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又一埋骨地

陈韶在朱家庄子大门前止住脚步,看向百丈外门窗紧闭的顾家庄子,“没人?”

任家管事小心地答道:“有人,看大人过来,便躲着了。”

傅九往顾家庄子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口说道:“做什么亏心事了?”

任家管事赔着笑,不敢回答。他们之所以敢对付朱家,是因为陈韶要对付朱家,如今陈韶还没有说要对付顾家,他们自然不敢放肆。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以前就不是他们任家能招惹得起的,现在就更不是了。

“多带些锄头、铲子,”制止了傅九要去找他们的举动后,陈韶吩咐,“先去那个埋尸体的大坑。”

埋,埋尸体的大坑?任家管事笑容霎时僵在脸上,作为任家的老人,他当然知道那个埋尸体的大坑。只是那个埋尸体的大坑里不仅有从朱家、顾家的碧桃园里弄出来的尸体,还有从文家、任家的落雁居里弄出来的尸体。

他们过来查那个埋尸体的大坑,是不是要对任家动手了?

“发什么愣呢?”在傅九的催促下,任家管事忐忑不安地回过神,快步带着他们进到朱家庄子,将锄头、铲子都拿出来后,悄然朝着一个下人使了眼色。

下人寻着间隙正要偷溜回任家报信,傅九便叫道:“都别走,都过来拿锄头、铲子跟着一块挖尸骨去。”

下人看向任家管事。

任家管事只好上前,一边帮着傅九分配锄头、铲子,一边说道:“都赶紧过来,一人一把。”

分好锄头、铲子,相继从朱家庄子出来后,在陈韶的吩咐下,众人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摸索着朝矮山行去。

任家管事提心吊胆地走在徐光的身后,既怕陈韶找他问话,又怕陈韶不找他问话。

好不容易到了矮山脚下。

任家管事悄悄抬头朝矮山看去。

自从十八年前,他们发现尸体能养花后,他就再没有来过这处矮山。许是时隔太久的缘故,这次奉命过来看守朱家庄子,他竟没有想起来这座埋着无数少年、少女的矮山。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想起来。

又朝陈韶等人看上一眼,见他们并没有要询问他的意思,任家管事的心绪不由时沉时浮。想主动交代吧,又怕引火烧身。不主动交代吧,又怕她事后问罪。

陈韶一直在等着他开口,等了大概半盏茶,见他依旧无动于衷,眸色微微一沉后,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找寻着可能的埋尸地。徐光紧跟在她的身后,按着经验说道:“有尸骨的地方,土地都比别处要肥沃一些,草木也长得比别处更丰茂。”

“我看这矮山脚下的草木长得都很丰茂。”傅九左顾右盼片刻,煞有其事地点评。

矮山最多五六十米高,长也至多不过一百丈。山上、山下的草木确实都很丰茂,很难分辨出哪里更好。而张忠才在交代地址时,也只说了朱家、顾家庄子后面的矮山脚下,并没有具体到某一处地界。绕着矮山缓缓走一圈后,陈韶在十余株竹子跟前止住脚步,不动声色地扫两眼依旧闷不吭声的任家管事后,淡声吩咐:“人都散开些,沿着矮山一圈,都四处挖挖看。”

李天流带了三十个羽林卫过来,加上任家看守朱家庄子的人,各自散一散后,正好围了矮山一圈。铲去杂草,挖开松软肥沃的泥土,很快就有人喊道:“有尸骨!”

“这里也有!”

“这里也有!”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各个地方传来。

徐光在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人就已经窜了过去,捡起挖开的坑里裸露出来的两根骨头,小心地掏去上面附着的泥土后,说道:“这是脚骨,继续挖,往那一头挖挖,动作仔细些,别挖断了。”

羽林卫按着他的指示挖了两下,便听到咔嗤一声,又挖到了尸骨。只是,尸骨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徐光心痛的将断骨从泥土里挖出来,小心的将他们放到一处后,干脆的从羽林卫手中夺过锄头,自个挖了起来。

陈韶站在一边,看着他挖了片刻,又朝周围看去。看到不远处有条溪流弯弯绕绕地穿梭在田地之间,最后蜿蜒着远去后,不由蹲身捡起两块尸骨,看着尸骨断处半空的骨质,缓缓说道:“这些尸骨埋在这里至少有十五到二十年了,从尸骨周围的泥土来看,雨水多的时候,那条溪里的水涨起来,很可能会漫出水流绕山而过。”

话刚落,便听到咔嗒一声,徐光也挖断了一根尸骨。对着羽林卫看过来的目光,徐光老脸一红后,捡起断骨道:“这些尸骨怎么这么脆?”

