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没有因为林福元的谩骂,就停止沟通。
与林友伦接触的越多,他便越想早点帮这个小男孩如愿。
而自从柳锁锁得知了徐福的特殊能力之后,也有些神神叨叨了。
并且对此越发感兴趣起来,平时工作之余,就跑来向他问几句。
问残祗念的事情。
问他是怎么帮助那些残祗念完成心愿的,完成了心愿之后那些残祗念去了哪里?是去了天堂吗,还是彻底消散?如果那些失踪的人,是不是也能判断出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问了这么多,只有最后一句才暴露真实想法。
徐福替她开解一番道:“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西方的天堂,也或许是东方的地府。消散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束光,光里是一道桥,这缘分就消散在桥梁的这一边与另一边。
“判断你母亲是否真的死了,这个问题我无能为力,也许某一天会意外遇到也说不定。总之,你活得越好,你母亲才会放心。如果她活着,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现身来看你,那就肯定会在某个角落里暗中观察你的生活。如果她去世,你就更应该活的精彩,让你母亲泉下有知,也能放心。”
柳锁锁很无奈,原本已经当母亲早就死了,但内心深处始终会有不甘。
再得知徐福有这样的能力,她当然会憧憬一番。
这也是人之常情。
徐福以往都是独自承受这一切,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他也愿意跟柳锁锁聊聊。
一手习惯性搂着腰,轻微摸索,阔大上下振幅,跟她讲着老连长雷蒙的故事,讲着于连光找儿子的故事。
尽管可讲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其中的真实感情,也足以教人动容。
柳锁锁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有时候说话不着调,色色的,还喜欢动手动脚的小男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如果真有一道桥,那徐福就是独自一人站在桥的这一边,以一肩之力,担负着另一方整个世界呢。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可要比创办海内网还要伟大。
不由越看,越觉得顺眼。
对于徐福越来越放肆的手,也不管了。
全当奖励这小男人讲故事的酬劳。
“所以,你一直在帮那些诡……残祗念吗?”
“我做的还不够,也没有投入到这种事情之中,毕竟我还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徐福知道她看到过林友伦,便跟他讲最近正在做的事情。
柳锁锁听完母性责任感爆棚,便自告奋勇,一定要帮他去说服对方。
“我觉得突破口还应该放在林友伦的母亲身上,女人跟女人聊天,会有更多共情。让我去跟她交流一下,没准会有所收获。”
徐福无所谓,给了她联系方式。
却得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林友伦的妈妈住院了。
原来她已经怀孕了,二胎,上次徐福去拜访的时候,导致孕妇情绪失控崩溃大哭,还差点流产。
难怪林福元会那么暴躁的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徐福得到消息后,有些坐立不安。
别一件事没办完,就又搭进去一个。
想了想,还是跟柳锁锁一起,买了一束鲜花去医院看看她。
林福元夫妇在医院里看到徐福出现,十分意外,脸色有些不太好。
只是这里是公共场所,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总不好太过没礼貌。
而且今天徐福穿着光明正大,没有像那天一样藏头露尾,一看就不像是“毛骗”之流。加上身边还有个大美女,身上一身的精英气质,显然是个不差钱的。
这样的一对靓仔靓女,能骗你什么?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林福元也心知怨不到他身上。
徐福今天只是看看孕妇,从头到尾都没聊林友伦的话题。
末了,也只是留下鲜花和一些孕妇营养品就准备离开。
“徐小哥,等等。”
陈霜花忽然叫住了他,“我……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徐福意外的看了一眼林福元,林福元木着表情也没多说什么,却也没有动弹。
柳锁锁在旁识趣道:“林先生,我想去一趟洗手间,你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吗?”
“哦,就在出门左拐穿过走廊尽头,那边有提示。”
“我对这边不熟,能带我去一下吗?”
林福元看看她,又看看妻子央求的眼神,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出去了。
两人刚离开,陈霜花就紧张的四周看,“他……友伦……我儿子在这里吗?”
徐福摇了摇头。
陈霜花激动道:“我这几天,总是一闭眼就感觉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脸。冰冰凉凉,似乎还在对我调皮的吹着冷气。
“我感觉得到,是我的孩子,他在问我怎么还不去找他?”
