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冷笑声,从峭壁上飘然降下一高一矮两位面色冷漠的紫袍老人,正是那武林辈分极高、声望甚隆的“武林双异”。
“娃娃,好高明的听觉。”矮胖老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沉喝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有何企图?”
艾华见是他们,正欲上前与二老相见并替钮清引见,却见钮清抢先一步,向二老躬身一礼,朗声道:“晚辈钮清,因有要事欲向前辈当面请教,故而苦寻前辈仙踪,望前辈勿生误会。”
矮胖老人神色稍缓,含笑道:“小娃儿,你有何要事?且说来听听。”他见钮清人品不凡,气宇轩昂,又谦恭有礼,故而大生好感。
钮清微笑不语,却双手互扭,做了个奇特的动作。
两老见状,陡然一震,目射奇光,凝注在钮清脸上。目光中隐含着震骇、惊愕、激动、兴奋而又疑惑等各种复杂的神情。
钮清见两老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认为可能是自己的手势没有打正确或是对方尚未看清,又将那奇怪的动作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两老神情激变,同时双手互扭,做了个与钮清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的动作。
钮清见状,满脸喜色,知两老不但是“天龙盟”旧人,而且是盟中重要人物。皆因“天龙盟”的联络手势粗看虽相似,细辨则区别甚大,不同层级的人物所用手势各不相同,外人虽难分辨,盟内成员则一看就知对方在盟中身份地位的高低。“武林双异”所打的正是“天龙盟”中高层人物的手势,而钮清所打的却是“天龙盟”中至高无上的盟主手势,难怪能令得定力如二老者亦神情剧变。
两老正欲开口,钮清忙阻止道:“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老对望一眼,默默地一点头,同时转身向前走去。
钮清一拉艾华,紧跟在二老身后。
两老似是有意考较他俩的轻功,竟是越行越快,且尽选崎岖难行之处。艾华初时还跟得上,十余里之后,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钮清见状,拉着艾华的手微一运劲,一股柔和的力道从手心传入艾华体内。艾华顿感全身轻飘飘的,宛如足不沾地般地御风而行。不由侧过头去,脉脉含情地看着钮清,心中又惊又喜。
转眼抵达一座山巅,前行二老陡然停步转身,却见钮清两人均气定神闲地紧跟于后,竟是半步也未落下。不由一怔,同时一伸大拇指,赞道:“好轻功!”
矮胖老人目注艾华道:“娃儿,你是……”
艾华上前一步,娇声道:“晚辈艾华,乃‘千手观音’门下,给两位前辈请安了。”
两老又是一怔,同时凝注在艾华脸上。稍顷,矮胖老人“噗嗤”一笑,道:“怪不得有点面熟,原来是蒋观音门下那个小……”
艾华忙接道:“对,对。晚辈正是从前常跟前辈捣蛋的那个‘小捣蛋’,老前辈真好记性。不过,今天当着我大哥的面,前辈总不好意思又叫我难看吧。”他故意将“小捣蛋”三字说得重些,同时还连连向二老使眼色。好在他背对着钮清,钮清根本就看不到他在弄鬼。
两老不由会心地一笑。矮胖老人笑道:“好,既是蒋观音门下,也不算外人。你这位‘大哥’师门与我俩有点渊源,我们有几句话要说,就请你在此给看着点外人吧。”他也故意把“大哥”二字说得重些,同时还莫名其妙地对艾华眨了眨眼。
艾华脸上没来由地一阵羞红,悄悄地狠瞪了矮胖老人一眼,但却发作不得,嘴里还得恭敬地说:“前辈有事请便,晚辈遵命便是。”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与高瘦老人和钮清一同走到山背的一条幽谷。
两老刚欲动问,却见钮清从身上掏出“天龙令”高举过顶,恭声道:“两位前辈可认识此物?”
