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通感。
翎持风使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
白辛夷竖起大拇指欣慰道:“你那音痴脑瓜终于有点音乐素养了。”
翎持风满脸通红,转身伫在房间一角不说话。白辛夷想不到青梅竹马居然这么不经夸,乐得哈哈大笑,翎持风回头瞪了他好几次。
白辛夷抱着月琴,兴奋地走出去找到守夜的侍从,对方却问:“白真君要找少主?”
“是啊。”
侍从看着漆黑的天色,讶异道:“这……您确定要在这个时间找他?”
白辛夷被他窒了一下。一般情况下,修仙门派的弟子在外出任务时会如普通人一般休息,但在自家修炼往往不分日月,很少入睡。
这种“太黑了大家都睡了别扰人清梦”的逻辑太不像修士了,白辛夷不用神识扫探也知道这名仆从仅为锻体期。
一个优秀的修仙大派除了顶尖大能,各个层次的弟子都必不可少。可以说,人数众多的中坚弟子才是支撑门派的承重柱。
但白辛夷在逐月宗内没见几个高人,修为最高的是花瑎,估计已到化神期,其次是金丹后期的花弩,之后是筑基末期的多音少音姐妹。其余仆从多为锻体期,还没辟谷。
逐月宗曾是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如果白辛夷肉眼所见即是事实,那逐月宗可以说彻底没落,不能称之为门派,只能称作花府了。
白辛夷回房后发现翎持风已不在,他等到天色大白,侍女前来送餐时才找花弩说明情况。
花弩连忙带两人来到石室中,花瑎收到消息早已在这等候,他知道翎持风的态度,看向翎持风的目光就如一般晚辈,再无昨日的哀切。
多音搬来蒲团,白辛夷盘膝坐在上面,抬头看向五线谱壁画。曲子旋律简单,他早日熟背于心,手指轻拨琴弦,悠悠乐声从指间流出,溢满整个石室。
他每弹一段音节,壁画上的五线谱就亮起一段。似乎用乐声点亮了阵法,随着亮起的刻画越多,石壁逐渐褪去灰色,显出原本的样子来。
等白辛夷奏完一曲,石壁已变成一栋五米高的深红色木门,门内传来清晰的灵气波动。
花瑎颤声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急忙上前握住金光灿灿门环拉开。
木门缓缓打开,里面露一团旋转着的光,清正的灵气缓缓外泄,毫无杂质污浊,但光团规模很小,应该是个灵力充沛的小秘境。
花瑎深嗅着带有草木灵意的灵气,露出满意的笑容迈步上前。白辛夷和翎持风互相点点头,准备跟上。
花瑎忽然转身:“等下,你不能去。”
翎持风皱起眉头道:“我们约好了……”
“不是两位小友。弩儿,你不能进去。”
花弩有些愕然:“爷爷?”
花瑎道:“你是下任宗主,我和你均在秘境中出事的话谁来领导逐月宗?”
花弩皱起眉头,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反驳。但花瑎表情严肃,主意已决无可回转。花弩眼珠转动几下,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无奈地退后几步候命。
白辛夷心道:“花宗主为打开秘境花费了很多功夫,可见秘境中定有令人垂涎的价值。但他却不让孙子进去,这是为何?我才不信这种正副总统不坐同一架飞机的说法。”
翎持风也想到这点,他绷紧身子,灵力在体内运转通透,随时可以进入激战,浑身上下毫无破绽。
三人各怀心事,步入光团之中,瞬间被光吞没。
进入秘境后,白辛夷发现这是个一眼就能看完的超小型秘境,仅有两间教室那么大,边缘是五光十色的光墙,看起来有点像汽油打翻在地,触之坚硬。
花瑎似乎知道里面有什么,他踩过草地笔直地往中心走去,忽然大声道:“怎,怎么会!不可能!”