徐福心头默然,林友伦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着自己的,神出鬼没,经常不见人。然后你一回头,他就又蹲在你视线的角落里。
如不是因为有小黑猫啾咪在,还能跟他玩耍一二。
便就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的跟着竹蜻蜓玩耍。
所以,他失踪的这段时间,是来自己找爸爸妈妈了吗?
为什么项目还没有完成?
是了,他还在担心家长会生气,所以才不敢现身。
陈霜花轻微抽泣着,诉说了那天的事情。
国庆节赏灯会,他们一家去城墙上游玩,好不热闹。
林友伦就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只妈妈给买的竹蜻蜓。但是很不甚的,竹蜻蜓被他甩飞了。
小男孩调皮,一定要去捡回来,哪里捡的着。
父亲说,别闹,安静坐好,待会回去的时候再给你买一个。
结果那天人太多了,折返回去也没找到那个卖竹蜻蜓的小摊贩。
他们一路上再也没碰到第二个卖竹蜻蜓的,这事也就忘记了。
可小孩子始终记在心里,始终在抱怨,怎么不给他买竹蜻蜓。
“也都怪我们能力不够,手头拮据,平时都很少给孩子买玩具,疏忽了孩子的感受。
偶尔给他买了一只竹蜻蜓,竟然被他这么重视。
从城门洞里下来后,孩子父亲喝多了水去了躺洗手间,我留下来单独照顾孩子。
六岁的小男孩玩性大,嚷嚷着要喝水。我也很疲惫,看见卖水的店也就几米远,就让孩子坐在路边石头上,不要乱动。谁知也就一个转身的功夫,一转头就没了他的身影。
等我焦急到处找的时候,城门洞里却忽然传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声。
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等我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就在那,小小的身体躺在马路上,手里抓着那只不小心弄丢的竹蜻蜓。”
……
讲完这些,陈霜花已经泣不成声。
一切都对上了。
就连林友伦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也完美的对上了。
很简单的一个事情,却让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从此走上破落和矛盾重重。
“之后,我极度崩溃、自责,公公婆婆也不待见我。
都是我的责任,我甚至想过自杀,从此一了百了。
但我丈夫一直在忍着心痛,鼓舞着我,让我不要自责。我患上了抑郁,很久都没有恢复。直到意外怀孕,我才稍稍振作起来,我们要有新宝宝了。”
陈霜花表情温柔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已经稍稍隆起,看样子四五个月是有的。
“徐先生,我知道我丈夫去骂过你,希望你不要怪他。他也是担心我的情绪不对,会再次发生意外。”
徐福忙道:“是我欠考虑,来之前没调查清楚。大哥是对的,你现在就应该好好休息,不要情绪太激动,安心养胎。”
“一切等孩子安然落地,我再来看你们吧。”
“不~”
陈霜花抓住徐福的衣袖道:“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他一定还在等我们,我不能让他继续等了。你能帮我们吗?”
“……”
当天夜里。
徐福开着车,柳锁锁坐在副驾驶。
林福元夫妇二人坐在后座里,缓缓向永宁门城门洞驶去。
豪华的车内饰,让夫妇二人稍稍有些局促。
但是越接近城墙,他们反而镇定下来,只是那两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捏的发白也不曾松开,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城门洞道路两边都围上了栏杆,行人是不能通过的。
趁着夜色深沉,夫妇二人在路边靠城墙的位置,烧了一堆纸钱,点燃几炷香。
陈霜花从背包里取出几件小衣服,还有一家三口的家庭合照递给二人看。
“这就是我儿子,胖嘟嘟的,总喜欢笑。”
“父母忙碌的时候,他也很乖,就自己一个人玩耍,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懂事。”
徐福扫了一眼,跟林友伦一模一样。
柳锁锁却惊奇的看着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影像,与她那晚醉眼朦胧之际,看到的模糊小身影也逐渐重合。
她再次确认无疑,真的是那个小男孩。
“他……来了吗?”
