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给我做事用心些!”
莫问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将肩头挑着的两大木桶山泉水往厨房里的大水缸倒去。
而春荷正在一旁叉着腰,一脸不忿的看着莫问忙前忙后。
“八个水缸灌满后,外面那堆柴火也得给我劈咯!”
“姚仙子是看你可怜才收留的你,休要以为留在我们悬壶观就是来享清福的!”
一旁的夏荷看着莫问满头大汗,拉了拉春荷的衣袖,附耳道:
“他才大病初愈,做这些,是不是太多了些,你小心又把他忙伤到了。”
春荷闻言,嘴角咧出一抹微笑,当即打趣道:
“怎么,心疼他啦?”
“少女怀春啊?”
夏荷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粉拳擂了一下春荷的胳膊,皱眉道:
“你一天天没个正形,净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几天,送过来的伤者增加了不少。”
“我是看不过你这么胡作非为,再给他整伤了,我们还得多个人照顾。”
“眼下已经够忙了!”
春荷不以为意,继续打趣道:
“我看你就是想男人了!”
“没个正形!”
夏荷拿春荷一点办法也没有,娇嗔一句:
“就算是要找个如意郎君,何如能选个凡人?”
她略带嫌弃的看了莫问一眼,摇了摇头。
“你啊,做事还是稳便些吧!”
说罢,夏荷白了春荷一眼,自顾自的去忙了。
不知晓是夏荷的话起了用处,还是春荷看着莫问如此辛劳决定让莫问稍稍缓一缓,她皱眉道:
“我看柴火房里暂时不缺柴火,你挑完这担子水歇息盏茶功夫,就到后堂偏殿找我,另有事情安排你做。”
说罢,春荷转身便欲离开,走了两步路,春荷又回过头来,白了莫问一眼:
“哼,昨天不是挺能跑的吗?”
“干不死你!”
说吧,嘴巴一翘,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此地。
莫问自然不会与这些小孩子计较。
他无奈的低头笑了一下,暗道这药思缈还是心肠太软了些。
自己只是稍稍装一下,果然就叫她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莫问倒是很好奇,眼下龙宫蛟修正在与海中众族争夺天阙海治权,甚至连极海与飘零洋的海类都过去掺和。
整个天阙海一片大乱,海面上片板不能浮起,这药思缈是怎么偷渡到东华洲来的?
而且怎么从中辰极西过来的?
东华洲的地势从南到北由高变低,南部南霍处处壁立千刃,邻近飘零洋之处的天屏山更是号称七洲第一雄峰。
这样的地理走势连带着西边靠近天阙海的海岸线也是如此。
南霍、中辰两地的天阙海海岸都是高达百丈的悬崖峭壁,常年风卷浪涛拍岸,没有立锥之地。
底下更是暗礁遍地,船只无法靠近。
这种海文地理,加之中辰极西之地绵延千里的白色荒漠,注定了南霍和中辰修不了可供船舶停靠的港口。
所有从西边五洲过来的人都必须去北冥下船,一如当初莫问那般。
中辰、南霍两地的达官贵人吃一口海鲜,还得从北冥千里迢迢运过来......
莫问决定等会儿找春荷套套药思缈的底细。
“凝水咒!”
莫问一挥手,青光撒过。
眨眼间,剩余的两个大水缸便灌满了清冽的冰水。
他又等了片刻,预估着事情差不多,便赶往了后堂。
这后堂乃是一间大殿、两间偏殿围成。
原本用以烧香礼拜的大殿此时被改做了治疗伤患的药堂。
内里隔了大大小小三十余间,眼下已经住满了那些伤势过重的其他门派弟子。
这些弟子无不是身受重伤,缺了胳膊少了腿比比皆是。
有些受伤太深的甚至深透了脊骨,此时只剩下半条命在。
屋子里面是消散不去的浓厚中药味,吸一口气,都有些呛人。
阳光照进屋内都是黄的。
诚然有丹药与疗伤的符箓可以治好这些弟子,但疗伤所用的丹药与符箓本就价格高昂,除开平沧派能给外出的弟子每人都配上一两枚符箓、丹药之外,其余的宗门大多只给长老们配一些。
这些极西之地的小宗门,就更没本钱给每名弟子都配置疗伤丹药与符箓了。
加之这些年天一教的袭扰,这些小宗门原本不多的丹药与符箓都消耗殆尽。
剩余的丹药被炒到了天价,哪里轮得到这些出身寒微的入门弟子们用?
