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沧派,一处僻静的深山道观。
绿树掩映,青砖红瓦。
这里便是平阳子的住所。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
“那神一学宫乃是五大宗门之一,地位举足轻重。”
“你说神一学宫与天一教勾结,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叫老夫信服?”
“仅凭你一人之词,便要我平沧派剿灭它,到时候搅得这东华洲诸派震动,心神不宁,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些天,平阳子脸上的皱纹多出了不少。
自从莫问来了平沧派主持征伐天一教的行动以来,没见到什么成效,反倒是折损了许多人马。
唯一还算有些收获的,便是查明了宋家与天一教勾结的事实。
可宋家一除,平沧派也是元气大伤。
事到如今,平沧派已经折损了近乎三份之一的人手。
再这般下去,恐怕不待将天一教的人给尽数揪出来,他们平沧派便要败亡。
之前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莫问居然还提议去征伐五大宗门之一的神一学宫,这让平阳子不由得怀疑莫问是不是不怀好意,就是要来折腾他们平沧派。
再想起掌门当年的临终交代,平阳子看着座下的莫问,眼神越发冷漠。
平阳子的神色,莫问自然是看在眼里。
一开始时,莫问拯救雷火于危亡之际,与雷火联手,击溃了天一教的炼虚境修士,加之修成紫霄神雷,一时风头无两。
宗门上上下下无不是对他钦佩有加,平阳子更是对他青眼相待,破格将苍云阁阁主之位相授,让莫问革除平沧派宗门积弊,追杀天一教余孽。
而今不过十余年功夫过去,削平世家与追查天一教的路还未走到一半,宗门上下对莫问的看法便一变再变。
等到开元子临终前,更是一句话将莫问钉在了不忠的耻辱柱上。
开元子死后,莫问明显感觉到平阳子对他的态度差了许多,连带着雷火上真也对他疏远了许多。
他虽然不知晓开元子临终前究竟说了什么,但是也能猜出来,大致便是一些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话。
日头底下无新事。
自己削平宗门、追杀天一教的过程中得罪了太多人。
远的不说,眼下的西宸观观主紫元、东微观观主孟德元等一众宗门长老便对他颇有怨言,更别提那些世家长老。
照着目前的形势看下去,莫问知晓自己恐怕轮不到什么好下场。
等到自己将世家积弊革除,天一教在东华洲斩尽杀绝之时,恐怕就是自己命丧此地之日。
到时候,平阳子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安抚人心,并把所有的过错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平阳子等上真的光辉形象不减分毫,错的只有一意孤行的莫问。
莫问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并且莫问觉得自己在与平阳子的较量之中,最大的优势便是平阳子不知道莫问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
莫问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平阳子,心中隐隐有些瞧不上此人。
他现在不是瞧不上平阳子,而是整个平沧派他都不大瞧得上。
什么东华洲之主,玄门第一大宗?
都不过是一群谋而无断、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虽然说莫问也是自私自利,但莫问至少知行合一。
“跟我玩这一套,你们还能嫩了点!”
莫问心中一声冷哼。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东华洲的天一教祸患平定之前,利用平沧派,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元婴境,将药思缈的身体治好。
到时候,这七洲之大,自己何处去不得?
大不了带着药思缈直接去海天洲就是。
想到这里,莫问也不管平阳子究竟对自己是何等样态度,继续劝慰:
“上真,在下既然敢去找那神一学宫的麻烦,自然是有着足以扳倒一切疑问的真凭实据。”
“当初那晚给我通风报信的神一学宫弟子就在门外,上真只消将她招来一问,自然真相大白!”
平阳子两道雪白的眉头绞在了一起。
思量再三后,他紧闭的嘴唇最终还是缓缓分开:
“带她过来!”
莫问朝着一旁的道童使了个眼色,道童心领神会,出门将在道观外等候多时的陈萱给带了上来。
似平阳子这等人物,都是传说一般。
陈萱终日便是连化神修士都没见过,更遑论平阳子这等炼虚境高人。
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她此时说话都不太利索起来:
“弟子,弟子.......”
