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望着药思缈那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模样,登时心里一惊!
“谁人居然在我眼皮底下杀了药思缈?”
但仔细一看,他却看到药思缈那乌紫的手上捏着一个小小的紫色药瓶。
瓶口打开,显然是药思缈自己才服食过。
莫问眯了眯眼,伸出右手中指,抵住药思缈的额头。
他闭上眼睛,运转神识,片刻之间,又睁开了眼。
“好深的伤势!”
方才所见,药思缈体内五脏六腑俱焦黑,脉络也干枯无数。
整个身躯如同衰败的枯木,已近腐朽。
饶是莫问见惯了各类重伤,也被药思缈的伤势吓了一大跳。
换做是旁人,恐怕早就死了。
而她的体内有一枚紫色丹药正在发挥着药力,滋养着她那破败的躯壳。
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药思缈就能恢复过来。
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再不找到根治之法,只怕一年半载不到,药思缈便救无可救。
到时候连这紫色丹药都无法再权宜片刻,死亡乃是命中注定之事。
“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她为何不回去?”
莫问百思不得其解:
“药王宗好歹是永安洲丹道圣地,药无疾总有法子救他女儿!”
“难不成是她横渡天阙海时遗留的伤势?”
“这下便说得通了。”
莫问心里定了下来:
“怪不得药思缈非要找自己,原来是为了活命。”
“平沧派好歹也是东华洲第一大派,平天阁内许有能人能治药思缈的伤势。”
既然知晓了药思缈的来意,莫问也没什么顾虑。
正当此时,药思缈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嘴唇上的紫色与眼窝下的乌黑开始逐渐褪去。
莫问知晓这应该是药思缈快要恢复过来。
他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处置药思缈,当即便带着屋外那两人撤离了此地。
“哗啦!”
那两名杂役直觉迷迷糊糊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激的他二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咕咕咕。”
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传来,四周乌漆嘛黑看不到人烟,只有一轮弯钩月挂在树梢头。
渗人的慌。
那两名杂役登时吓得面色都白了。
再回过头,却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就站在他们身后!
“啊!”
两名杂役一声惨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凝神术!”
到了莫问这个境界,似这等让人清醒的法术不过顺手为之,不用掐咒。
两名杂役鬼使神差一般冷静了下来,待看清莫问的模样后,二人讶然不已:
“是你!”
莫问也不与二人啰嗦。
“今晚谁是指使的你们去暗害姚丹师的?”
两人的脑子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千头万绪都在乱糟糟的团成一团,不得清楚。
被莫问这般一逼问,自然是不愿意说。
“哗!”
莫问眼睛一眨,左边那位杂役的人头瞬间就落了地,鲜血滋啦。
右边那杂役看着同伙就这般惨死在眼前,心中慌乱不已,但无论他如何慌乱,心头总好似压着一根定海神针,叫他的思绪无法翻涌,偏偏冷静的吓人。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杂役登时便跪了下去,朝着莫问磕头如捣蒜,将林道同如何指使的他们给药思缈下药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又是林道同!”
莫问面色一冷,直接将还在告饶的杂役也杀了。
“看来此地不能再待下去了!”
“若那两人以后继续派人前来打药思缈的主意,总有一天我会露馅。”
远的不说,就今晚两人失踪,到时候载元宗肯定会追查。
“不等了,今夜就带药思缈离开此地,至于此地的血食,再做考虑吧!”
放弃长久谋划固然可惜,但莫问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再去行万全之策。
让药思缈白白死在这里,往后必然徒增心魔孽障。
还不如直接将药思缈直接敲晕带走了事!
主意已定,莫问当即便准备飞离此地,前往悬壶观。
可还未等他起身,却听到一声悠扬的钟声自载元宗的宗门主峰方位传来。
沉闷的钟声好似好似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每一个载元宗修士的心上。
原本沉寂而宁静的夜被彻底打破。
“出事了!”
莫问眸子一瞪!
凡开宗立派者,皆有警示恒钟高立山头。
若钟声响起,则必是有大事相举。
值此夜半无人之时,还能有什么大事?
