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杀手之死

番外篇——杀手之死

人们都说杀手的结局只有两种:杀人或者被杀。

这句话还真不假,我的任务失败了,所以等待我的结局就是死亡。

只不过,我并不是死在对手的剑下,而是死在蟠龙山庄的刑堂里。

但是,死在哪里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下雪了,我一个人坐在刑堂冰冷的地板上,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空洞而枯寂的纯白,多么像我即将去到的,死后虚无冰冷的世界。

我怕吗?不,我不怕……杀过那么多人,我不是已经见惯生死了么……

可是如果我不怕,那我又为什么这么想要挣断身上的锁链,往大雪深处逃去?我想逃吗?我不想死吗?我怕死吗……

门外涌进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打断了我临死之前的胡思乱想。

按理来说,每一个失败的杀手死之前是要受一顿刑罚的,可是,打我这个将死之人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吧?

人群确实是气势汹汹的,涌进来以后各自找了位置站好,把刑台围了个圈,就像围着一个戏台准备看戏一样。

这个架势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不禁缩了缩,我可不像那些训练有素的影卫,那么耐打,而且给人看着也无所谓。

但是我很快纳闷了,人都站好了,为什么还没人过来把我拎到到刑台上去?反而一副视我不见的样子?

几秒钟以后,我的疑问就得到解答了——原来挨打的不是我。

几个侍卫压了一个被绑着的男人进来,穿着墨青色的衣服,长得很漂亮。

在他周围站着那么多杀气腾腾的人,他竟然首先抬眼看的就是缩在墙角里尽量显得渺小的我。

他定然是瞬间就敏感到了这个哄哄闹闹的刑堂中我这缕微弱而又格格不入的气息。

而在看到我这副衰样时,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开了,是了,我现在是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了,手脚被废,武功尽失,就等着明天日出的时候来人给我个痛快了。

不过他也只是下意识的,习惯性的警惕而已。

这蟠龙山庄里谁知道他不再是影卫了,而是薛庄主的一个男宠,据说武功也被废了。

关于他的传闻还有很多,作为薛庄主的首任男宠被人议论议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我很少见到他,因为他几乎足不出户,而我又长年在外出任务。

可今天我们在这里相逢了,他对我是没什么兴趣,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但是长得再怎么好看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忍受成为别人□之物的屈辱。我真不懂他怎么能忍的,反正我是不能忍。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真无聊,因为我就快死了。这个世界很快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最后进来的当然是薛庄主,白衣飘飘的,让人想到冰冷的霜。不过他怀里倒是有一团耀眼的火红,那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少年,红牡丹一样绚丽的少年。

和这红衣的牡丹少年比起来,那个漂亮的男人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青竹子了。没办法,气质不一样嘛。

很多女人都以为男人比较喜欢什么青竹子啊,白百合啊之类的冰雪美人,其实这是非常不对的想法,红艳艳的牡丹花所有的致命诱惑,才是男人最不能抗拒的风情。

我就喜欢红牡丹,虽然这辈子已经没机会遇上了。

薛庄主抱着少年走到刑台下面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给他抹眼泪:“小鲜,别哭了,今天就让你消气,随你怎么打都行,好了吧?”

唉,我在心底为自己叹了口气,这辈子都没有谁对我这么温柔的说过话,这么温柔的关心过我的心情。

那个红衣少年和我,到底是什么让人的命运有这样的天壤之别?为什么他集万千宠爱,而我却孤寂一生,为什么他能撒娇,而我要杀人?为什么他还能一直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了?

我果然不想死吗……

“才不信你的话!你让我打他?你不心疼?”那红衣少年嘴微微一厥,两行亮晶晶的眼泪就掉下来,声音也是委屈得恰到好处,真是一个非常惹人疼爱的美少年啊~

“呵呵,这有什么好骗你,不然把人绑到这来是为了什么呢?你老是吃他的醋,今天就让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

薛庄主浅浅的笑了笑,少年的脸就红起来,把脸躲到他的衣襟里,其实我看见他也偷偷抿着嘴笑了。

我再看那根青竹子,在两个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已经被压到刑台上去了。

到底以前是影卫啊,见了刑台上摆的刑具也不怎么哆嗦。听说影卫和主人是形影不离的,所以他们知道很多主人的秘密,为了防止被抓到的时候自杀不成,而被严刑逼供,他们都特别受了这方面的训练。

不知受那种训练是什么感觉?千影门我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据说里面也有一件刑室,而且那里的刑具可比这地方的上档次多了。

“庄主,准备好了!”

