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兰芳泽勾起嘴角,一脸坏笑,转身退出偏殿的那一瞬,原本就不曾有过笑意的眸子,却陡然一冷。
依旧是那一身墨青色的衫子,兰芳泽刚一走出,高个子的男人,便从宫墙之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兰芳泽的面前。
“殿下。”
说话间,黄容复面色凝重,并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御史中丞今天来的可真是及时,但凡再迟上那么一丁点,本君怕是要命丧这采思殿中了。”
兰芳泽这一番阴阳怪气的揶揄,听的黄容复不自觉地红了耳根,而兰芳泽还继续不依不饶道:
“最近我们御史中丞可是南燕帝身边的红人啊,又是深夜召见又是饮酒作诗的,这去一趟乾旸殿,两个时辰都不带回来的。”
说罢,兰芳泽还不忘抬起手,意味深长的轻轻拍了拍黄容复的肩膀。
黄容复见状,眉头微锁,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朝着兰芳泽行了个礼,赶忙解释道:
“世子殿下言重了,陛下与其他大臣在殿中议事,微臣在殿外候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面见陛下。”
兰芳泽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声,眼神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四周。
“那不也是他主动召见你的吗?反正南燕帝近来挺倚重的,所以眼下能救采思殿的,也只有你了。”
说罢,兰芳泽随手扔了一个折的工工整整的小纸条,右手背在身后,随意地晃了晃左胳膊,示意黄容复将那纸条展开。
“擒贼擒王,装神弄鬼……移花接木?”
黄容复念完纸条上的几个字,尔后狐疑地抬起头,望着兰芳泽,模样颇有些不解。
“要不是这字条本君贴身放着,那本君肯定会怀疑,那个江芙蓉是不是暗中偷窥了本君的想法。”
说着,兰芳泽环抱着手臂,微闭起眼眸,纤长的手指有雨下没雨下的,轻点的太阳穴,俨然一副头疼的样子,而不远处,同样托着手臂的江芙蓉,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对立而站的两人,若有所思。
“公主,您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要不要我去找德华帝姬帮忙?”
含烟慢慢地探过来一个小脑袋,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主子发话。
而江芙蓉瞥了一眼那小心翼翼也朝着窗外的含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得发出轻叹:
“含烟,你没事吧?你让德华帝姬去对付她亲老子?她怕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答应吧。”
江芙蓉说完,还十分贴心地对着含烟的额头赠送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的脑瓜嘣。
而黄容复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那一行字,尔后略带着些许惊讶道:
“那只能说明,世子妃与殿下在这次事件的见地上,不谋而合,只是微臣还是要提醒一下殿下——她毕竟是西戎王的嫡女,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兰芳泽听罢,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一丝不苟的黄容复,竖起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打了打他的肩膀,刻意放慢了语调。
“御史大人放心,既是陛下指给本君的,那就是本君的人,本君自有定夺,御史大人操心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可。”
黄容复眼神复杂地抬眼看向兰芳泽,沉默不语。
于是,当天夜里,持着特召令再次入宫的黄容复,正襟危坐地跪在兰溪舟的面前,心里头惴惴不安。
“中丞啊,寡人让你找的那女子,可寻到了?”
榻上的兰溪舟,懒散地侧身躺着,衣带松解了大半,随意地拖在地上,眼神迷离地问那垂着头,眉头紧锁的黄容复。
“回陛下的话,微臣无能,京都城中,尚未找到……与世子妃样貌相像的女子。”
话音刚落,兰溪舟手臂一挥,放在他枕边的那一幅画像,顷刻间从榻上滑落,在黄容复的面前展开。
黄容复侧眼去瞧那画上的人像,看起来似是有些年头了,纸张上微微泛着黄,而且那女子的长相……
说实话,看起来更像是那位已故多年的荣亲王妃。
兰芳泽的生母。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寡人要你何用?!”
兰溪舟的语气中带着不容辩解的愠怒,声音不大,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说话时,就连他周围的烛火都跟着一同摇曳起来。
而黄容复也适时地保持住沉默,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以示谢罪。
见黄容复一言不发,兰溪舟嫌疑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复而又有些惋惜地苛责道:
“不过一个替身而已,费些心力肯定能找到,反正那什么……叫什么来着?”
“西戎公主。”
黄容复赶忙接上,小声地提醒着兰溪舟,而兰溪舟应是多喝了些酒,一时间跟不上混乱的思绪,抬手随意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黄容复,睁开一只眼睛,醉醺醺地睨着他。
“对,西戎公主。”
兰溪舟说罢,冷笑着翻过身,背对着黄容复,长久的一阵沉默之后,又突然冒了一句:
“反正她业已嫁入这南燕王城,不过就是个名号,是真是假,没有人会去调查,倒不如找个自己人取而代之的好……黄容复,你会替寡人去办的吧?”
兰溪舟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原本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地黄容复,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依旧跪在地上,抬眼忍不住去望向殿外,尔后又将目光投向那已经烂醉如泥的兰溪舟,微不可闻地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
“微臣定当……在所不辞。”
可实际上,他根本做不到。
他不仅不敢如实将此事告诉兰芳泽,也完全无法对江芙蓉狠下心来。
初入西戎草原的第一夜,如果不是江芙蓉,他定然不会再次活着出现在这南燕王城中了。
眼眶中不自觉地充满了酸胀咸涩且五味杂陈的液体,黄容复低着头,在瞳仁的周围绕了一圈,最后也不过是红了眼眶。
“滚。”
又是一阵格外长久的沉默,榻上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调整着更为舒适的睡姿,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一个字。
黄容复应声起身,弓着腰缓缓从乾旸殿退出来,朝着及时出现在殿外端着醒酒汤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默默地侧过身,给她留出足够的位置,眉头在不经意间却跟着皱起。
紧接着,随风飘荡的帷幔之后,夹杂着一股异香,慢慢地露出江芙蓉的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