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子安远去的背影,这个更像读书人的守夜人大总管牟贤双眼露出复杂的光芒,脑子里如魔怔般回响起赵子安先前所说的“陛下信佛,就让他永远信佛”的声音。
“牟公,那小铜镜怎么样?”杨雄走了进来,看着牟公神色,小心试探道。牟公向来杀伐果断,刚才可是起了杀心的。
“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好半响,牟公才轻叹了一声。“留着,也不知道到底是祸是福?”
“要不?索性干净利落,以绝后患?”杨雄微微一怔。这个铜镜刚刚进来不久,与大家也还不是太熟,此时做掉也还没有任何心理负责。
“罢了!意气风发,胆大妄为,也许是好事。这世界,终究会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都老了!”牟公沉默,半晌方道。
杨雄有些奇怪,不知道向来沉稳如山岳的守夜人大总管,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
还是武夫好,可以不用脑子,遇到事情,打就是了。哪像读书人,成天会有那么多伤春悲秋。
“牟公,听说京兆尹张宽又加封了太子少保?”看着牟公脸色不好,杨雄小心翼翼道。这已是张宽在京师之地大修佛寺以来,短短几日,连续三次加封进爵了。
看着张宽从从三品加封到正二品,那些文武百官已经开始明里暗里蠢蠢欲动,已经有人开始上表神景帝,大赞礼佛建寺。
最近的金銮殿上,久不热衷朝事的神景帝却连连上朝,多次对牟公和首辅王居正进行敲打。
守夜人大总管牟贤和首辅王居正这两位朝中一内一外的百官之首,往昔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但在这次阻佛运动中,两人却保持默契,不约而同联起手来,成功狙击了圣上的兴佛运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自从京兆尹张宽要求在京师之地大力兴佛,撕开阻佛的口子之后,即便是牟贤和王首辅这两位内、外臣之首,都渐渐难以压制这股躁动的暗流了。
“你也想让大颂天下礼佛敬佛?”听了杨雄的话,牟贤霍然转身,双眼逼视,严厉望着自已这位老下属。
堂堂大颂,天下正统,怎么能奉佛为国教?
“属下自然唯牟公马首上瞻。牟公说礼佛,我就敬佛如神明;牟公说不礼佛,那佛在下属心中自然狗屁不是!”杨雄一怔,随即有些怯怯道。
“想自已三十余年才开辟的如今局面,成为内臣之首,只待斗倒政敌,就可以大展拳脚,哪想今日陛下信佛着魔,却又忽然冒出一个张宽!”牟公想起自己少有才名,青年中举,为施展抱负,不惜壮年自宫,哪想如今却又是岌岌可危的局面。
望着身边只知道打打杀杀、忠心耿耿的下属金镜,牟贤不由自主的叹息道。
说罢,牟公便沉默的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云天,以及那高高贮立,却从不过问皇朝争斗的钦天监高楼,思绪万千,好半天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就这样,静静站立在窗前。杨雄静静站在身后,作为长期伺候牟公身边的近臣,他知道牟公似在做着某种重大决定。
牟公凡事智珠在握。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牟公如此烦恼沉思了。但每每如此,牟公作出的决定必然是石破天惊。
好半天,牟公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似是已作出了重大决定,对杨雄道:“即刻传令张松,叫他即刻西行佛国,打探佛国动向,不得有误。”
张松不是北行刺探军情?有消息说魔族建立的北蛮国最近蠢蠢欲动,不日将挥师南下,搞不好又将是生灵涂碳。杨雄喉头动了动,还是道:“是!”