一贯冷静的林福元,此时竟然说话都在颤抖。
徐福没有说话,却低头看向脚边空无一人之处。
柳锁锁浑身颤抖一下,紧紧抓住徐福的胳膊。
徐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林福元夫妇二人道,“就在你们面前,他正看着你们,他非常开心。”
“叔叔,爸爸妈妈终于来找我了,我好高兴。”
“瞄瞄~”
小男孩抱着小黑猫,蹦蹦跳跳,让小短腿黑猫极度不舒服,尖叫一声从他手中挣脱开。
徐福嘴角挂起微笑,这一幕也只有他能看到。
林福元夫妇二人同时看向面前空地。
今夜无风,黄纸燃烧的青烟,混着香烛的火光寥寥升起,仿佛真有一个小男孩的轮廓在那里蹦蹦跳跳。
再也忍不住情绪迸发,两人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陈霜花激动的跪倒在地,颤巍巍的伸手去触摸那一团类人型的烟气,却摸了个空。
还因为自己的动作,导致青烟紊乱,几不成型。
她吓了一跳,动作更加温柔了,小心翼翼只触碰青烟的边缘,似乎是在抚摸小男孩的脸蛋。
而在徐福眼里,她的手却距离脸蛋差距很远。
还是林友伦机灵,主动将脸蛋凑近过去,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帮母亲擦拭眼泪,“妈妈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伦伦就在这,伦伦以后再也不调皮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林福元看到这青烟重聚的一幕,三十多年的人生观全部崩溃,哪里还忍受得住,跟着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伦伦,是你吗?爸爸妈妈来看你了。”
“爸爸,我好想你们,我不要竹蜻蜓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们不要不理伦伦。”
徐福轻柔的声音,一一转达。
夫妇二人早泣不成声。
“陈大姐,你肚子里还有小宝宝,还是不要太激动。”
林友伦一愣,“叔叔,妈妈有小宝宝了吗?”
“对,你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林友伦歪着头,煞有其事想了想道:“我喜欢弟弟……不不,妹妹也挺好,弟弟也行。我可以跟他一起玩,可以给他竹蜻蜓玩。”
“竹蜻蜓你自己拿着,以后你爸爸妈妈会给弟弟妹妹买很多好玩的玩具的。”
“真的吗,太好了。”
旁边三人看着徐福弯着腰,对着一团青烟温柔说话,更是无法出声,唯有不停的点头配合。
无语泪先流。
连柳锁锁也不害怕了,眼眶通红,泪水不自禁的流淌下来。
“叔叔,爸爸妈妈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叔叔,你能他们别哭吗?他们哭的我也想哭了,呜呜呜~”
大人哭不要紧,小孩子一哭就彻底闹翻天了,尤其哭的还是位“神通广大”的残祗念。
他的眼泪化作黑烟消散,可路边的积水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冻结成冰。
便连周围空气都明显感觉寒冷许多。
几人呼出的水蒸气,也呈现出白气状态。
徐福心惊不已,赶紧劝慰道:“好,友伦你先别哭,我好好劝劝他们。”
可是这次失效了,他越是说出孩子让他们不要哭的话,夫妇二人就越是哭的悲痛。
天知道痛失骨肉的心疼,会有让人多难过。
“友伦,你想想,平时爸爸妈妈是怎么教你的,让你不要哭泣的法子?”
这么一说,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林友伦也不哭了,想了想,将方法告诉徐福。
徐福道:“林友伦正在看着你们,他不想看到你们哭泣。孩子希望你记住,你教他的话,伤心的时候该怎么做。把所有的不开心都揉成球,再拿起球,狠狠踢一脚。一脚踢飞它,踢到天上去,踢到月亮上去。那样就不会哭了。”
林福元激动道:“是我说的,是我告诉伦伦的。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又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哭,再哭陈霜花看到了就该笑话我们了。”
“然后妈妈就拿着笤帚赶了出来,哈哈哈。”一旁的林友伦也破涕为笑。
寒冷的空气,再次消散。
徐福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回林福元真的彻底信了,悲痛的嚎了几嗓子,又强行忍住。站起来仰头看看天,猛的擦几把脸,竟然真的如同揉捏成球一样,往空中一丢,然后凌空一脚飞踢。
咻~
头顶月正圆。
这标准的踢球姿势,他以前一定是个足坛健将。
说到足球,话说最近世界杯预选赛已经打到最后一轮了,在科威特的比赛,竟然输给了科威特,0-1。
双方两轮较量一比一,现在进球数,输赢场次都一样。
只看最后一轮对战的成绩了。
这一次,国足还是有很大概率可以出线的。
因为最后一战是内战,打香江队。
双方最终会看净胜球,决出胜负。
国足,加油啊。
YYDS!