陈韶起身,接过蝉衣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我刚才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有听?”

徐光连忙找补:“大人是说,这些尸骨经过雨水反复地浸泡又晒干后,才会变脆?”

“是不是,验证一下就知道了。”陈韶走到矮山另一面。矮山另一面的地界比这一边要高不少,溪水上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牵连。泥土虽比普通的泥地依旧肥沃不少,挖出来的尸骨表面也透着粉屑,却比徐光挖出来的那些尸骨坚硬许多。

徐光对尸检一向很有研究精神,将各处收集的尸骨放到一边,挨个比较后,说道:“被水浸过的尸骨的确比没有被水浸过的尸骨要脆一些。”

“这矮山周围都有尸骨,”蝉衣站在边上,左右看两眼后,又朝山上看去,“这山上也该挖一挖,指不定这山上也埋有尸骨。”

陈韶顺她的话看向矮山,吩咐傅九:“去挖几下试试。”

傅九扛着锄头,穿过人高的山杂草,几步到了山上,取下锄头准备开挖时,忽然瞥见几步外的矮树上窜出一条长蛇。想也没想,他便一锄头敲了过去。蛇被敲落在地上,正反应间,傅九又一锄头敲了过去。蛇头立刻被敲得粉碎,疯狂地扭动几下后,便没了呼吸。傅九哼上两声,拎着蛇尾巴扔了出来:“接着。”

有丛丛的杂草遮挡,徐光什么也没有看,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接到手里,黏滑的触感让他在看到是蛇的瞬间,便跳起来将蛇给扔了出去。

蛇被羽林卫给接住了。

徐光边跳边搓着手,大骂傅九不厚道。

傅九哈哈大笑道:“你连尸体都不怕,还怕这东西?”

“那能一样吗?”徐光呸上两声。

“哪里不一样了?”傅九欣赏一会儿他跳脚的模样,才回头挖起了地。山下都是杂草,山上却多是树木,傅九东挖一下,西挖一下,什么也没有挖到。从山上下来,看徐光还在叽叽咕咕,便挑起蛇,作势要往他身上扔。

徐光好一顿赔礼后,他才作罢。

对于他们时不时的打闹,陈韶很少去制止。又指了几个地,让傅九上山去试一试,见山上确实没有尸骨,她便让羽林卫和任家的人继续往外挖。

距离山脚也就五丈不到,就是朱家和顾家庄子上的田地。横七竖八的尸骨差不多在距离那些田地半丈远的地方,才失去踪迹。

“所谓的大坑,就是山脚往外的四丈半距离。”徐光背着手,尽量忽略掌心抓蛇那瞬间的滑腻感。

蝉衣补充:“是环着矮山周围的四丈半距离。”

徐光问陈韶:“是不是也要安排人过来将这些尸骨都挖出来?”

陈韶看着已经挖出来的尸骨,问他道:“你是什么看法?”

徐光心里显然是早有主意,听到她问,立刻答道:“那几个园子的尸骨都挖出来重埋了,这边的尸骨自然也该挖出来重埋。尤其是这一边的尸骨,再被水浸上两三年,只怕都要化成粉末,真成地里的肥料了。”

“那就挖吧。”扫一眼远远近近朝这边张望的百姓,陈韶安排,“跟那几个园子一样,挖出来的尸骨先用草席垫着。需要多少草席,回头你去找全书玉协商。至于挖骨的人……我来安排。”

徐光点头道:“那我先找人看着这里。”

陈韶‘嗯’了一声。

徐光也没有找别人,直接找了任家看守朱家庄子的管事。随着尸骨被挖出来,任家管事早就汗流浃背,哪里还敢拒绝?