两老一见“天龙令”符,神经质似的浑身一震,双目奇光爆射,蓦地一齐跪倒在地,语声激动而又颤抖地说:“见令如见盟主,‘天龙双卫’蒲天宇、游四海参见盟主。”
钮清慌得将“天龙令”往怀中一塞,上前扶起二老,说:“两位前辈快快请起。原来两位就是‘金翅大鹏’蒲前辈、‘南海潜龙’游前辈,晚辈终于找到您们了。”
两老站起身来,矮胖老人——“南海潜龙”游四海颤声道:“不知少侠与我家盟主如何称呼?盟主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如今安好?”
钮清眼含泪花,泣然道:“多谢两位前辈尚惦记着先师,只是先师他……他老人家却早已作古多时了。”
陡闻噩耗,两老神情猛震。稍顿,竟孩子般地双双抱头大哭起来。
“南海潜龙”游四海捶胸顿足地哭道:“盟主啊,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呀!整整六十五个年头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天下还有哪个角落没留下我们的足迹?没想到您却不声不响地魂归天国了,叫我们怎么办呀——”
“金翅大鹏”蒲天宇也仰天哭嚎道:“盟主呀,您可知道?自从您失踪以后,欧阳天就与四大护法大起争执,好好的一个‘天龙盟’竟被他们闹得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了。我们还希望找到您之后,能出来重振‘天龙’呀!现在一切都完了——”
两老直哭得声嘶力竭、神志恍惚,以至于万念俱灰。
六十多年来,他们对“天龙盟”忠心耿耿,总抱着一线希望——找回盟主,重振“天龙”。如今突听盟主已经故世,希望破灭,支撑他们生存的精神支柱陡然蹦垮,这突然的沉重打击叫他们那已年迈的躯壳如何承受得起?
突见“南海潜龙”游四海狂喷一口鲜血,“金翅大鹏”蒲天宇亦面色苍白,随之一齐仰面倒下。
钮清大惊,急伸指连点游四海和蒲天宇二人数处大穴,然后将二老身躯扶正,双掌分抵二老“命门”要穴,将一缕真气缓缓地输入二老体内。
好在二老只是一时忧伤过度而昏厥,得钮清真力一催,瞬即一齐醒转。
“南海潜龙”游四海看了一眼钮清,黯然道:“老朽活着已没有意义,倒不如追随盟主而去。少侠何不成全老朽一番忠心?”
钮清庄重地说:“晚辈奉先师遗命,决心重振‘天龙’。两位前辈若以‘天龙’为念,当助晚辈完成先师遗愿,岂能妄言轻生?”
一番话字字千钧,直震得二老耳膜“嗡嗡”直响,心神大震,神志猛然清醒。
“南海潜龙”游四海抱拳道:“少侠之言如醍醐灌顶,老朽俩差点做出糊涂事来。”稍顿又戚然道:“不知我家盟主是如何过世的?他老人家有何后事吩咐?”
钮清从怀里掏出师父遗书,慎重地递给二老,凄然道:“所有一切,先师均已论及,二位一看便知。”这其中只有师父论及“天龙内奸”那一段话被他早已使用手段遮隐过去了。他虽年轻,亦毫无江湖经验,但毕竟聪明过人,心思缜密,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每一位“天龙”旧人都应有嫌疑,他自然不能轻易将此事泄露出来。
片刻间,二老已将遗书看完。
“南海潜龙”游四海边将遗书交还钮清边恨声道:“周大光这个狗贼,老夫总有一天要将他碎尸万段!”
“金翅大鹏”蒲天宇咬牙接道:“挫骨扬灰!”