稍微放飞了一会儿。
夫妇二人的情绪也好了许多。
不停小心翼翼跟着林友伦说这话,徐福一直代为传话,做个工具人。
直到夜深人静,黄纸与香烛都燃烧殆尽。
才不得不结束这次见面。
“现在怎么办?早知道就多买些的黄纸的。”陈霜花有些慌张。
“没必要,现在自然是回家,带孩子回家。”
“耶,耶,可以回家啰。”林友伦蹦蹦跳跳,高兴不已。
林福元反应过来,“对对,回家。我们一家,一起回去。”
徐福再次开车,载他们回家。
一路上,夫妇二人稍微拘谨了些,后座中间的位置刻意空出来,还一路上对着空位谄媚的笑着。不时讲些小时候的故事。
徐福一边小心翼翼开车,还不时说着话,转达着林友伦的话语。
他显得格外有耐心,跟平时社交牛逼症的状况,可谓大相径庭。
柳锁锁看着这一幕,心头暖流涌动。
直到很晚,才回到林友伦的家里。
一群人都没吃饭,陈霜花已经稳定下来,还挺着大肚子给众人下了一份饺子。
“陈大嫂,我来帮你吧。”
柳锁锁也去帮忙。
客厅里,林福元不停跟徐福讲着林友伦的故事,还不时小心询问孩子在不在边上。
“在的,他在等着吃这碗饺子呢。”
不多时,饺子上桌了。
林友伦曾经使用过的小碗,再次被拿了出来。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他最爱吃的饺子。
徐福饿地不行,就不客气的先开动了。
韭菜猪肉馅的,加了粉条,很香甜。
他吃了满满两大碗。
其他人却没怎么吃。
“徐小哥还吃不吃,我帮你再添一点。”
“不用了,嫂子,差不多了。吃多了不易消化。”
“那就好。徐小哥,你帮忙看看,伦伦吃饱了吗?”
徐福看向旁边已经散尽热气的小碗里,饺子丝毫未动。
微微沉默。
“怎……怎么了?不好吃吗?”
陈霜花紧张道:“这是冻水饺,我没有现包,跟现包的总有些差距。”
徐福笑了笑,“没有,伦伦已经吃饱了。”
林友伦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筷子,此时终于走到徐福身边,“叔叔,我该走了是吗?”
徐福轻轻点点头,“舍不得吗?”
“没有舍不得,爸爸妈妈也有小弟弟了,我就放心了。希望以后的小弟弟,可以不要再跟我一样调皮。要照顾好爸爸,妈妈。”
小男孩意外说出了这番话。
徐福没说什么,伸手摸摸头。
“最后有什么话,想对爸爸妈妈说的吗?”
林福元夫妇一愣,“徐小哥这是什么意思?”
徐福没有接他的话头,而是开始一字不变的转达林友伦最后的话,“我希望,爸爸妈妈以后永远不要吵架,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护小弟弟,不要骂他。如果弟弟以后不听话,就打他屁屁,哈哈哈。”
“再见了,爸爸妈妈。伦伦爱你们。”
林福元、陈霜花愣住,再次哭泣开来。
“不能,不能让孩子留下吗,我们不介意的。这里是他的家啊,是吧,老公。”
林福元也飞快点头。
徐福摇头,“不可以。难道你希望,孩子永远都沉沦在这世间,没人可以理会,要永远一个人孤独的玩着竹蜻蜓吗?”
陈霜花语塞。
“他有自己该去的地方,是时候了。”
“你们也该投入进新生活,带着孩子美好的期望。”
林福元、陈霜花不停点头,泪流满面。
福至心灵的,徐福张开左手。
一道金黄色的卍字光辉映照全场,而在旁边三人眼里,却是另一幅景象。
在他们眼里,只看见徐福突然气势十足的张开手掌,家里昏黄的灯泡便骤然大放光明。
他们本能的抬手遮眼,挡住强光刺激。
依稀间,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在一片光晕之中回眸,手里摇曳着一只竹蜻蜓,轻轻笑着。
咯咯,哈哈~
那声音如此天真、无邪。
然后一蹦一跳,走进了光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