“敌袭!”
一声尖利的怒吼声跟随着钟声瞬间席卷过山岗,那些跑出来的载元宗修士们只看到往日都不曾打开的护山大阵猛地亮起。
蓝汪汪,好似在头顶又罩上一层天幕。
“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
还在焦急的等待着那两名杂役的林道同看到眼前这一幕登时瞪大了双眼。
还未等载元宗那些在地上指指点点的修士回过神来,天空之中却突然绽开了一朵璀璨的焰火,无数火点将黑夜化为白昼,如雨一般,哗啦啦落在了大阵之上!
轰!
剧烈的声响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耳朵,整座载元宗内地动山摇。
屋宇倒塌,灵田裂滑。
无数弟子一个不注意便被地上的裂缝吞噬,惨叫着摔下地缝之中。
飞禽走兽四散而逃!
直到此时,那些活着载元宗的弟子终于回过神来。
“敌袭!”
好在山门大阵总算不负众望,扛过了这轮猛攻。
在一开始的阵脚大乱后,载元宗的人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那些弟子在三五十名筑基执事的带领下编做分工明确的一队队人马,开赴宗门大阵的各处阵眼,有人去建立观察哨,还有人开始往外传信。
这些年对抗天一教的经历让这些载元宗弟子都有了应急的操练,真当出了事情的时候,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虽然损失惨重,但载元宗总算是撑过了第一轮的猛烈攻击,存活了下来,有了周旋的余地。
在第一轮那石破天惊的一击未果之后,外面的天一教修士好似也放弃了进攻。
数十艘漆黑如墨,如石头雕刻而成的宏伟宝船似凭空出现一般,在阴影之中显现出轮廓。
这些宝船通体乌黑,黑的比它们身后的夜幕更加深邃,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连光都吞噬下去。
这些宝船各个身长三五百丈,漂浮在空中好似阎罗殿一般,将整个载元宗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艘宝船的船首都雕刻着一只龇牙咧嘴、仿佛正在撕扯血肉的异兽。
而异兽的嘴中,都含着一团水缸大小的绿茵茵鬼火。
若不是那一团绿茵茵鬼火飘在天上,恐怕这些索命的宝船开到了眼前,载元宗的人都发觉不了!
载元宗的那些修士只远远打量一眼这些空中漂浮着的一团团鬼火,便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一股寒气。
仿佛这些船是从不知哪个失落了千万年的死寂之地开出来的一般,它们面世,只为了汲取血肉而来。
林啸鹤看着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战舰,心中惊魂未定!
“今晚若不是付道友提醒,我载元宗早已覆灭矣!”
说罢,林啸鹤朝着一旁的付禾深鞠一躬,他身后四名白发苍苍的长髯老者也是齐刷刷朝着付禾长鞠一躬。
“哎,诸位道友这是作甚!”
付禾连忙将几人一一搀扶起来:
“宗门派老夫前来,便是为了能助载元宗摆脱天一教的毒害,老夫不过是做了自己应做之事,诸位又何须如此客气?”
“不然,今晚若非道友在场,恐怕我等早已葬身火海,安能在此与道友相谈?”
林啸鹤把着付禾的手腕,感叹道:
“此番若能躲过劫难,安然无恙,使我载元宗能复见青天。”
“我载元宗定以宗门库藏之半数作为酬劳,犒谢长老与平沧派!”
此言一出,林啸鹤身后的四名长老俱是一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有些觉得这份谢礼太过厚重。
连付禾都讶然出声:
“啊呀,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林掌门这般做,真是羞煞在下!”
“眼下大敌当前,哪里谈得什么酬谢不酬谢?”
林啸鹤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他粗粗一感应,便觉察出那天上的数十艘战舰之中,都有一两名金丹境修士坐镇。
眼下虽然还有宗门大阵依仗,但载元宗此刻也是危如累卵。
不以重礼相赠,如何能激的起平沧派来救自己?
一半的库藏没了固然让林啸鹤心痛,但在宗门存亡面前,区区些许灵石丹药,又何足道哉?
