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君子远庖厨

鞠文泰安坐主位不动如山,张欢单膝跪地战战兢兢,张拯脸上的笑容意味难明。

宴席刚开始,便因张拯这一句话而陷入僵局。

张拯赔罪,张欢当然是不敢受的。

且不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两人巨大的身份差距,也只能让张欢自己咽下这颗苦果。

“呵呵,张县男真爱开玩笑。起来吧,还跪着干嘛,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吗,一句玩笑之语而已,把你吓成这幅模样,出息。”

鞠文泰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先是对张拯的话用了一句玩笑之辞含糊了过去。

这才对地上跪着连气都不敢喘的张欢吩咐了一句。

张拯听见鞠文泰这句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之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竟被他小小的反将了一军,这鞠文泰果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寻常人若是听闻这话,顾及身份之下或许还真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情。

但是张拯是什么人,二十一世纪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脸皮什么的于张拯而言如浮云。

鞠文泰若是以为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制住张拯。那不得不说,他这次看走眼了。

张拯面上笑容不变,放下酒杯径直绕过桌子,来到鞠文泰身旁,一把扶住了张欢的肩膀。

“哎呀呀,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欢被张拯这么一扶,反倒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主要是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张拯今天又是赔礼又是屈身相扶,让张欢的心里很是惶恐。

只好向鞠文泰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看得侍卫求救的眼神,鞠文泰脸色一变,暗暗瞪了张欢一眼说道。

“还不起来,要本王亲自扶你吗?”

张欢闻言,这才放开了搭在张欢肩膀上的双手。

张欢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退到了鞠文泰身后。

张拯回到座位上,朝着鞠文泰轻笑道:“呵呵,张欢将军倒是忠心可嘉,就是这胆魄,还需磨炼磨炼。”

鞠文泰闻言,面上又是一变。

张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不打算在刺激鞠文泰。

毕竟今天请他来,算是张拯有事相求,局面弄得太僵,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来来来,国主请尝尝这些大唐菜式,看看在下的拙作可还入得国主之口。”

张拯开始为鞠文泰布起了菜。

大唐如今是分餐制,如此两人围在一张桌子上一同进餐的方式本就新奇。

又听得张拯说这些菜是他亲手做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片刻后,眼睛一亮,赞叹道:

“滋味奇佳,甚妙,甚妙。”

嘴上如此说着,又忍不住伸出筷子,将桌子上的菜尝了一遍。

“呵呵,国主喜欢就好,请酒。”

张拯一边为鞠文泰介绍桌子上的菜肴,一边为鞠文泰满上了身前的酒杯。

直到鞠文泰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张县男,请。”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直到这是,这顿饭才吃出了一丝宾主尽欢的味道。

酒过三巡之后,张拯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鞠文泰吃菜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吾尝问中原有句古话叫君子远庖厨,为何张县男却是有一手如此精妙的庖厨之术?”

酒足饭饱的鞠文泰,用侍女递上来的绸布擦了擦嘴,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别说在大唐了,就是在高昌,能谓之权贵的,大多都是五谷不分之辈。

更别说权贵二代,能有这样一番出神入化的手艺。

张拯挥挥手,自有别院的下人小厮撤下残羹剩饭,在二人面前换上一张低矮的案几。

“呵呵呵,国主这就是属于曲解先贤的话了,亚圣他老人家这句话的的意思是说,我等所谓的君子应时刻抱有一颗仁慈不忍之心。并非是说我等君子不能做饭。

先贤还说,名以食为天呢,可见吃饱肚子,在先贤眼中亦是民生第一等大事。”

张拯笑着解释了几句。

鞠文泰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

“呵呵呵,倒是吾浅薄了,张县男所言有理。”

“啧,文绉绉的,比我一个大唐人还大唐人。”

张拯心里吐槽了一句,并未搭话。

而是朝着立身一旁的绿裳轻轻挥了挥手。

绿裳退出凉亭,没一会儿便托着一盘稀奇古怪的东西返回了凉棚。

绿裳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次摆放在两人面前低矮的案几上。

亭外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如清泉流响,又如水滴滚落。

亭内的绿裳开始表演茶道,点燃一个松塔,将之放入红泥炉内,在炉子上放好装满水的茶鼎,再取出一小块茶团放在炉边烘烤着,开始灸茶。

片刻后,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亭内。

直至茶团变得酥脆,便取下来,放置在研兑里用一个小碾子开始细细研磨成粉。

松塔燃尽,绿裳用两根竹片加起几块炭放入炉中。

绿裳将茶团完全研磨成粉时,恰好鼎中的水也开始冒出热气。

用一个细细的小筛子将茶粉筛进了茶鼎中。

又以此往里加入羊油,盐粒,葱段,蒜片。

用一把小木勺轻轻搅动着。

自绿裳开始烹茶,鞠文泰与张拯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听着悠扬琴音,静静的欣赏着绿裳的茶艺。

片刻后,鼎中茶水一沸,水“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

三沸过后,绿裳取出瓷盏,为端坐在案几对面的鞠文泰和张拯各种盛上一盏。

茶水稍凉,鞠文泰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赞叹道:“好茶。”

张拯也学着鞠文泰的样子,端起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只是喝茶的时候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盏壁,并没有喝进嘴里。

大唐如汤又如泔水一般“茶”,张拯一向是谢敬不敏的。

“好茶。”

当然,做戏还是要做的,张拯违心的称赞一句。

听得两人的赞叹,绿裳对两人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俯身收拾好茶具,退出了凉亭。

亭外恰好,一曲终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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