白辛夷和翎持风连忙上前一看,发现地上有一条蜈蚣般的凸起,长达5米,隐约有缝合痕迹,好似脸上的疤痕。
“不会的……不会的!!”
花瑎大惊失色,喉咙急促地喘息起来,发出“霍霍”的声音。他摇摇晃晃,白辛夷正想扶他,花瑎打了个激灵,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双手运起功法扒土,仿佛要将土地左右扒开,嘴巴不住地喊道:“为什么合上了!不可能!”
白辛夷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问道:“前辈?什么合上了。”
花瑎大声说道:“门!我的门!理应在这里的!”
“前辈您先冷静,我们一起想办法……”
花瑎豁然扭头盯着白辛夷,浑浊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形状可怖,哪有半分慈祥的样子?白辛夷心里发毛,不禁后退一步。
花瑎盯了好一会才合上双眼,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睁眼时又变回那个慈祥的老人,柔声道:“两位见怪了,据古籍记载,这里有通往冥界的通道,在通道旁就能见到去世的家人。”
说罢,花瑎用手指擦擦眼睛:“老夫太想见见莲德和凤凰儿了……”
花瑎肩膀颤抖,老泪纵横,怎么看都是一个受丧子之痛的可怜老人。但白辛夷刚见过他充血的双眼,里面带着凶狠的光,绝非一名过于思念家人的脆弱老人。
白辛夷脸上不显,只道前辈节哀,却趁着他低头察看裂缝时暗中朝翎持风打眼色,用下巴指了指秘境入口。
花瑎境界修为远超两人,打起来绝无胜算,唯一办法就是逃。外面也是花瑎的地盘,但他既然不准花弩进来,至少花弩与他是存在分歧的。
花瑎摩挲着土地放出神识笼罩整个秘境,似乎还在找重开“门”的方式。琴修对灵力神识中的感情十分敏感,白辛夷轻松地体察到里面的攻击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花瑎终于放弃了,颓了下来,慢慢往前走。
前方有一处石台,翎持风刚才看过,说道:“上面有个宝座式石架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花瑎弓着背,双目放空道:“放在上面的东西也被拿了。”
“前辈,我们一起找找……”
“不必。”
花瑎盯着白辛夷道:“白小友,你昨晚弄好谱子后是不是找过弩儿。”
“是的……”
“你去过石室吗?”
花瑎带着笑容,眼神无比冰冷,高阶大能的威压已经裹住两人。白辛夷感觉自己好像被巨蛇注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他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懂?白辛夷连忙道:“没有!我回到房间等到白天才告之花少主。”
翎持风道:“前辈,多音和少音在外守着,石室内又有机关阵法,有歹念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夺宝。更何况我俩对秘境的事一无所知,冒险夺宝也得要预先知道里面有好东西吧。”
花瑎神色稍缓,收起威压道:“抱歉,老夫心境动摇得厉害,我们出去吧。”
秘境之事就这样结束了。
花瑎连连叹息,花弩表情凝重。白辛夷实在不好开口问他拿飞虹宝坠瞧瞧,心道等他继任宗主,以后总有机会看到的。
白辛夷告别时,花瑎连挽留的心力都没有了,摆摆手就走。花弩歉意地提议两人再留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离开逐月宗。两人见天色已黑,同意了。
临走前,花瑎忽然站立不动,眯着眼睛定定地睨着花弩。
“爷爷?”
花瑎斜睨着花弩,微微扯起嘴角道:“不知不觉,弩儿都这么大了。老夫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他抓住花弩双臂又道:“长得真好,老夫年轻时也没你高大俊美,英姿脱俗。”
老人尖着嗓子,语气甚为不善,明明是体己话也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白辛夷回头张望,见花弩低声说了什么,老人没有回答。
翎持风不想介入别人家事,拉着白辛夷一路回房,叮嘱他早点休息,明天一早马上回去。白辛夷也察觉到逐月宗暗潮涌动,在房间内布置了防护阵法才入睡。
显然,这个晚上注定不平静。
白辛夷被久违的剧痛叫醒,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急忙从床上坐起召出指南针,小花排成一列,直指东北方!
