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殿内,坐在正中右手首座的那名中年修士听到属下通报,如泼墨一般浓厚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朝着对座那名元婴大后期修士询问道:
“人都来了,我等要不要过去迎一下。”
对座那名老者面容消瘦、颧骨高秃、两鬓须发雪白如剑,直插眉头,面皮之上是抹不去的焦黑。
他听到这句话,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额头青筋暴起,连眼圈都大了一轮,狠狠的瞪向了对过的正清院右护法张伦,冷哼一声:
“自古哪有元婴迎金丹的道理!”
“能让老夫在这里等他许久,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皮。”
“若非宗门之中,区区金丹,老夫多看一眼,便是那小子的福分。”
纵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左护法也不愿意做个门面功夫。
此言一出,听得问心堂堂主与天诛堂堂主两人也是心头暗自叫好。
“宗门也是个没见识的,一名金丹修士,凭什么爬到我等的头上?”
不过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只是依旧坐定闭眼养神。
这位左护法向来独来独往,脾气怪异,不与人多言。
便是他身为同僚,亦交往不深。
偏生的此人修为高深,斗法狠辣,干事果决,这正清院左护法的位置就随了此人。
不过此人深居简出,鲜少过问政事。
平日里,正清院的大小事务一应还由张伦做主。
今日莫问一来,最受损的其实是张伦。
这些年,他可是收了四大道观与世家大族还有一些小门派不少的好处。
莫问到了,这份香火供奉他是收不到了。
张伦气得心里五脏六腑都在煎熬,面上却神色如常。
既然探明白了左护法的态度,张伦便有了底,心中计较道:
“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何不激他一激,好叫此人做了出头鸟,叫那莫问吃个下马威?”
“这样既退了莫问,又无需出面得罪了莫问后面那尊太上。”
他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左护法,眼底微动,淡然道:
“再怎么说也是正清院的新掌院,不去迎一迎,总不合礼数,恐惹得他不悦......”
“哪条成法定了你说的礼数?”
张伦的话还未说完,那左护法右手便猛地一拍桌子,就连上面的茶盏都被振跳起来咣当作响,惊得众人皆是紧。
他横了张伦一眼,冷哼道:
“要迎你去,没出息的软骨头!”
左护法的邪火倒是被张伦勾了起来,却不想这左护法居然把邪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当着苍云阁如许之多的长老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就这般痛骂他。
张伦顿觉面上无光,尊严扫地,面色腾的涨红!
他恨不得跳起来与左护法对上几句,好歹找回场子。
但一想到为了逼走莫问,又不得不将心头火气压下去,只是咬牙带笑道:
“师弟也是为了师兄好。”
说罢,往座子里面一窝,双手一袖,再不多言,心底却将这份屈辱又记在了莫问的头上:
“哼,小子,若叫你坐稳了这位子,我张伦便叫不得好死!”
被正清院的左右护法这般一闹,原本就压抑的大殿更加的沉闷,像是被盖上盖子的丹炉被烧的通红快要炸膛。
有些金丹长老更是面带忧色,不知等会儿如何收场。
一炷香不到,却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传讯:
“苍云阁代阁主、正清院掌院莫问莫阁主驾到!”
话音刚落,百来名精壮威武的青年俊彦身穿金甲战袍,手执五色旌旗,分列青霄殿前大道两侧,威严庄重。
百来名年轻貌美、身穿典雅纱衣的女子手捧带露宫花,站定两列男子之前,素手遍洒花雨。
除此之外,另有白来吹鼓手操琴瑟编钟各类乐器,奏响仙乐飘飘。
一时之间,偌大的青霄殿前热闹非凡。
莫问看着眼前这声势浩大的排场,脚步一顿,有些不适。
他扭头看向了身侧的礼天院掌院吴长流,皱眉道:
“吴长老,不是说一切从简吗?何须如此劳师动众?”