“唉,付道友太过谦虚了,您等若再造载元,这份恩情,一死难报,何况区区身外之物?”
又客套了一番之后,林啸鹤眸子一转,话锋一转:
“依老夫愚见,眼下还请林道友快些发信上宗,祈请元婴长老来援。”
付禾闻言犹豫了了片刻,皱眉道:
“这,恐怕不必如此心急吧!”
“依老夫只见,载元宗山门大阵固若金汤,府库灵石积山盈海,弟子同仇敌忾,训练有素。”
“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恐怕这些邪修拿不下载元宗来。”
“况且折箩山上驻防的元婴长老们肩负重担,此番若为贵门派驰援而来,则中辰其余地方空虚,少不得被那些邪修趁虚而入。”
说到这里,付禾拍了拍林啸鹤的肩膀,眯着眸子道:
“林掌门,你要顾全大局,不可看小处了啊!”
付禾的话里话外都在点着林道同。
林啸鹤心里恨得牙痒痒:
“你个贪财无厌的畜生!”
极西之地距离折箩山远隔山海,纵然金丹、元婴修士全力奔赴,也需得三五日之久。
便算作是折箩山的元婴修士现下接信来援,也得两天一夜的功夫才能抵达。
这两天一夜,外面的天一教修士绝对会不死不休的猛攻,载元宗就算山门不被攻破,恐怕也得将大半的家底都打出去。
之前林啸鹤所说的一半家底,已经是他所能给出的极限。
林啸鹤知晓付禾借口说这些大局什么的,纯粹只是信口胡诌。
此人真正想要的,恐怕是自己这些年积蓄的那一两件超凡入品的法宝!
载元宗全部身家都被平沧派打劫完,家徒四壁还不算,眼下这付禾居然连屋顶上遮风避雨的瓦片都要掀走!
“天一教的人喝我们的血,你们平沧派的人简直就是在吸我们的髓!”
“一场动荡下来,东华皆瘦,唯尔独肥!”
有这么一瞬间的恍惚,林啸鹤甚至有天一教是平沧派一手扶持的错觉。
但这些话他只是敢在心里想想。
若是真说出来,恐怕他们载元宗用不着天一教出手,平沧派就会直接灭了他们!
不过话虽如此,林啸鹤也不愿就此被付禾这个小人给拿捏了。
说到头来,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况且,那位高阳向家的贵公子还在这载元宗。
最近真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他付禾也休想逃脱了干系!
想到这里,林啸鹤自储物戒指之中变出一壶丹药出来,塞在了付禾的袖口之中。
“三枚荣阳丹,区区薄礼,还请付长老务必笑纳!”
寻常时候,一枚能提升敏锐五觉、提升感悟之能的荣阳丹便能值得白枚上品灵石。
三枚荣阳丹,不算小数目。
但这三枚荣阳丹同偌大载元宗的安危相提并论起来,确然只能算是一份“薄礼”。
付禾面色登时有些难看,作势便要将丹药给还回去:
“你将老夫看做何许样人?”
“岂能因公务而肥私?”
他话还未说完,林啸鹤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
“今日观这些天一教邪修如此浩大阵仗,恐怕是将极西之地的人马倾巢而出,所图非小。”
“覆灭我载元宗事小,图谋极西之地亦事小。”
说到这里,林啸鹤悠悠道:
“但若是等到这天一教攻破了我山门大阵,陷向家少主于水火之中,真不知届时我将何以自处?”
“到那时,在下的罪过就真真大过天了!”
林啸鹤嘴上说着自己罪过大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付禾。
果不其然,付禾愣了一下,推脱不要丹药的手也停了下来。
“道友所言极是!”
“贵门派乃是极西之地的定海神针,若贵门派被攻破,则极西之地玄门将无以立足。”
“届时整个极西之地,恐怕为天一教占据。”
“倘若真叫天一教站稳脚跟,有了地盘,往后再慢慢蚕食,恐怕我东华祸事将来!”
“事关重大,在下即刻发信,请折箩山长老火速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