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尸首,莫问一个个将他们身上的黑袍给退了下来。
黑袍的下面,是一张张莫问从未见过的脸。
一旁的离难缓缓走了过来。
“药思缈安顿好了吗?”
“放心,没个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道友可以慢慢在此修炼。”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望着莫问还是在低头看着这些焦黑的尸骨,离难颇为不解:
“载元宗事发后,宗门之内定然会请你出关主持大局。”
“道友如何不抓紧光阴修行?”
莫问眉头紧皱,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这十六名金丹境修士,皆是无名之辈。”
离难只觉得好笑:
“道友,你的天心五雷正法都快将这些人烧成焦炭了,如何能辨认出来?”
“再说,就算道友能将这些人的容颜恢复出来,这世间金丹修士茫茫多,你又如何能识得?”
莫问皱着眉头一边仔细的辨认着那些人,一边低声道:
“离难道友此言差矣。”
“此地不比道友出身的上界,金丹修士凤毛麟角,除开一二隐居世外之高人,其余人等具有图形画影,登记造册于天诛堂。”
“我曾花功夫一一记下,而今若能相认,即使不十分明白,亦能辨认一二,识出何许人也。”
“可如今,这十六人,我竟一个也不晓得。”
莫问缓缓站起了身,转过头道:
“甚至连那个被传音使者附身的元婴大能,我竟然都认不出是何人。”
“这实在匪夷所思!”
“天一教从哪里找来如许之多的金丹修士?”
离难听着莫问的话,快步走到了莫问身边。
他低下头,将一具焦黑尸体的头发扒开。
那些尸体被莫问的天心五雷正法摧残的极为脆弱,离难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气,脖颈便咔嚓一声断开。
离难见状索性将那颗焦黑的头颅拎了起来,仔细开始端详,似乎在找什么。
莫问看着离难的怪异举动也没说什么,他知晓离难此人从不做什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片刻之后,莫问只看到离难双眼一亮。
“找到了!”
莫问连忙凑了过去。
顺着离难的手指,他的视线放放到了那人干枯开裂的头皮之上,那些干枯头皮轻轻一推,就如同枯树叶一般掉落下来,露出了下面同样被天心五雷正法劈的焦黑的头颅。
而在那颗乌黑头颅的正中心,赫然有着品字形的三个青色小点。
那三个小点极为隐晦,快要青的近乎黑色,只一眼极难分辨。
若不是离难刻意指出来,莫问恐怕不会觉察到。
“这是?”
“镇魂灌体!”
离难脸色凝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骷髅头,冷声道:
“此乃我们荒族无上神术之一,能以血肉磨盘之法,将修士的血肉精魄都灌注到另一人体内。”
“只要灌注的血肉够多,哪怕那人是凡人,都能在眨眼之间成为高深修士。”
“而接受镇魂灌体的修士,都会在头顶留下命魂三戒疤。”
“这三戒疤除之不去,过了三个月,便会沟通天地,叫修士的血肉魂灵都消散了。”
听着离难那略显冰冷的声音,莫问也是眉头紧皱:
“那赤红魔气有你们荒族神器,又精通各类血肉修行的法门,此人莫不是你们荒族大能?”
“绝无可能!”
离难将手中的头颅抛在了地上。
“那魔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荒族纵然横行万界,也不敢与其争夺分毫。”
“莫道友,你我还是小心些,早点离开此界为妙。”
那颗黑色头颅在地上摔得粉碎,化为一地齑粉。
连离难都觉得棘手的人物......
莫问心中又开始打起鼓来。
有这镇魂灌体的邪术在手,怪不得,那天一教总是能快速培养出一大批的修士来。
那些总被修士们视作蝼蚁的凡人们,看来在天一教争霸七洲的大战之中发挥了大力气。
想到七洲之地近乎密密麻麻的凡人,莫问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难道友,照着老规矩,你洞府外护法,先等我修炼。”
“之后,这些血食一半归了你,一半归太清归虚箫。”
听着莫问的话,离难欣然拱手退出了洞外。
此番他们从载元宗内得来的修士尸首堆山积海,纵然只有一半的血食,离难都自信能突破到元婴境。
外面阳光正盛,照耀着一大片翠绿的山林,那些绿叶仿佛都在发光,莹莹的,好似翡翠一般。
离难不喜欢这里。
他更怀念上界那好似永远暗无天日昏昏沉沉的荒漠,那些带着荒凉的狂沙大风才够劲。
想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岩。
“也不知晓这莫问用的什么法子,修行起来居然这般快!”
离难自己修行快,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将前路都走了一遍,不会行差踏错,更不会有关隘相阻,只要供养够了,自然便能水到渠成。
可莫问呢?
明明是发于微末,不曾前瞻,却依旧能破开重重险阻,修行之快,直追自己。
“看来,跟着此人,未必不能脱出升天,重获自由。”
高阳山,向家上下一片素缟,白对联,白灯笼,漫天纸钱随风撒。
向舵天颓然坐在主位之上,闭着眼睛。
之前一直都精气十足的他此时却好似被剥离了伪装一般,老态尽显。
向平云的死对他打击太大。
这些年,为了培植向平云作为向家的接班人,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精血。
“老祖,保重身体要紧啊!”
“是啊,您可是我们向家的定海神针!”
“节哀,老祖,切不可哀耗了身子!”
一声声殷切的关怀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跪在地上的年轻人。
这些人与向平云年纪相仿,俱是一身白衣,头戴白绫。
向舵天看着这伙貌似面带悲色的向家后辈,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俱是向家各旁支推选出来的优秀后人。
他们汇聚到此地的目的,不言而喻。
向平云走了,总有一个人要接班吧?