情急之下不容多想,白辛夷急急忙忙穿上鞋,开门奔往指针方向。
浓浓的夜色笼罩着亭台画廊,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白辛夷万分疑惑但也没余力探究。
手掌的疼痛持续未消,连续运起云雀步转过一道又一道门。穿过某个长廊后,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转过弯,十多具尸体顿时映入眼帘,墙壁上骇人血迹发出恶臭。
白辛夷大惊,避开血迹越过尸堆往前走,蓦地里听到一声惨叫,右手疼痛顿消。
是他解决了敌人,还是敌人已经解决了他?白辛夷不敢多想。
前方花厅亮着灯,声音就是那边传来的。白辛夷轻手轻脚来到窗边,透过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把他惊得汗毛直立。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老人,他双手已被砍落,鲜血涓涓而流,嘴上骂骂咧咧。红衣少年一脚踩在老人胸口,正在用剑缓缓地——剥下老人的脸皮。
正是花瑎和花弩。
花弩背对白辛夷,低头骂道:“嘴唇都没了还骂人,老东西真能忍。”
老人吐出一口血,奄奄一息道:“果……果然是你……”
“你做出那些事,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是……是你拿了……”
花弩反手一剑砍掉老人左腿,冷冷道:“这一剑,替母亲还你!”
花瑎失血过多,已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轻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
花瑎回光返照,说话也流畅了点:“那么…多人,你要一剑一剑还,把我削成肉沫也还不完,哈哈哈!咳咳咳、啊唔!!”
花弩将剑从花瑎胸口拔起,声音低沉:“你真的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你不会想在仇人口中得到道歉吧?哈哈……咳咳咳啊!”
花弩将他最后一条腿也砍了下来。
花瑎抽搐了几下,已无血可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花瑎转动浑浊的眼珠,最后一次环视这个世间。他忽然看到窗边有个人影,定睛一瞧,竟与白辛夷隔窗对上了视线!
“哈……哈哈哈哈。”
“你要死了,还笑得出来。”
老人道:“你……喜欢那个小美人对不对?”
“不关你事。”
“他知道你的本性吗?”
花弩不语。
老人得逞地笑起来:“他知道后……一定非常讨厌…你。”
“他不会知道的。”
花瑎咬紧牙关,艰辛地抬起下巴,朝西边窗户指了指:“呵呵,看啊。窗边那个是谁?”
花弩目眦尽裂,提起剑直往西边窗户扑去。他破窗而出,这里却空无一人,唯留房间内老人大笑几声,再无声息。
白辛夷全力运转飞雀步,将所有的力量运用在脚上,如一缕风般穿过走廊跑回房间处。
明明花瑎已经看到自己了,却指向了相反方向窗户,让他得以在不被花弩发现的情况下逃出那里。
花弩杀气腾腾,已然杀红了眼,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窥密,说不定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想到花弩刚才的狠辣,白辛夷满头大汗,手心不住发抖。
好不容易回到西厢,白辛夷不停轻叩翎持风房门。他不敢大声呼喊,只敢小声往里面叫着“阿风阿风”。
没人应答。
白辛夷急得不行,一边叩一边想其他办法。霎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了他,仿佛有无数根长针同时捅入四肢,又像从头泼下一桶冰水,叩门的手瞬间僵住了。
白辛夷凝息,作为琴师的听力捕捉到远处的脚步声。一时叫不醒翎持风,他当机立断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声地关上门,连滚带爬起扑到床边。
脱鞋时太急,一只鞋滚进床底,他想要捡回来却听到声音接近了。白辛夷一咬牙,翻身上床盖上被子,闭目装睡。
……
短短几分钟,宛若过了几小时般难熬。
白辛夷心跳得很快,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人带着一身血腥味,站在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