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真人”将莫问的好梦彻底惊醒。
他扭头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身边的亥枭。
亥枭被莫问那吃人的目光吓了个哆嗦。
莫问冷冰冰道：
“先前叫你安顿的那一批药王宗修士呢？”
语气生硬而低沉，让亥枭一时有些吃不准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狠人。
“在下将他们都安置在了药王山西北角的一处山洞之中，派了手下照料......”
莫问听罢一瞪眼，怒道：
“那你一走了之，就打算将他们抛下吗！”
亥枭一时有些语塞，心中腹诽不已：
“这不是你先带头逃跑的吗？怎么怪我头上了？”
嘴上还是客气的说道：
“那在下现在就去把他们接过来！”
莫问挥了挥手，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道：
“去吧，去吧，去把张旭与文姗接过来吧。”
亥枭领了命，转身便走。
“等等。”
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听到身后莫问唤他。
压着心头火气，亥枭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头问道：
“真人还有什么吩咐。”
莫问叹了口气，朝着亥枭拱了拱手，语气软了许多：
“今日在下险些无法全身而退，多谢道友冒死相救。”
此言一出，亥枭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向上的嘴角慢慢压平，半晌才回了个礼：
“何劳真人客气。”
“这里有些元婴境用得上的丹药，道友莫嫌弃。”
莫问从怀中掏出三两瓶丹药，快步走到亥枭身边，拉起亥枭的手强塞过去。
亥枭低头看了看那三瓶躺在手心中的丹药，皆是难得一见的灵丹，于元婴境大有裨益。
随便拿出一粒来放在外面，都会引起无数人争抢。
莫问一出手就是三瓶六粒，不可谓不阔绰。
亥枭本意还想推脱一番，但是这六粒丹药太过贵重，亥枭拿在手里，攥的紧紧的，连客气都有些舍不得。
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讨好笑了一下，拱手谢道：
“多谢道友厚礼。”
“没什么谢不谢的。”
莫问的脸色有些阴沉，口气也深沉起来，像是一块秤砣朝着水底沉去：
“要是药王宗还在，再给你六枚也不在话下，但眼下在下手上也只有这么多了。”
“够了，够了！”
亥枭一边笑，一边将丹药朝怀中揣去：
“以后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莫真人只管吩咐就是！”
莫问点了点头：
“以后还要多仰仗道友了。”
客套了几句之后，亥枭转身便喜笑颜开的去接张旭等人。
药王宗的内门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但宗主府以及两三座元婴长老的洞府保全的还算完备，大体的形制还在，应该是当年神妙观打算留下来再用的。
这些雄伟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没了往日的雄壮，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
莫问一步步缓慢的走到宗主府前，眼神之中没了光彩。
穿过只剩下半扇的大门，脚下烧焦的木头被踩得咯吱作响。
院内的湖水早已干涸，假山也都化成了一堆碎石，许多窗户都耷拉着掉在框外面，抄手游廊的扶手上到处都是剑痕。
他如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直愣愣的朝前走去。
穿过重重破败的院落，相伴他的只有深秋的凉风。
直到走到了那座恢弘的重檐庑殿顶大殿前，莫问才停下了脚步。
“药王宗太元殿”
那里是药王宗宗主召集议事之处，他这个掌门之前从未踏足过半步，多年都是药思缈与药无疾两人在那里主持公务。
不知是谁题写的牌匾往日威风凛凛高悬在大殿之上，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半。
斜挂着，像个上吊的人。
他再没有往前，他不配进去。
“莫真人！”
此时亥枭已经带了将那一批药王宗仅存下来的修士带到了莫问的跟前。
这伙人早已被海陵宫与神妙观折磨的不成人形，差点被酷刑折磨致死。
虽说都吃了药，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但遮掩不住脸上的惊惶与茫然，眼睛都在不自觉的东张西望，脚步也都虚浮不定。
直到看到了莫问，这伙人才算是如梦方醒！
“掌门？”
“掌门！”
那浑浊的眸子瞬间炸开了光彩，一伙人几乎是踉跄的冲到了莫问的跟前，争先恐后的朝着莫问抱去。
像是落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般。
莫问抗拒住本能的逃避，任由这些人将自己抱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朝着自己身上抹去。
一时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旁的亥枭看不过去了，手一挥，一股真元将这些人裹挟着都从莫问的身上扯了下去：
“岂能这般冒犯失仪！”
那些药王宗弟子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诚惶诚恐的对着莫问纳头便拜。
缓过神来的他们哭喊着：
“掌门神功盖世，您回来了药王宗就有救了！”
“求掌门一定要为同门报仇！”
一边说，一边将地板砖磕的咣当响。
莫问看着底下跪倒的这些人黑黑的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做了另一句话：
“宗门没了，我来重建，事情多，得一件件做，你们先下去休息，养好身体。”
又宽慰了几句之后，才把这些哭哭啼啼的弟子送走，安置在了几处空房子内。
“怎么不见张旭与文姗？”
莫问皱眉道：
“他二人怎么样了？”
“启禀真人。”
亥枭笑着莫问拱手道：
“我等一行人回来路上恰巧路过文姗道友旧宅，她便过去看看，张旭道友则是随其而去。”
莫问听罢，沉吟片刻，随即腾空而起，直奔文宅而去。
偌大的文宅空空荡荡，只有两个活物在里面，莫问不费吹灰之力便在一处竹园之中寻到了他二人。
茂盛的竹子并未遭到敌人的毒手。
也是，都忙着到处抢天材地宝，谁会在一处竹园里浪费时日？
竹园正中辟出一块空地，摆了一张小圆石桌，两个石凳。
文姗背对着莫问与亥枭，一抽一抽的，时不时还抬手擦泪。
张旭则是半蹲在文姗的身边，轻拍文姗的背，在宽慰她。
许是听到了莫问二人脚踩竹叶的声音，张旭与文姗俱是回过头来看向了莫问。
那一瞬间，莫问不知怎的，突然低下了头。
他不敢去看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