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毛知府就命人送来五千两银票,白小也轻轻在手中弹了弹,不禁感叹,五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像县衙捕快、牢头、一般吏员,月奉不过二两银子,就已经足够一家人过得滋滋润润,五千两抵得上他们两百余年的工资。
而毛知府竟然不打磕绊就拿了出来,可见其家底之雄厚,这就是为什么无数人前赴后继,挤破头也要做官的原因。
白小也将董善明叫到一处静室,亲自倒了一碗茶水,董县令受宠若惊,连连称谢,语气恭敬之极。
“董大人,你今年四十有五了吧?听说是昭庆十一年的进士出身?老家是青州的?”白小也和颜悦色,问道。
董善明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满脸堆笑,点头称是。
白小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四十五的年纪,还大有可为啊,本官左右打听了一番,董大人素来风评还都不错,南溪在你的治下,还算平稳安定。”
“如果这次的事情,董大人能够处理得当,年底京察,本官保你往上动一动。”
说完,目不转睛盯着董善明。
董善明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他完全没料到还有这样的结果,本想毛文卿一闹,自己能保住七品乌纱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望升官?看书溂
立马言辞诚恳,道:“下官唯白大人马首是瞻,但凭白大人差遣。”
白小也笑笑,说道:“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说完,从袋内取出银票,正是毛知府那五千两,递到董善明手上,道:“春耕是头等大事,着实耽搁不得,本官不便插手,就请董大人安排,从邻县多购买些耕牛,务必确保百姓来年有饭吃!”
董善明看着手中的银票,感概万千,眼中含泪道:“白大人高义,董善明服了,大人你就看好吧,某必不辱使命!银子一分不会少,全部用在百姓身上。”
说完,深深一揖到底。
......
白小也心中有数,这五千两,是自己从毛知府手中敲诈出来的,尽管知道他不会声张,现场众人也找不到把柄。
但总归是不义之财,是个官场上的隐患,假如真到自己落难的那天,朝中一定会有人拿此做文章,自己并不缺银子,留之无用。
现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事得其所,物尽其用。
至于董善明,白小也确实调查了一番,此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反而民间口碑还不错。
自己已经打了毛知府一巴掌,就必须再拉一个,否则,南溪的事情,绝对玩不下去。
......
从县衙出来,回到馆驿,白小也提出做东,设宴款待陈昌一行。
酒过三巡,众人眼花耳热,桌上气氛很好。
白小也从袋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到陈公公手上,道:“陈公公和几位兄弟,远道而来,一路风霜,甚是辛苦,这点银子,公公给大伙分一分,忝做盘缠。”
陈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胖乎乎的圆脸红光满面,口中却连连推却道:“白大人客气了,咱家一路吃穿用度都有官驿,不愁的。”
“另外,蒙白大人搭台,咱家在毛知府面前落了人情,他已经送了五百两盘缠,如何再收大人的银子?”
“欸,陈公公此言差矣,出门在外,处处都需要银钱,再说回去一趟,也得给家里、同僚带些土产不是?”白小也又道。
陈昌又想到白小也刚得一笔巨款,便再不拒绝,一旁几位侍卫也是心情大好,连连朝白小也敬酒。
里外里一千两银子到手,陈昌心里乐开了花,来之前,万万没想到这趟差事收获如此丰厚,此刻对白小也的观感变得大不一样。
加上酒意渐浓,说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只听他道:“白大人不是外人,咱家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白大人勿要怪罪。”
白小也将酒杯一放,收敛神色,道:“与公公交心,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怪罪从何说起呀,公公不必多心。”
陈昌滋溜将杯中酒饮尽,道:“这地方关系,错综复杂,甚至还要超过京城,谁知道他们背后都有什么人?毛知府今日口中扯出太子,恐怕不是虚言。”
“其实你今日,压迫毛知府,有些过了,尤其是随意扣上抹黑陛下的大帽子,这要是撞到有心人手里,少不得一番弹劾。”
“还有那银子,拿了也就拿了,谁也不嫌钱多不是?只不过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恐怕有些烫手。”
又嘿嘿一笑道:“咱家也就是随口说说,白大人千万别忘心里去。”
白小也笑笑,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他在委婉提醒自己,一抱拳道:“陈公公能说出这番话,确是肺腑之言,没拿兄弟当外人,来,兄弟敬您一杯。”
放下酒杯,又轻轻一叹,道:“公公有所不知,地方上做事,无所不用其极,兄弟何尝不知自己压迫过分。”
“但不得不如此啊!如果今日不给毛知府足够的威慑,让他从心底感到害怕,只怕你我走后,南溪仍是一地鸡毛,春耕,必然会延误。”
“只要能让百姓吃上饭,兄弟做这个恶人,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那银子,我已经交给董县令,让他或买或租,全部换成耕牛,务必将此前耽误的春耕补上,一分不少用之于民,也尽其用了。”
陈昌和几名侍卫闻言,神色大动,相互看看,一齐端起酒杯,陈昌道:“白大人年纪轻轻,做事如此老辣果决,滴水不漏,咱家实在佩服,佩服!”
“更难得的是,还能不计个人得失,身牵社稷,心系黎民,必然不是池中之物啊!以后但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白大人尽管开口。”
至此,陈昌对白小也有了全新的认识,心中兀自感叹,如此年轻就已经爬到五品高位,是有根由的。
难怪谢广福会对他高看一眼,也难怪昭庆皇帝会如此信任。
心中认定,此人以后绝对前途无可限量,已经把他划为需要极力结交的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