天已经黑了。

埋人的那块田地在西郊,距离南郊的边和村有着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路。

陈韶没有再过去。

在任家管事忐忑不安地相送下,回到太守府,趁着徐光找全书玉要草席间隙,陈韶回屋简单地清洗过后,又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徐光已经走了。

吃过饭,稍事歇息后,陈韶去了书房。全书玉将茶沏上来,各自都倒上一杯后,她坐到日常办公的位置,将今日巡查文家铺子的记录拿出来,边看边问道:“听徐光说,又发现了一处埋着大量尸骨的地方?”

蝉衣坐到她身边:“不是又发现,是朱家的管事交代出来的。我们今日过去,就是去确认他交代的真假,并没有怎么深挖。不过从目前挖出来的尸骨看,应该是有不少。”

“难怪他找我要两千张草席。”全书玉说。

“园子的案子刚发生时,公子不是让朱家、顾家他们送了很多草席过来吗?”蝉衣奇怪道,“那些草席少说也有上千张了,那几个园子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尸骨吧?”

全书玉点头:“那几个园子是没有那么多的尸骨,徐光的意思是,除了你们今日去看的大坑,还有一块将尸体当作肥料的田地。先预备着两千张,有多余的,到时候再放到铺子里卖出去就是。”

蝉衣调笑:“他倒会打算。”

全书玉跟着笑道:“他说他这叫未雨绸缪和高瞻远瞩。”

两人就着徐光的未雨绸缪和高瞻远瞩说笑了几句,蝉衣才结束话题,转而问道:“你今日巡文家那些铺子,巡得怎么样了?”

“正要跟公子说呢,”全书玉抬起头,缓声说道,“我已经将王素、许成美、宋令仪和郑华都安排出去了。王素和许成美,我安排在染坊;宋令仪,我安排在锦绣庄,郑华和二丫我原是要继续留着她们,奈何郑华近些时候也听了不少王素和许成美的阴阳怪气,便主动要求也分出去,我便将她们暂时安排在了琳琅轩。”

蝉衣问:“琳琅轩是做什么的?”

全书玉答道:“是个卖各式各样首饰的铺子。”

“那倒是适合她们。”蝉衣说。

“是适合她们,不过铺子小了些,生意也不怎么好。”全书玉认真说道,“以郑华的手艺,留在这里实属有些埋没,所以过两日我想去朱家的那些铺子看一看有没有好一些的首饰铺子。”

“再等一等吧。”陈韶说道,“无论是文家,还是朱家,好的铺子都是与他人合伙开设的,既然你觉得琳琅轩埋没了她,那就等那些好铺子空出来后,再将她安排过去。”

蝉衣揶揄:“这下可以放心了?”

全书玉笑道:“是放心了,不过我想将她安排到好一些的铺子,是因为好一些的铺子才能让她的绢花卖得更贵一些。她的绢花卖得贵了,我们才能多赚钱。”

“很有道理!”蝉衣赞同地点一点头后,又问道,“你将王素和许成美安排到染坊,她们没有说什么吗?”

全书玉微微敛去脸上的笑容,平静地说道:“她们想去宋令仪的锦绣庄,被我以她们不会刺绣为由拒绝了。”

蝉衣稀奇:“她们没有闹?”

“闹了。”全书玉平心静气地说道,“她们说要找公子告我厚此薄彼。”

事实上,她们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比如说她被地痞流氓玷污,还有被家人嫌弃等等。知道她们只是在发泄不满,她才没有跟她们计较。

蝉衣嗤笑两声:“那就让她们来告好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个告法。”

陈韶抬眼看一眼蝉衣,又看向全书玉。看着她眉目间染着的几分郁色,平静道:“她们要不识好歹,不用将就她们,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该撵就撵。”

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在这个地方,她始终认为,有些人的苦,是她们该受的。

全书玉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光知道没用,还得记住并照办!”蝉衣抢着说道,在全书玉笑着应承‘好,我记住了’后,又问道,“我们在落雁居那边遇到了朱家铺子的掌柜,公子让他们来找你,他们找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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