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沉吟道:“据先前派去的人回报,高府中不但高手如云,更且机关密布,实不亚于虎穴龙潭。贤弟虽然武功高强,亦不宜轻易涉险。”
钮清豪迈地说:“相信小小的一座高府,还留不住小弟,大哥放心好了。”
乾隆皇帝鼓掌道:“壮哉!壮哉!”
回头看了一眼侍立身后的阿兰保,说:“阿兰保是为兄的御前侍卫统领,武功也还算过得去,贤弟若非要前往,不妨令他相随,也好有个照应。”
阿兰保满脸喜色,正欲上前领命,却见钮清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小弟此去,旨在暗中查探,若非必要,尚不欲露面,以免打草惊蛇。人去多了,反易暴露。”
乾隆皇帝沉吟片刻,道:“也好。只是贤弟孤身涉险,更要多加小心了。”他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酒杯,说:“贤弟,为兄预祝你马到成功,平安而归。”
钮清赶紧站起身来,与乾隆皇帝一碰杯,道:“多谢大哥。”
两人同时仰头一干而尽。
待再次落座,乾隆皇帝话题一转,长叹一声,说:“内忧未平,外患又起。年前,西域准噶尔叛乱,不断出兵骚扰边关,‘武林教’匪徒又趁机为其充当急先锋,两股势力合流,气焰更长,大有夺取大清江山之势哩!”
钮清试探着说:“当今国势颇强,大哥英明睿智,若派强将劲旅,应该不难平息叛乱吧。”
乾隆皇帝点点头道:“阿睦尔瓦齐并不可怕,‘武林教’也只不过是一枭雄组合而已,他们成不了大气候。可怕的是沙皇俄国会趁机入侵,事情就大了。”
钮清一惊:“难道沙俄也插手了西域叛乱?”
乾隆皇帝凝重地说:“不错!阿睦尔瓦齐的叛乱就是出于沙俄的策划和支持。沙俄不仅给阿睦尔瓦齐提供粮食、武器、军费等等战争物资,还派遣了大批所谓的军事顾问为叛军出谋划策。尤为可虑的是,沙俄将军哈巴罗夫领兵三万,屯军中俄边境,对我虎视眈眈,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呀!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使整个西北沦为沙俄的铁蹄之下。果如此,大哥就成为历史的罪人了。”
钮清越听越是心惊,真想不到西域叛乱的背后竟还有如此复杂的内幕。
蓦地,乾隆皇帝大手一挥,似想挥去所有的烦恼,敞笑道:“贤弟,你我兄弟今日重逢,不再谈这些烦心之事了。好在今后有贤弟相助,你我兄弟联手,相信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我们的。”说到后来,一代雄主的霸气跃然脸上。
钮清顿被他的霸气所感染,豪气顿生,朗笑道:“大哥,说得好!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任何事情都挡不住我们。”
两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四手紧握,情不自禁地相互凝视。
良久,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乾隆皇帝深情地说:“贤弟,有了你的支持,愚兄就有了底气。谢谢你!”
钮清笑道:“大哥,您为什么要谢我?”
乾隆皇帝一怔,猛然爆笑道:“对,对,对!兄弟情深,何用言谢?好了,还有人急着要见你,愚兄就不耽误你了。”
钮清一愣,道:“有人要见我?谁?”
乾隆皇帝神秘地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稍后自知。”带着阿兰保快步离去。
留下钮清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疑思不定。
随着乾隆皇帝和御前侍卫统领阿兰保的身影消失,丽影一闪,一个艳绝尘寰的旗装少女,右手捧着一束桃花,左手轻提旗袍下摆,体态轻盈、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这少女本来长得就美,再穿着一身华丽的旗装,愈觉得回出尘表、清丽高华。人面桃花,相互映照,容光绝世,玉貌珠晖,娇媚中带着刚健,刚健中又见婀娜。
钮清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已恢复了女装的艾华,陡然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他在湖南沅陵的那家“嘉宾客栈”里玩笑过头,致令艾华羞愤而去,心中后悔不迭,亦时常思念着她、牵挂着她;但自周口店附近那山洞里被艾华撞破那一幕不堪入目的丑态后,他觉得不但愧对黎玉,亦无颜再见艾华了。故而两人先后离去后,他不但未去、也不敢去追寻她们,甚至还尽量避免再碰上她们。
哪知怕什么就偏偏遇上什么,万没想到在这皇宫大院里竟会碰上了艾华,不由得面红耳赤、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才好。
艾华将手中桃花插入一只花瓶,然后一摇一摆地走到钮清面前,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钮清的窘迫之状,不由“噗嗤”一笑,说:“哟!想不到武功盖世、潇洒绝伦的钮清钮公子,竟然也有害羞的一面。”
钮清尴尬地道:“华……华弟,我……我……”
艾华嘴角一撇,在钮清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旗袍下摆旋飞开来,犹如一朵出水芙蓉,妩媚地看着钮清,说:“你看,我究竟是你的华弟,还是华妹?”
钮清脸一红,呐呐地道:“华……艾……艾姑娘……”
艾华瑶鼻一皱,娇嗔地道:“你叫我什么?”
钮清脸更红了,低垂着头说:“艾……艾……”
艾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道:“你真笨,叫华妹!”
钮清涨红着脸,口张了又张,却叫不出声来。
艾华催促道:“你叫呀!”
钮清嘟哝良久,好不容易才蚊鸣似的叫了出来:“华……华妹……”
艾华促狭地叫道:“你叫什么?我没听见。你大声点好不好?”