这般心性与手段,直叫向舵天暗自摇头。
纵观向家上下,门人万载。
但能在心机、胆魄之上比肩向平云者却无一人。
眼前这些,他打心眼里一个也瞧不上。
向平云的头七都没过完,这些人便急不可耐的要跳出来抢夺他的位置。
“一帮利欲熏心、急不可耐的蠢猪笨驴!”
他连应付这些晚辈的心思都欠奉,只是挥了挥手。
一旁的一名黑衣修士当即心领神会:
“都出去吧!”
那些向家的年轻后辈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看着向舵天眼睛都闭上了,也只能拱手告退。
宽阔的大殿之上,很快便只剩下向舵天与一旁的侍卫。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老祖,照您的吩咐,已经查出来了。”
说话间,进来的那名修士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书信交到了一旁的那名黑衣侍卫手中。
那名黑衣修士观其面貌已至中年,虽说面容带了憔悴,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飘逸。
他接过递上来的书信,又将送信之人打发走,自顾自摊开看了几页,又不自觉的瞟了瞟身边的向舵天。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将书信攥在手中。
“老祖,你还是先歇息吧,有孙辈在,自然能料理。”
听到这话,向舵天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中年人,眼神之中,难得透出一丝温柔:
“华业,苦了你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在这里宽慰我。”
“你先下去休息吧。”
向华业闻言哽咽了一声,喉咙一滚,只是继续劝慰向舵天:
“身后事情总要人打理,不好让我那苦命的孩儿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歇。”
向舵天闻言点了点头:
“是啊,你我决不能让平云枉死!拿来吧,我看看!”
“身体不打紧!”
看到向舵天坚持要自己处理,向华业也不好在执拗。
他缓缓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向舵天。
“信中说,平云在那载元宗遇到了一绝美女子,流连了些日子。”
“不期载元宗被天一教围攻,宗门上下无一幸免,我那可怜的儿子......”
说到这里,向华业攥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
“天杀的天一教,他们怎么敢!”
向舵天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书信,皱着眉头,仔细的梳理着字里行间的信息,脸上始终平淡如水:
“那女子的来历追到了吗?”
一旁的向华业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没有,只消说是容貌绝佳,哦对了,那女子还口口声声说要见莫问。”
“莫问!”
原本还平心静气的向舵天眼中登时射出两道寒芒,面色大变!
一旁的向华业亦是咬牙切齿。
他的另一个儿子向平海便是死在莫问的手上。
“真恨不得生啖其肉!”
片刻的愤怒之后,向舵天的气渐渐散去:
“这东华洲多的人想要见这位莫阁主,这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线索。”
“你切莫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向华业登时拱手连道自己昏头。
“不过,话说回来,莫问......”
向舵天咀嚼了一下,眉头一皱,没说什么,自己把话头给换了:
“向英醒了吗?”
“没醒,她伤的很重,几乎丧命。”
“先继续追查那女子吧,总觉得能在那女子身上做些文章,另外,去联系天一教。”
“平云怎么死的,他们最清楚。”
向舵天的声线压低了些:
“你自己去,不要假手他人。”
一提到天一教,向华业头上的青筋都在跳!
但为了弄明白自己儿子的死因,他只能忍耐。
就在这二人商议之时,向舵天突觉手上的储物戒指一热。
他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玄通灵纸,上面赫然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呵,不必了,天一教的人已经来了。”
“华业,你随我走一趟吧。”
高阳山脚下,一处官道旁的小亭之中。
此时天近薄暮,红日西沉,四野无人。
远处草木瑟瑟,不尽凄凉。
伪装成寻常凡人客商的向舵天坐在石桌前,向华业则是扮成仆人,跟在向舵天的后面。
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对坐的一名面色白皙的儒商模样中年人。
向华业冷笑一声:
“道友怎不敢去我向家府上做客,难不成是做贼心虚,怕进了我们向家就走不脱?”
“非也!”
那位儒雅的中年人随和一笑:
“都是皮囊而已,道友若是想打杀了,现在就行。”
“在下约在此地,只是担心那莫问盯上了你们向家,给道友招来无妄之灾。”
向舵天面色不改,轻轻一笑:
“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些。”
那中年儒商啧啧两声:
“尊驾难道还不知晓吗?”
“那莫问在载元宗设伏,与那梁羽里应外合,将我们派过去的修士一网打尽,就连你们向家的那位少主都没跑了活路。”
“若不是你们向家出了内鬼,走漏了风声,我们何至于损失如此惨重!”
“尊驾说说,我现在还能不能去你们向家!”
一听此言,向舵天登时坐不大住,脸色微变,他身后的向华业更是惊诧出声:
“你胡说!”
能接触到向家与天一教关联的人,拢共不过七人。
这七人都是将向家视作比性命还重,断然不会出卖向家。
“胡不胡说,向家主自有定论。”
中年儒商摇头道:
“向平云是条汉子,为了保全你们向家的机密,居然不待莫问发现,便服药自杀。”
“这份胆色与决断,非常人所能及。”
向舵天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晓莫问从何而知我们会在载元宗设伏,但我们向家绝对没有莫问的内应。”
“凭着莫问那人的心性,若是摸到了我们向家私通你们天一教的证据,定然会一杆子捅到平阳子那里,灭了我们向家。”
向舵天的话,中年儒商不置可否:
“莫问那厮说不准也摸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一旦查到你们向家,到时不美,我们还是谨慎小心些,绝没有错。”
“我会找些别的法子,去除掉莫问。”
“你们向家按兵不动,继续明面上附和着他。”
“还请转告向家两位老祖,就说我们天一教的承诺,绝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