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丧礼仪式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吹吹打打的水陆道场,各路和尚、道士轮番上阵,漫天纸钱与纷乱的香灰冲天而起,将整个常春城都淹没在雾霾之中。
镇国将军府的浩大声势让常春城的百姓们一时无所适从。
他们看着被买卖一空的各类纸钱、香烛等丧葬用品,以为镇国将军府有哪个大人物死了。
一时之间,城内百姓拍手相庆。
莫问看着那些连法箓都没授受的假道士与度牒都没明证的假和尚在招魂超度李文昌的魂魄,心中涌起了一丝伤感。
李文昌的魂魄与因果已经随着他自燃金丹,荡然无存。
现在躺在坟茔之中的李文昌不过是一具空壳。
再无魂魄可供招引。
他本不想让张本忠请这些假道士、假和尚摆无用的招魂之术,但转念一想,没说话。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这帮张家人知道他们有这样的一位先祖。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李文昌,李文昌都不算真正的死去。
这场声势浩大的水陆道场做了整整七天。
外面的百姓以为是张本忠死了,俱是弹冠相庆。
七天之后,喧闹的祖陵安静了下来。
萧瑟的晚风吹起了满地的白色纸钱,纷纷扬扬在晚霞之中,朝着天际飘去。
莫问看着漫天纷飞的纸钱,一时蓦然。
“上仙。”
张本忠身上的孝服依旧没有解开,他走到了莫问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到:
“在下略备了些薄酒,还请上仙移步赏光。”
莫问转过头,张本忠正站在他身边,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在他的身旁,站着同样披麻戴孝的张慧敏。
张慧敏本来还在好奇的打量莫问,但等莫问那双阴寒的眸子看向她时,她突然感觉一股冷意袭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里害怕,不敢再看,低下头去。
丝毫没有当初在大街之上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
她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并没多大的黑衣修士充满了好奇。
此人看起来也不比她大多少,怎么自己位高权重的爷爷和那位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郑仙师对他如此尊崇?
“不了,前人之愿已了,我就不在此耽搁了。”
一听莫问现在就要走,张本忠与一旁的郑永都是面色微变!
郑永脸上的神色稍纵即逝,倒是张本忠苦着脸,还想挽留:
“上仙与我家先人有旧,又将遗骸送回,做后人的不胜感激,自当代前人招待上仙。”
“就这般走了,叫老朽如何心安?”
“百年之后去了地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前人?”
张本忠这般大张旗鼓,为的就是将莫问留下,至不济也要用莫问与张家先人的交情来换取莫问的一次出手,助他们平定大梁。
若是莫问就这般光秃秃的走了,他这几天的苦心可就全做了水漂。
一听到张本忠抬出了李文昌,莫问心中犹豫了一阵。
李文昌对他有授业之恩,救命之情,恩同再造。
这份如山之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一二。
莫问冷眼看着眼前这位镇国将军,冷声道:
“似你这等心性,这大梁天下你拿不下,就算拿下,你也坐不稳。”
“一意孤行,颠覆倾倒,张家灭顶就在眼前!”
眼见莫问直接喝破了自己心中所想,张本忠与一旁的张慧敏俱是心中一惊,背后一凉!
只是张本忠为了此事已经筹划了多年,执念入骨,现在让他一朝轻易放弃,如何甘心?
“你们倾覆与否,我并不在意,但不要连累你们先人遗骸被人戮尸。”
莫问缓缓道: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简简单单几句话,让张本忠头上冷汗直冒!
他向来听说这些神仙能沟通阴阳,通宵古今,有神鬼莫测的卜算之术。
眼前这位先人深不可测,他难道已经算定了自己的下场?
张本忠越想越越觉得心惊肉跳,心里造反的念头去了七八分。
“多谢上仙指点迷津!”
言尽于此,莫问也不想再管张本忠是否真的听了进去。
他简单的嗯了一声之后,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枚丹药给张本忠:
“此丹药能强身健体、祛病除痛,你服之,可安享百年长寿。”
“就当是你这几日操持丧仪之赐。”
此言一出,张本忠昏聩的老眼如同烛火一般亮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那枚漂浮在自己眼前的丹药。
他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块黄手帕,小心翼翼的将那枚丹药从空中摘下,朝着莫问连连称谢!
做完这些之后,莫问便准备离开此地。
“上仙!”
一旁的张本忠看到要走,牙一咬,顾不上其他。
他一把抓住了张慧敏的手腕,将张慧敏带到了莫问的眼前:
“上仙,您看我这孙女有无机缘能拜在您的门下,便是自此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也好!”
事情来的太突然,张慧敏根本没反应过来,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张本忠拽着。
直到张本忠朝她使眼色,张慧敏才反应过来!
能在莫问这等高人门下为徒,张慧敏自然心中欢喜,她当即朝着莫问跪了下去:
“还请上仙收下小女。”
一旁的郑永见状,面色一黑。
之前他同张本忠说过,张慧敏有些灵根,许能修行。
但张慧敏的灵根乃是最为普通的四行灵根,只比那些无法修行的虚灵根好上一些,根本无望大道。
他本意只是想将此女收走,以后做个采阴补阳的炉鼎,故此之前一直没答应张本忠收张慧敏为徒。
只是没想到,张本忠居然会当着他的面,直接求莫问收张慧敏为徒。
虽说莫问的实力确实强过他太多,但是这般赤裸裸的羞辱,让郑永面子上挂不住。
若不是顾及莫问在,他当即就要发难。
他站在一旁,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眼莫问,毒蛇一般的眼睛好似锯齿一般锯向了莫问三人。
莫问打量了一眼张慧敏。
她的资质太差。
若是拜入一个二三流门派,之多也就修炼到淬体境后期止步。
若能寻个大宗门,比如天辰派之流,按部就班,或许能修炼到炼气境初期。
没有机缘,恐怕仙途也只能于此为止。
更让莫问芥蒂的是,此女心性太差,毫无怜悯之心,草菅人命,此乃修行之大忌。
修仙一途,心性极为重要。
虽说修士之间尔虞我诈,平日里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他们极少以杀人为乐,尤其是屠戮平民。
就连灵门修士,除了修行时需要生灵活祭之外,一般也不会无故杀戮。
若是让张慧敏这种人修炼到了淬体境抑或炼气境,凭着此女的心性,免不了会妄加杀戮。
到时候凡人血流成河,有干天和,这份因果就要算在他的头上。
张慧敏一脸希冀的看着莫问,期盼着他的点头。
“不行。”
莫问不为所动,口气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相信,若是李文昌在世,看到自己后人这般为富不仁,也不会收他后人为徒。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张慧敏的心头。
她的眼睛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一旁的张本忠更是沮丧至极。
这下好了,白白得罪了郑永。
他一句话也不想同这些贪婪的张家后人多讲,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化作傍晚空中的流星。
“上仙!”
张本忠只感觉眼前起了一阵狂风,等他回过神来,莫问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身后逐渐变小的镇国将军府,莫问眉头一皱。
他召出了离难,让离难留下了一只血奴潜藏在了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