“你!准备好僧袍,即刻随我进官!”牟贤接着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准备好僧袍?牟公这是准备礼佛了吗?杨雄一阵愕然,随即便急匆匆离去。
就在牟公从窗前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杨雄似是感到,这位守夜人大总管似是在一瞬间发生了某种沧桑巨变。
……
夜幕降临,夜黑如水。
工部尚书宇文绍心神不定的坐在书桌前,房门紧闭,独自一人。夜已经深了,但宇文绍仍旧呆在书字,似乎在等着某个重要人物的降临。
眼看子时就要过了。突然间,面前就出现一个身披大麾、头戴垂纱斗笠的黑衣人。
这人突然凭空出现,事先没有一点征兆,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但书房之中的宇文绍却并没有半点惊讶,显然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
“在下见过使者!”见到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工部尚书宇文绍突然走出书桌,双膝跪地,双手向下,跪行大礼。
作为当朝二品大员,平素高高在上,但哪想见到眼前这个黑衣人后,态度却是毕恭毕数,像是见到当朝皇帝一殷。
“免礼!”一道冷漠的声音从斗笠之下发出,分不清是男是女。
“长平县水库事关主上百年大计,你要加紧了。”那声音又接着道。“你最近办事很是不力,一个长平水库,拖拉了这么久。别忘了你这工部尚书,是怎么来的?”
“卑下明白,卑下甘为主上肝脑涂地。”宇文绍没作任何反抗,稍作沉吟,便开口说道。
宇文绍出身贫寒,自幼便进入大颂书院苦读,挑灯夜战,十年寒窗,只为有朝一日金榜提名。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年少成名,本以为从此以后便可以施展才华,大展拳脚,哪知却在京师侯补多年。
眼看着身边的同科进士一个个全都候补了实缺,哪想自己只身呆在京师,从一个青葱少年呆到四十不惑之年,都始终没有出缺的机会,心灰意冷之际,不得不去了一个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糊口。以致于家中高龄老父亲死去时都无钱归家奔丧,成为他的平生一大憾事。
本以为人生就此落魄。直到有一天,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对自已说,从此以后,你只要听我命令,为我所用,我便保你平步青云。
于是,那一夜,早已走投无路的宇文绍焚香祷告,四体朝地,跪拜了眼前这个黑衣人。
当晚,他便获得了百两纹银。不久,他便外放担任实缺知县,在懵懂中实现了早已期待的梦想。
但是此时,他早已不是往日那个一心只读道德文章的读书人。从此以后,只要黑衣人交待的事情,从来办事不问心,从不过问原因,只是照办就是。
原来,当官竟然还可以这样当?读书人竟然还可以这样?
从此以后,他开始平步青云,二十年不到,便官至工部尚书,从一个潦倒之极的落魄书生走到位极人安臣的工部尚书,官居二品。
提拔速度之快,几乎成为大领官场神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助力来自何方?他只需要照着黑衣人的吩咐办事就行。他只知道,在这大颂皇朝中,自己背后的主人严厉神秘,权势滔天,有着不被他所理解的手段。
“卑下始终不明白。主上为何要在长平县修建水库?”宇文绍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神秘人,问出了他二十年来的第一个问题。
他始在想不通,为何主上要对这么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民心工程如此上心?这主上到底是哪一头的?
“主上的手段,岂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我也不妨告诉你,主人所谋甚大!”
宇文绍一怔。
“我且问你,这大颂国库,每年有税银几何?若是这长平水库动工,每年又需要多少银子?”那黑衣人似是轻蔑一笑。
宇文绍已任职工部多年,对于这些数据自是耳熟能详,如此下去,只需要长平水库一动工,长此以后,岂不是要将大领国库拖垮?顿时,背上浮出一阵冷意。
“是不是怕了?难不成你还顾念着大颂不成?”那黑衣人道。“要不是遇到主人,不知道你现在还在哪里落魄过活?说不定早已饿死街边也犹未可知。”
“卑下自是唯主上马首是瞻!”宇文绍战战兢兢道。
“你知道就好!还有,那水库一旦建成,到时侯,主上只需略施小计,那水库便会形成运河,到时侯,运兵遣将,只需须臾之间!主人大计,你可懂?”
“不过,你只需好好执行就是!”
“最近这皇城管得紧,我进出不大方便,你要小心行事。关于主人的事情,切勿泄露半句,要认真办好!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说罢,那身影又瞬间消失不见。
先前的话语,似是恍然一梦。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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