说了半天,结结巴巴没一句话成。
平阳子本来就烦躁,看着陈萱这一副不机变的样子,更是觉得心中一股火气压不住。
他越是这般,陈萱便越是害怕。
到头来,陈萱甚至都快要被平阳子吓得昏过去。
莫问见状连忙走上前来,拦在了陈萱面前,给陈萱打个圆场,朝着平阳子一拱手道:
“上真见谅,此人毕竟没见过大场面,在您天威之下,难免有些无措,斗胆恳请上真将此人交予在下发落。”
平阳子眼下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也不计较这些,只消那陈萱识相赶快交代清楚便好:
“你稳便些,叫此女乖乖交代!”
莫问朝着平阳子一拱手,转过身来,便将陈萱带到了屋内一角。
他用身子将陈萱与平阳子的目光隔开,看着陈萱恨铁不成钢道:
“道友如何这般不济事?”
许是有莫问依靠心里有底,又许是陈萱一心想要搭救自家宗门,此时的陈萱还是在慌乱之中回过了神。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莫问,似乎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莫阁主,妾身给你添麻烦了,真真对不住。”
莫问叹了一口气:
“也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了。”
“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将那日,你师父王雄同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就行。”
陈萱被摆布到今日,早已没了自己的主张,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件事情。
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干脆也不去多想:
“好,莫阁主,妾身全听你做主!”
说罢,陈萱便又将那晚王雄同她说的话,朗声又说了一遍。
平阳子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深。
照着陈萱的话,他们神一学宫不仅与天一教有勾结,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全然听命于了天一教!
这让平阳子心中大骇!
就连神一学宫这等叱咤东华,坐定南霍的豪门大宗都投靠了天一教,那天一教的势力暗中该发展到了一个何等强大的地步?
若是神一学宫都听令于天一教,那南霍之地的天一教势力又如何能剿灭干净?
平阳子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他一张嘴,却听到一声铜罄的清悦之声从他嘴中传来。
还在说话的陈萱登时便僵住不动,似是被雷劈了一般,瞳孔也涣散开来,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
“搜魂证伪?”
莫问见到这一幕,也知晓了平阳子当下使得法门。
这等搜魂术乃是平沧派苍云阁问心堂拷问犯人的法术之一。
可通过搜魂术,来辨别人犯所言之真假。
不过此法术极为高深艰涩,而且施展搜魂法术的必须要境界高过被搜魂者至少三个大境界才能勉强成功,向来鸡肋,少有人修。
没曾想这平阳子居然会这么一门冷僻法术。
这让莫问对平阳子此人不由得多了几分忌惮。
这些修炼神魂法术的修士,没有几个是容易对付的善茬。
片刻之后,搜魂结束。
陈萱眼睛一闭,整个人如煮熟的面条一般,倒了下去。
莫问连忙伸手将她捞住。
搜魂术对被搜魂者伤害极大,陈萱没个小半年的静养,恐怕神魂一时半会好不了。
这般昏睡,没个三五日也醒不过来。
吩咐道童将陈萱带下去好生修养后,莫问转过身来,继续苦劝平阳子:
“上真,神一学宫投靠天一教,此时的利害关系,您通晓天地至理,自然不会不会不解。”
“神一学宫一日不除,这南霍之地一日不得安宁。”
“除掉神一学宫,杀鸡儆猴,让这东华洲的修士都知晓,与天一教勾结,会是何等样下场!”
“上真,此事非得雷霆手段不可!”
平阳子被莫问这般一说,也只能咬牙下定决心。
“这神一学宫自然是要除掉,但是如何顺藤摸瓜找到天一教的脉络,乃至于将天一教连根拔起,南霍之地如治理,这一摊子事情,你莫问负责收拾!”
“遵命!”