而懂得治病救人的炼丹师比一般修士更少,这小宗门根本供养不起,只有几名粗粗懂得一些药理的弟子在胡撑着。
整个极西之地,唯独载元宗还有两名炼丹师,便是春荷与夏荷两人。
但他们也不过是将将入门的淬体境,难堪大用。
在药思缈没来之前,这些小宗门的弟子受了伤,只能硬扛着。
扛不住,那只有让那些不算炼丹师的炼丹师随意开几副药剂胡乱服下,听天由命。
望着满目疮痍,莫问不免的心中嗤笑一声。
“人言做了神仙,便离了病患,自此逍遥长寿。”
“岂不闻凡人有凡人的病痛,修士有修士的疮患。”
“不到飞升成仙,何时都不得解脱。”
眼前这群默不作声的病人,与当初那些在宋山下挣扎的染疫者又有什么区别?
莫问想着想着,心里也沉了下去。
“飞升之后便能摆脱了生老病死?”
“也不见得,到时候又有到时候烦忧。”
他不禁喟然长叹,不知晓这修仙的路,究竟何时是个头,到那个份上,才算是再无忧愁。
“孙皓,你这呆子,傻站着做什么!”
望着莫问一动不动,春荷登时便不乐意起来。
她一双大眼瞪着莫问,训斥道:
“快些将这些人一个个的扶起来靠着背,准备喝药!”
莫问也不与春荷争辩,当即便跑过去,将那些重伤的修士一个个扶起来。
平日里对凡人们爱答不理的修士们此时对莫问倒是颇为客气,嘴上也不停的称着谢。
他们的一条小命都是悬壶观给的,任他们再大的胆量也不敢欺负悬壶观的杂役。
望着莫问做事麻利,春荷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小姐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若是在我面前作假,本小姐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岂敢、岂敢!”
莫问一边说,一边将所有人都扶了起来。
一旁的春荷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另外几名侍女捧着药罐过来,喂着这些人一一的喝下。
屋内弥漫的都是腾腾的汤药热气与清苦的草药味。
喝完药之后,有些伤患的疮口还得外敷,有些人还得吃喝拉撒。
几名侍女根本忙不过来,之前被救的五人皆是过来打下手。
这五个人见到莫问,俱是不言不语。
他们同仇敌忾对抗过鞭挞他们的修士,眼下已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莫问,不过是个见死不救的外人罢了。
今日见到莫问没有瞪他两眼,已经算是客气。
屋内忙得不可开交。
无怪乎之前夏荷叫春荷悠着点不要将莫问弄伤。
眼下确然无法照顾更多的病患。
而春荷与夏荷两人则是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望闻问切,查看自己配置的汤药成效如何,通过这种方式,来熟悉金石药草的药性,为下一步的炼丹打好基础。
凡炼丹者,必以医起家。
一时之间,屋内忙碌一片,间或有几声隐忍的痛呼传来,也很快被压制下去。
终究是修士,一些小伤痛还是能忍下去的。
莫问忙完之后,便被春荷与夏荷二人叫在身后,给二人打下手。
“唉,你说那平沧派的向师兄,是不是对我们姚丹师心有所意啊?”
春荷一边查看一名修士的伤口,一边则是打趣着问道夏荷:
“连面见平沧派苍云阁阁主这等登天难事,他居然都替我们姚丹师做到了。”
夏荷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修士肋下露出红肉的伤口,一丝不苟的在看伤势恢复如何,根本没心思搭理春荷,随口敷衍道:
“多少都对我们姚丹师有些意思吧!”