我的思绪又飘回来了,目光落到青竹子身上,他的手已经绑在刑架上了,而台下的两个人还是如胶似漆的黏在他面前,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成了这狗血后宫争宠戏的男主角,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就是因为他始终不怎么外露的情绪把薛庄主给搞烦了吧,所以喜新厌旧的把他抛弃了。

其实他的情绪也是不难看出来的,只不过薛庄主没有这个耐心罢了。我看见他的目光落到那两个人身上,然后又移开了,一直避着不看。

他也觉得难过吧,在心里面。但是要又哭又闹的表现出来,那就不是青竹子的性格了。

“小鲜,你看怎么办?”

人已经给绑在他们面前了,就等着红衣少年的一句话了,薛庄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了少年的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

“我不喜欢那些个弄得血溅三尺的玩意,怪吓人的。”说完,少年又抬头娇媚的看了薛凌风一眼,“我看就杖刑吧。”

厉害啊,厉害。我在心里保持中立的给予了评价。确实是不会血溅三尺,但是受了杖刑伤的是内腑,没有十天半月根本下不了床,没准还会落个终身残疾之类的。

薛凌风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挑起少年的下巴,轻笑道:“把他打死了,以后可就没人给你洗澡端水,服侍你吃饭穿衣了。”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少年生气的转头,尤物就是尤物,生气起来都是风情万种的,“我哪敢把他打死了,我只是说用杖刑罢了,人家不喜欢看血腥的东西嘛!打几下还不是你说了算,他能受几下,庄主比我清楚吧。”

少年从薛凌风怀里跳了出来,赤脚走了几步,又被薛凌风强行拉了回去,“四十。”

“哼。”

少年不满的哼了一声。

“怎么呢?”

薛凌风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得不说薛庄主对情人还是很温柔的。

“我听说书的说过,学过武功的人挨百来下都没事!还说让我解气,就这么几下能让他受教训吗?他以后还会欺负我的!”

“书里的,你也信?”

“那好。”红衣少年把脸转向刑台,“去衣受杖。”

为什么呢?我有点不解,打人还要把人的衣服都脱光了吗?

几个人上到台上去脱那个男人的衣服,唉,真可怜啊,我为他叹了口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的挨打,也真够惨的了。

他显然也不是木头,别人脱他裤子的时候,他把下唇咬得紧紧的,大概是生怕把那个“不”字说出口了,毕竟影卫都是不能反抗主人的。

隔得远远的,我看见他的下身有什么东西在雪光下一闪,凭我良好的视力,我发现那是一个金环。下面还有一个不大的凸起,好像是一把铜锁的样子。

那环套在他的□上,禁锢着他男人的象征。

他大概最不想让人看的是这个东西吧,我看见挺多人都被那个玩意吸引住了,目光因此纷纷落到他的□上,连那个红衣少年也看得愣住了。

人的目光这个时候都是带着刺的,探究的,惊奇的,嘲讽的,把他的脸色刺得惨白惨白的。

“主人。”

他目光慌乱的望向他的主人,没有发声,只是做了个口形。薛凌风这个时候也回望他,脸上冷得像蒙了一层霜。

这个画面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看见他们目光的交汇,很复杂,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把他的眼睛蒙上。”

薛凌风的命令让大家回过神,虽然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有人拿了条小黑布去蒙他的眼睛。我看到眼睛被蒙上的时候,他有了一点稍微轻松的表情。

我忽然明白了,其实薛凌风还是很知道他的忠犬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妄想能免掉这次杖刑,也不是妄想能把裤子穿上,只是想要一片黑暗,让自己的灵魂掩耳盗铃的躲藏在里面,看不见别人,就权当别人也看不见自己。