半个月后,另一条惊人的消息再度传来:
平沧派平阳子与雷火两位上真领着四大道观的观主共同出手,将五大宗门之一的神一学宫山门道统覆灭。
那神一学宫的掌教何太冲已经投靠了天一教,当场被打回原形,形神俱灭。
那位出山的太上长老也未能幸免。
不仅如此,天一教在神一学宫之内还发觉了大量潜藏的天一教修士,更发现了数处类似于天一教道场一般的地方。
整个神一学宫,除了面上还是香火鼎盛的玄门大宗外,内里已成了天一教孕育势力的魔窟!
数万名神一学宫修士,除了数千名弟子被押解回平沧派苍云阁等候审讯发落之外,其余人等,尽数被斩杀殆尽!
好端端一个香火鼎盛的宗门,就这般化作了烟尘。
整个东华洲大为震惊,众人没想到平沧派竟狠辣至此,偌大一个宗门,说灭就灭。
一时之间,东华洲上风声鹤唳。
不过,神一学宫毕竟为五大宗门之一,并不如一般的小宗门那般好摆布,死在神一学宫的护山大阵之下的平沧派弟子不计其数。
金丹长老与元婴长老都被神一学宫的各种布置暗手所坑害,折损了不少。
就连四大道观的观主也皆数负伤,回去之后便闭门闭关,恐怕没有个三五年不能出关。
若非有两大炼虚高人坐镇,四大道观的观主能否活着从神一学宫走出来都是未知之数。
可以说,此战之后,平沧派短时再无动武之力。
好在神一学宫那灵气浓郁的山门福地与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道藏尽数归了平沧派,只要再给平沧派些时日,恢复元气乃至再度壮大乃是注定之事。
中辰之地,一处偏远凡人小国。
修仙界天翻地覆的大战似乎并没有牵扯到这个深山之中的桃花源。
此地国度还是岁月静好。
一座座大山将此地切割成数百个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盆地。
盆地之内,地势平坦,阡陌纵横,麦浪滚滚,屋舍俨然,炊烟缭缭。
其中最大的盆地则是在山脉的西北角,这里也是整个国家的京城所在。
此地鸟语花香,水网密布,处处小桥流水。
城内烟雨蒙蒙中,亭台楼阁隐现十里,酒旗饭招连绵如画。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西南角,有一处三进三出、占地广大的气派院子。
此地原本是一个没落王爷的祖宅,几经转手后,如今屋主是谁,早已不可考。
窗外濛濛细雨打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又顺着芭蕉肥厚的树叶流到了假山水池之中。
屋内,药思缈将一炉沸腾的水从火塘之上取下,咕噜咕噜的泡在茶盏之中。
氤氲升腾而起的茶香热气驱散了满屋的回南天潮湿。
莫问拿起药思缈奉过来的茶盏,在手中转了转。
“我担忧平阳子会拿你做我的文章,这里远离平沧派,便委屈娘子住在这里一些时日。”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药思缈羞赧一笑,平静道:
“这里哪里委屈了?茂林修竹、风花雪月,是个好住处。”
“夫君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去罢。”
“不过,我原先以为夫君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情都怕不得。”
“而今来看,夫君居然也会有怕的时候。”
莫问叹了一口气道:
“娘子,走夜路多了,也会遇到鬼的!”
药思缈闻言掩嘴轻笑:
“我夫君神勇冠绝七洲,就算是遇到魑魅魍魉,自然也会战而胜之。”
莫问听着药思缈的吹捧,没好气的伸手想要去薅药思缈,却被她一扭头,轻易的躲开。
扑了个空的莫问也不多停留。
“此地暗室之内,我留有许多灵石与疗伤圣药,娘子自己好生用着,我便走了。”
见到莫问真的要走,药思缈以为莫问生气了,连忙如一阵春风靠了过来。
“夫君,如何走的这般匆忙?”
莫问抬头看天道:
“我有了顿悟之感,恐不日就要突破元婴,眼下须得早做准备。”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