二老相互对视一眼,蓦然双双向钮清一拜,朗声道:“‘天龙盟’属下蒲天宇、游四海参见新盟主。”
钮清大急,赶紧双手一托,连连道:“两位前辈快别这样,晚辈实在承受不起。”
两老下跪之势被钮清这么轻轻一托,忽感膝下似被一股柔和的劲力托着,怎么也沉不下去。两老大奇,他们先前已领教过钮清的轻功造诣,心中颇为佩服。难道他年纪轻轻,竟连内力修为也深厚无比?何不借机一试?遂双双一打眼色,同时运劲于膝。但双膝下沉不过寸许,随即被更为强韧的柔劲托着,任他们再如何运劲,双膝却再难下沉分毫。
二老心中不仅是佩服,简直是骇然了。须知他们乃当今武林顶尖人物,每人均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双双同时运足全力竟还沉不下去。尤其一方是全力往下压,一方是硬挺着往上抬,其间的难易程度自然不可以道里计。而二老至此可以说是已尽全力了,反观钮清,见他仍是面含微笑,双手虚抬,浑似毫不费劲似的。以此观之,钮清的内功修为之深,就不知道已到了何等骇人的地步了。
其实,二老并不知道,钮清在运劲相抗的过程中采取了“投机取巧”之势。诚然,以钮清的深厚内力来说,固可抗拒二老的联手合击,但也绝不会如此地轻松自如。
他乍一察觉二老在同时运劲下压,竟然压力奇大,差点让他应付不下来。他先是一愣,参拜“盟主”哪有如此大力运劲的?但立时即醒悟到二老可能是在借机试探他的功力深浅,他也正想借机试探一下对方甚至自身的武功高低。只是对方乃“天龙”旧人,他不敢妄施“乾元神罡”反击,以免伤及二老。只好全力运集“接阴导阳”神功,左手将“南海潜龙”游四海的劲力“导”向右手以抗拒“金翅大鹏”蒲天宇,右手又同时将“金翅大鹏”蒲天宇的劲力“导”向左手以抗拒“南海潜龙”游四海,也就是说他是“以彼之劲反托彼身”。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显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了。
只是,他表面看来虽是轻描淡写,内心却是紧张万分。因为要施展“接阴导阳”神功,首先得要估测自身的内力能否高于对方。
如果将对方的劲力比作“洪水”,自身劲力则为“河堤”,只有“河堤”坚固方可导引“洪水”随心所欲地随“渠”而流,反之则有可能被“洪水”冲垮“河堤”而致“泛滥成灾”。二老的内力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他非但不能“导引”对方的劲力,更有可能伤及自身,故而十分谨慎。
二老见钮清年纪轻轻,果然已练到了武林中“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如此一来,重振“天龙”有望,不由得又惊又喜又佩。只是,以二老的年纪及身份地位,以二对一,尚无奈对方何,一时亦又羞又愧又颇为尴尬。
“南海潜龙”游四海忽眼珠一转,正容道:“盟主不接受我俩参拜,难道是嫌弃我等已老迈无能,欲拒之盟外么?”
钮清一怔,惶急地说:“不,不,不。晚辈岂能……”他口中说话,心神微分,手上劲力略松,二老则趁机拜了下去。
待得钮清醒悟,欲再行运劲时,二老已拜毕起身,满脸喜色地垂手肃立一侧。他们对钮清那身高深莫测的修为已佩服到了极点,对重振“天龙”更是充满了信心,因之无形中已对钮清大起敬服之意。再则,“天龙盟”盟规对上下之分、尊卑之别要求极严,他们亦绝不会因钮清年少而轻视其盟主身份。
钮清眼见两位白发苍苍的武林耄宿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在别扭之极。遂诚恳地说:“晚辈虽受先师遗命接掌‘天龙盟’,但毕竟年轻识浅,两位均系晚辈尊长辈,大可不必太拘于俗礼,致令晚辈不安。为完成先师遗命,重振‘天龙’声威,今后还望两位前辈多多给予指教为是。”
“金翅大鹏”蒲天宇肃容道:“重振‘天龙’乃我等数十年来的最大心愿,属下两人自当追随左右,竭尽全力,扑汤韬火,万死不辞。只是……属下尚有一肺腑之言,恳请盟主能予以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