钮清无奈,只得将声音提高了稍许,又叫了声:“华妹。”
艾华甜甜地应了声:“哎——”始不再作弄他。
稍顷,钮清又期期艾艾地说:“华……华妹,我……我……”他对那晚荒山野洞之事始终愧疚于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艾华七窍玲珑之心,自然理解他的心情,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晚上,你也是受了‘玉面狐’邓华那妖狐之害,却也怪不得你。”
钮清惊异地说:“你怎知道?”
艾华恨恨地道:“我本来就是被她故意引了去才恰好撞见的。哼!早晚有一天,我非得剥了她的那一身狐皮不可。”
“那……你不再恨我了么?”
“若不是碰见那位‘袖里乾坤’胡智先生,我也许真的会恨你一辈子。但听了他的一番话后,我的心结打开了,气也就渐渐地消了。”
“胡智胡先生?你是怎么碰到的?他现在在哪?”那天,“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愤然离去后,他将整个事情细细地过滤了一遍,虽然胡、黄二人对那晚的行为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但在他的潜意识里,绝不相信他们二人就是“内奸”。他更从自身遭人栽赃嫁祸之事猜想,难道他们二人就不会遭人陷害?因而一听艾华提及,忙迫不及待地追问其下落。
“他现在在哪我怎知道?我就是那天在那座山中瞎闯时碰到他的,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叫‘黄面虎’黄彪的,我们还打了一架哩。”
钮清一惊,道:“你没受伤吧?”
艾华嘴角一撇,说:“那家伙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要想伤我,恐怕还没那个本事。”
钮清对他们二人的功力知之甚详,一个经验老到,一个功力略深,打起来应该是个半斤八两。遂不再追问此事,转过话题道:“那……那位胡先生是怎么说的?”
艾华喃喃地说:“他说,爱是付出,而不是占有,若真心地爱一个人,就应该衷心地希望被爱之人能幸福、愉快地生活。”
钮清仔细地咀嚼此言,深觉有理。
艾华瞟了他一眼,又说:“他还为你占了一卦,说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绝不是那一个女子所能独占得了的,命中注定有多妻之相。唉!这是天意,也是命运,我有什么办法?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钮清看她那深情而又哀怨的眼神,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动情地说:“华妹,你真好!”
艾华悠悠地说:“好不好你心里明白就行。”稍顿又道:“其实,那位姐姐也是个受害之人,若没有她舍身相救,你也许会因之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钮清黯然无语,脑中一片茫然,他真不知与黎玉的这段孽缘将会如何了结。
“清哥哥,你在想什么?”
“啊!没,没想什么。”钮清慌乱地掩饰着。
陡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惊“噫”一声,说:“你怎会也在这儿?”
艾华“噗嗤”一笑,道:“这是我的家呀。”
“这是你的家?”
“是呀!”
“那你是……”
“适才在这里与你喝酒的是我哥哥。”
钮清心头一震:“你是乾隆皇帝的妹妹?你是当朝公主?”
“不像吗?”艾华俏皮地一仰头。
钮清不由苦笑不已,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莫名其妙地与当今皇上结为兄弟于先,又稀里糊涂地与当朝公主称兄道弟于后,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懵然无知。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艾华诧然望着他,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钮清苦笑道:“没什么。”稍顿,又恍然道:“哦!这就对了。大概是你将我出现在周口店附近之事告诉了你哥哥,并且算准了我这几天会前来京城。于是,就在各个城门口都派人蹲守,只要我一露头,就被立即‘抓获’了。”
艾华“嘻嘻”一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笨嘛。”
钮清朗笑道:“我本来自以为也不算太笨,但一碰上你们兄妹,不知为何就变得笨了。”
至此,他乍逢艾华时那股尴尬、忐忑而又紧张的心情,方渐渐轻松下来,又恢复了他那潇洒、豪情奔放的风度。
艾华似被他那豪放的气概所吸引,呆呆地凝视着他那俊朗的面容。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粉脸一红,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皓齿轻咬着朱唇,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地说:“清哥哥,我不在你身边,你……你想不想我?”
满洲姑娘究竟和汉家女儿不同,敢爱敢恨,也敢表达,胆子大得惊人。
钮清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别看钮清武功奇高,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从来未正正经经地与姑娘家谈过情、说过爱。乍一听艾华单刀直入的示爱,他可脸红脖子粗、手足无措地慌了。
不过,他虽乍然间显得呆愣愣的,但心里头却是甜甜的、暖暖的。男人嘛,谁不喜欢女孩子对自己的爱?尤其是自己心仪而又漂亮的女孩子。
但此刻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黎玉之事尚不知如何收场,对艾华这种赤裸裸的示爱又怎么能够接受?
诚然,他并非不喜欢艾华,回思与艾华千里同行时的卿卿我我,情根已不由自主地悄然滋长。只是,他觉得太突然了些,尤其是乍知艾华竟是当朝的公主,双方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了,无形中让他产生了一丝丝的自卑感。
他缓缓转身慢慢走到窗前,以回避艾华那火辣辣的眼神,双手无意识地拿起那些精美的瓷器把玩。
“这些都是唐朝的珍品哩,你喜欢吗?”艾华亦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温柔地向他解说。
“喜欢,喜欢。啊!不,不。”钮清赶紧放下手中的瓷器,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感觉艾华在他脖子后面吐气如兰、痒酥酥的。忙走到一角的刀架旁,装着欣赏那把宝刀。
“这把宝刀还是当年圣祖仁皇帝出征时佩戴过的,刀上至今还遗留有血腥味哩。”艾华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地解释着。
钮清退无可退,慌乱地转过身来,正碰上艾华那幽怨的眼光,不由心中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