莫问一金丹修士!”
一旁的紫元藏在袖口之中的手都在抖。
当年她情愿不做西宸观观主之位想转投正清院掌院都被怀真子婉拒,而今却给了莫问这一半途投门的他派修士?
“正清院掌院之职干系重大,怎能托付外人?”
紫元颤声道:
“雷火长老已然是说不清道理了,诸位随我同去寻平天阁阁主说情!”
“好,我等同去!”
那边四大观主去寻了平阳子,这边的莫问也在苦劝雷火:
“这如何使得,长老何苦将小辈架在火上烤!”
雷火不以为意:
“怕什么,有我三人给你撑腰,放手去做便是,谁敢不服你?”
“话不是这般说......”
“小子,你当两阁阁主何许样人,老夫面皮何许轻薄、掌门玉令何许低微?
“既以昭示门众,宣于人前,便是木已成舟,盖棺定论,再勿复言推脱!”
见到雷火似乎动了些肝火,莫问也只能闭口不言。
“阁主,正清院掌院便是我平沧派对外的面门,何等要职,如何使得让一金丹修士来担任!,说出去,恐叫其他门派的人耻笑!”
卫仓朝着平阳子深鞠一躬,眉头深蹙:
“这些话本不该我等做晚辈的置喙,但雷火长老未免太过偏爱莫问,视宗门大事如儿戏而!”
“还望阁主叫雷火长老罢手吧!”
平阳子看着底下沸腾的人声,清风拂过,长衫飘飘。
在面对着宗门弟子时,他永远只这一副冷脸:
“这也是老夫与苍云阁主的主意,非雷火长老一人做主。”
“尔等心里清楚,何故假装不知。”
此言一出,直白的将卫仓四人心里的小九九堵了回去。
四人对视了一眼,便排出了东微观主孟德元:
“阁主,莫问丹成一品、修成紫霄神雷、救下雷火长老,确有大功于我平沧。”
“但他现在仍旧只是金丹境界,如此,恐怕压不服苍云阁两院两堂数十名战功卓著的元婴长老。”
“长此以往,苍云阁难免人心浮动,不仅于我平沧不利,对莫问来说,亦难安心修炼。”
孟德元见三位炼虚高人铁了心要保莫问,便也只能顺着照顾莫问的话头往下说:
“所谓树大招风、过犹不及,不若让他去平天阁寻个肥差,韬光养晦,似较适宜。”
平阳子不置可否,此番便是连话都没说一句。
孟德元被晾在一旁,进退不是。
见事情僵在这里,紫元又抱拳上前了一步,朝着平阳子沉声道:
“阁主,莫问毕竟是个外人,满打满算入我山门不过三四年的功夫,还都在埋藏着身份做杂役。”
“他的为人秉性,我等无从得知!”
“轻易将正清院掌院与代阁主之位相授,若此人真要有鬼胎贰心,届时非我平沧之福啊!”
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紫元弓着腰,像是一株立在山崖之上的枯松。
平阳子扫过了这位自己师弟的得意门人,眼皮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眼底流过一丝憾意。
他看了紫元一眼之后,便又扭过头去,看着远处云海诡谲,风起云涌,一言不发。
这番态度,倒叫四人拿捏不透,寻周看着三人都没了回应,知晓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好劝的。
更何况那莫问与他弟子有旧,若莫问真得了好,他反倒是四人之中受损最小的。
过了许久,直到山顶寒风吹的四人脑子都有些冷意时,平阳子才冷冷开了口:
“你们还有什么因由,一并说与老夫。”
四人方才那股子热劲被风一吹,现在心里已经回过了劲,缓过了神!
他们是什么身份,在这里苦劝平阳子作甚?
难不成要两阁阁主、太上长老对他们这些晚辈低头认错,岂不荒谬?
他们要捧莫问,随他们去便是。
那正清院掌院的位置真当那么好坐的?
到时候莫问做不了,自然乖乖退下。
自己今天四人齐齐来到,与逼宫又有何异?
从重处说,便是判他们一个违逆宗门、欺天灭祖的重罪,亦无不可!
思虑至此,四人皆是大呼自己糊涂一时!
“知晓你们为何成不了炼虚吗?”
平阳子看着风云千樯,缓缓开了口。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四人不知怎么回,他们皆是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好在平阳子也不指着他们回话:
“此界灵气,日渐凋敝,连带着天道日衰,证道逾难。”
“而今要成炼虚,所耗精神、所怀胸襟较之以往更甚。”
“你四人亏就亏在眼界太窄、私心太重,嘴上念得道德经,心里半分也不信。”
“到了这时候,连句坦荡的话都不敢多说,顾左右而言他。”
“便是直接了当告诉老夫莫问做了掌院坏了你们的好处,老夫也能高看你们一眼。”
“尤其是你,紫元,老夫本以为本派能再得一炼虚,可惜。”
平阳子的口气并不重,但落在四人耳中,却如大山压顶,不禁心怦怦直跳。
而紫元听到平阳子点了名,更如五雷轰顶,双腿不自觉的跪了下去,其余三人也是膝盖一软,匍匐倒地:
“伏乞阁主恕罪!”
“你们虽说有私心,但谁人没有呢?便是老夫也有私心。”
平阳子道:
“七洲万物之赓续、八方万民之社稷,虽说是为了公计,但公计也是私心。”
说到这里,平阳子仰头看向湛蓝天穹,淡然道:
“恐怕只有老天无情,没了私心。”
“你们劝的老夫自然知晓。”
他低下头,转过身来,双手负后,看着地上四个皆是白发苍苍的脑袋,冷道:
“起来吧,都是一代宗师,宗门支柱,跪着成何体统。”
话虽这么说,但四人依旧长跪不起。
平阳子也随他们去。
“道莫问是外人?”
“何谓外人?何谓门人?”
“当真以出身何处、拜师何人、相见何日为定?”
“眼下大敌当前,用得着莫问的地方还多。”
“你们没有眼光,便听老夫的就好。”
说罢,平阳子拂袖而去,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山崖松树之下,空余一句回响:
“知我罪我,其唯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