也好,万一等会顶不住了,哭起来的时候也没人知道。

接着就是挨打了,没想到本来要落到我头上的一顿打,有人替我挨了。因此我还是很感激这个男宠的。

薛凌风还是抱着牡丹美人,美人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青竹子,青竹子的唇线紧紧抿着,一定很痛苦。

薛凌风有下没下的玩着牡丹的头发,一边听报数。

大概到了二十下的样子,受刑的男人好像有点撑不住了,他嘴角有血丝溢出来,这证明他的内腑已经受伤了。

紧接着,就是呻吟的声音。

这让报数的人吃了一惊,这管刑堂的老头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的呻吟似的。大概他以前确实是怎么样都能忍得住的吧,可是现在他可不是从前了,没有了武功,谁能抗得住。

他好像真的有点晕了,嘴角血丝变成了血流,呼吸挺快的,每一道杖子打下来都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淤痕,如果此刻把那瘀伤划开,下面的血就会喷出来,血溅五尺的效果都有了。

四十杖受完,他基本不能动了。不过还是醒着,这不是薛凌风算的准,只是这种杖刑不是专门刺激神经用的剧痛的刑罚,而是对身体的根本伤害,如果受刑的人晕了,可以说明他是死了。

刑毕以后,薛凌风把牡丹放到一边,亲自走到台上去看了看。然后把他眼睛上的黑布条扯了下来。

我见薛庄主拿着布条愣了一下,该不会是发现他的忠犬刚被打哭了吧。

我这个将死的人抱着看戏的心态在心底笑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三下,我为什么要笑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人要死了,才能看得清楚还活在世间的人其实是多么糊涂。

“就这么绑着,过两个时辰再来给他把衣服穿上,送回去。”

薛凌风下完命令就走了,牡丹也走了,然后看完戏的众侍卫也跟着走了。守刑堂的老头搬了个炉子过来在他旁边给他点上,供他取暖,接着也走了。

世界重回寂静,刑堂里只有我和他了。

“想喝水吧?呵呵,可惜这里没有。”

我没话找话,快死了,还是赶紧多唠叨一些才好。

“外面雪水到不少,可我也没法给你取来。”

对我们这种经常流血受伤的人来说,深深知道失血之后,人会产生一种极度的口渴感,很想喝水。

“你知道吗?明天我就要死了。”

我叹了口气,真想凑到他的火炉旁边去烤一烤,为什么刑堂的老头不给我一个火炉呢?

“奇怪吗?我忽然不想死,真可笑,我们这种人,对生命有什么好留恋的。”

早就知道自己会很早很早就死去,杀手和美女一样,拼的也是年龄啊。一般来说就活个三十多岁吧,就会因为体力下降,被新涌出来的长江后浪给杀死了。又或者像我这样,任务失败,死在刑堂里。

门外的雪依然很大,它们是自由的,而我不是。

“你为什么会当影卫的?”

“你们为什么会对主人完全的服从呢?真的没有自己的意志吗?”

“你怕死吗?”

……

为什么一直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呢?我看着刑架上的男人,他在火光里安静的闭着眼,嘴角还在流血,难道他已经死了?

薛凌风肯定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死了,所以才放心的让他在刑堂里继续熬两个时辰吧。

看来他的主人对他的身体状况不甚了解啊。

“双飞?”

我试着喊他的名字,他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我也是听人说的。我知道有个成语叫“比翼双飞”,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取了后两个字。

“双飞,双飞,双飞——”

我扯着嗓门大叫。

他终于有反应了,“……什么?”

“没死就好。”我看着他笑了笑,“我以一个快死之人的身份,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不管一个人曾经多么不怕死,在他快死的时候,他还是很想活下去的。”

“是吗?”他声音虚弱得我几乎听不见,幸好刑堂里不吵,“可我现在觉得很平静。”

“你可不能死。”

我靠着墙解脱的笑了笑,我要完成今生最后一个任务了,“有一个人要我告诉你,他会回来带你走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死了吗?因为我没有完成任务,我没能杀死我的对手,而他要我带这句话给你。”

“你认识他吧?归墟。”

说完这个名字,我看见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又很快淡去了,他又昏过去了,但我知道他不会死。

天色慢慢亮起来了,我听到侩子手在磨刀的声音了,今天,只是我一个人的祭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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