春荷叹了口气道:
“是啊,姚丹师长得天仙一般,我是个女子,看的都动心,何况那位向师兄。”
此时的夏荷也瞧完了病,她将伤患的伤口包扎好,有了心思去应付春荷:
“一口一个向师兄,依我看,春荷你是不是对那位平沧派的向道友动心了!”
春荷的脸腾的便红了,她嘟着嘴,不服输道:
“是又如何,向道友玉树临风,家世又好,年纪轻轻便以修成筑基,我喜欢他有什么错?”
说罢,她一指莫问,取笑夏荷道:
“我不喜欢向道友,难不成要同你一般,喜欢这个竹竿子一般的凡人?”
夏荷望着身边佝偻这腰的莫问,又恨恨的盯了春荷一眼,毫不留情的擂了春荷胸脯一拳:
“少在这里给我造谣起事!”
说罢,她又恶狠狠的瞪了莫问一眼:
“你敢瞎说,舌头给你割掉!”
莫名其妙被连累的莫问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点头称是。
对付完莫问的夏荷白了春荷一眼:
“照你这般说辞,你应该如我们姚丹师一般,去找那平沧派苍云阁的莫阁主才是!”
“据传他不过百岁,修成筑基,更将东华洲至高无上的秘术紫霄神雷都修成。”
“人家还是平沧派的苍云阁阁主呢!
“不比那向平云强多了?”
春荷啧啧两声:
“你净在这里说些没着落的话!”
“人家苍云阁阁主是何许样人?我能见得到?”
夏荷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还真敢想!”
“说的好像见到莫阁主人家就喜欢你一般!”
“怎么,你见到苍云阁阁主,人家莫阁主就被你迷得走不动道,非你不可了?”
“苍云阁阁主是何许样人,什么样的绝色姬妾没有?”
说话间,夏荷带着嫌弃的上下打量了春荷一眼:
“你看看你!”
“我怎么啦!”
春荷杏眼一瞪,手在空中一划:
“本小姐也是这载元宗一枝花,追我的人能从道观门口排到山下!”
夏荷嗤笑一声,摇头道:
“你看看你,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的,还指望苍云阁主看上你?”
“去给人家提鞋,人家都嫌弃!”
说罢,又是啧啧啧。
春荷闻言,将没什么气势的胸脯一挺:
“小怎么了?小小的也很可爱啊!”
“说不准人家苍云阁主吃惯了大鱼大肉,就喜欢吃点清粥小菜呢?”
一旁的莫问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几声咳嗽将春荷与夏荷的注意拉到了他的身上。
二人聊得兴起,倒是没将这个杂役跟班放在眼里。
“规矩些,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春荷一脸冷厉的看着莫问,全然不复方才与夏荷玩闹的轻快,好似在审什么重刑犯一般:
“要是让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没你好果子吃!”
莫问低着头,连声称是。
“算了,别担心,瞧他那个样子,畏畏缩缩的,也是个无胆的,谅他也不敢!”
夏荷在莫问的身上扫过一眼,便不将莫问再当回事,与春荷继续闲聊。
“话说回来,你说咱么姚丹师为什么非要去见那苍云阁阁主呢?”
“一想想月底她就要走了,真不好受!”
说到这里,春荷的脸色也差了许多,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憋了下去:
“是啊,她要是永远在这里就好了!”
“这大半年跟着姚仙师,连我的修为都涨了不少。”
她嘟着嘴不悦道:
“你看,姚仙师长得又好看,心地又善良,说话温婉,听得我一个女人耳根都软。”
“年纪轻轻,就修成到了炼气境后期,还精通药理、炼丹。”
“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我看这世上再寻不到这般的天仙了。”
“也不知道何许样人能配得上我们姚丹师。”
说到这里,春荷突然眼睛一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拍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量道:
“唉,你说,我们姚丹师不会是那苍云阁阁主的道侣吧?”
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一般:
“你想啊,不然她一定非要去兆苍云阁阁主干嘛?”
夏荷皱着眉头,点了点春荷的额头:
“你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要是姚丹师与苍云阁阁主是道侣,姚丹师至于流落到我们载元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