吴长流金丹修为,年岁已高。
生的一副方头大耳的福相,虽是老态龙钟,却更显面善心慈。
他手捋长须,朝着莫问笑道:
“莫阁主,这算得什么劳师动众?”
“照着规制,正清院掌院上任需用的仪仗为三九之数,而苍云阁阁主新上更需九九至极之数,还得宴请各路门派来宾,大宴三天。”
莫问听着这排场有些咋舌,暗道:
“都是苦修之人,哪里用得着这些虚头巴脑的?”
不过,既然平沧派定下这些规制,自然有人家的道理。
莫问没兴趣深究,只是从善如流道:
“辛苦吴掌院准备一番。”
吴长流听到当即讶然一声,诚惶诚恐道:
“眼下这些,已是从简的有些寒酸,阁主这般说,却叫老夫更觉有些对不住阁主了。”
“我本不喜这些,掌院何许挂怀?”
二人说着闲话,便在两班仪仗的瞩目之下,顺着宫花遍地、旌旗招招的大道,直奔大殿而去。
眼见都快走到须弥座台基之前,还不见人马出来相迎,吴长流心里咯噔一跳,暗道不妙。
他知晓莫问牵涉的水深,却不曾想那一院两堂的人连面子帐都不愿过。
今天真要是出了点事,他礼天院如何担待得起?
自己毕竟是个没靠山的,两边都得罪不起。
那自己把该做的做完,日后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思虑至此,吴长流扭头看向了那位平沧派史上最年轻的苍云阁代阁主与正清院掌院,招来自己的得意弟子,耳语了两句。
那青年听得连连点头,当即拱了拱手,随即便顺着侧边跑到了大殿门前,沉声道:
“苍云阁代阁主、正清院掌院新任,着即正清院、天诛堂、问心堂三部长老迎门跸见!”
众长老回头一看,却见是礼天院的吴掌院亲传弟子在喊话,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有些坐不住。
礼天院都来喊话了,再不去恐有不尊阁主之嫌。
但是看到正清院左护法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其余三名元婴长老也不敢擅作主张出门迎接。
一时之间,那二十名金丹长老起身不是,不起身也不是。
到最后还是张伦起了身:
“礼天院都传话了,我等便出去迎一遭吧,休叫旁人指摘我等欺负晚辈。”
说罢,他看了一眼不动如钟、手臂却青筋暴起的左护法,笑道:
“护法且安歇,我等少时便回。”
说罢,他一摆手,吩咐麾下长老道:
“走,我等且去迎新阁主!”
十名正清院金丹长老纷纷如释重负的起了身,跟着张伦往外走。
莫问灭杀五大金丹修士的画面历历在目。
这四位元婴真人敢得罪莫问,他们可不敢!
莫问的阁主不过代名,主职还是正清院掌院。
连正清院的人都去了,另外的天诛堂与问心堂的人又岂敢不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大殿走的空空荡荡,只余下左护法一人在朝,面对着无人的座椅。
张伦见此得意至极!
“不动脑子的蠢货!”
“怎好这般明面上开罪人家,岂不是把雷火长老的面皮轻慢了?”
“不过也好,恶人便叫他去做!”
他眼珠一转,人却走到了莫问的跟前,朝着莫问边拱手笑边走了过来:
“未知阁主前来,有失迎迓,失了礼数,还望恕罪!”
来之前莫问早已想好了这群人会不待见自己,甚至做好了与这些人撕破脸皮争锋相对的打算。
甫一见到这些人如沐春风的见自己,当即心中便警铃大作。
“这位是正清院的右护法张伦、这位是问心堂堂主崔振元、这位是天诛堂堂主厉锋。”
吴长流引着莫问与众人一一打了照面,却不见正清院的左护法到场。
他顺着人缝一看,却见左护法正端坐大堂之内,纹丝不动,心中暗道不妙。
刚想提点莫问两句,一转身,却见莫问已经被迎着走进青霄殿了。
“要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