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如戏

顾湘神色略有些冷淡,眉眼低垂。

黄老爷心里猛地一揪,猛地抬起头盯着顾湘,心神动荡。

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眼前的女子,之前都是手底下的人同人家打交道,对方又是如此年轻的小娘子,他也不好去细看。

此时一看, 黄老爷心底深处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多年旧梦再回转,本以为遗忘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可见。

这个女孩子脸上甚至还能看到一点细微的绒毛,十分的年轻。黄老爷略略抬头,细细地看着顾湘的眉眼,心情竟是颇为平静的。

顾湘面上带出些冷淡的厌恶,眸底深处仿佛点亮了一簇浓烈的火焰, 灼灼伤人。

雪鹰就站在顾湘侧后方,一手扶着栏杆,面上比她家小娘子镇定得多,神色间并无异样,只众人一看她,登时就噤若寒蝉,都有些心惊。

王萍萍更是本能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脸色煞白。

雪鹰青色的薄斗篷上糊了一层血,有些发黑,发带断了大半,好在头发没乱,只发髻也染了些血污,尤其是她身上杀气沸腾,明明面无表情,可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肝微颤。

“你,你们!”

王萍萍嘴唇发抖,一副不敢看, 也不忍看的模样, 却是又忍不住咬牙, “身为女儿家, 怎能如此凶戾!”

顾湘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冷声道:“雪鹰,你去吧,不必活口了,一个不留。”

王萍萍愣了愣,浑身一颤,目中露出些许恐惧。

雪鹰笑应了声,打了声呼哨,前面狼嚎声此起彼伏,雪鹰这才一个翻身,从围栏处跃下,转眼便又消失在山边。

此时,两个侍卫匆匆而至,与杨统领耳语几句,杨统领登时色变,连忙走到黄老爷面前压低声音道:“刚才又有一波刺客路过桥头村,大开杀戒……死了五个人。”

黄老爷猛地站起身,面上铁青。

“幸好那位在附近巡视, 察觉到这些贼寇的行踪, 忙赶过去救援。”

杨统领面上带着一点惊魂未定,“若不是那位行动够快,哪里是死五个就能完的,这些人分明是打算杀人纵火,屠村灭门。”

顾湘她其实觉得自己极冷静。

她也不觉得这些伤亡要归罪于自己。

恶人行凶,那都是恶人的罪过,没有受害者主动往身上揽责任的道理,但是她很生气。

王萍萍听不到杨统领和黄老爷的对话,心里却一下子也有些不安起来,高声道:“顾小娘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弄得这一身血污……难道杀了人不成?怎能如此?”

说着,她便看向黄老爷等人,“顾小娘子疯了,实在太危险,我们可不能与她同行,跟她一起走,下一次死的就是我们!”

她话音未落,砰一声,两个黑色短衫的男子就砸在船帮上,只见雪鹰的身形一闪,这两人身体一弹,骨碌碌地滚下了船,砰一声砸在石头上没了声息。

王萍萍的话语戛然而止,嘴角抽动了半晌。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倏然就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举目望去,东边的山头上浓烟滚滚,短促的痛呼声,惨叫声响起,随即又戛然而止,趋于平静。

“瘪犊子的王八蛋,混账玩意儿,老子不把你们挫骨扬灰,老子就不姓丘!”

远处丘都头的吼声尖锐得紧。

黄老爷吐出口气:“何事?”

不多时,杨统领就打探到消息,面上到放松了些:“老爷别担心,没出什么事,刚才是丘都头带着人到了桥头村收拾局面,看到那场面气坏了。”

说着,杨统领的神色也有些僵硬,“老百姓们是吓得不轻,也有些伤亡,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除了那五个一开始冲上去阻挡贼寇的壮士不幸罹难,其他人都还平安。”

“丘都头已经带人安抚百姓,老爷您就安心吧。”

黄老爷神色郁郁,一点都不安心。

这是他赵家的江山,此地离京畿要地不远,那些伤亡的都是他的百姓。

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好些。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忽然就一片刀光剑影,黄老爷的怒气刚往头顶上冒了一下子,就再也冒不出来。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见雪鹰从自己的头顶上飞跃过去三次。

黄老爷幽幽道:“我当年也想过学武功的。”

只那时候他金尊玉贵,没什么人敢正经地教,而且身体也不大好。

“现在想想,哎,后悔。”

杨统领:“……”

让他安慰几句,什么粗鲁武夫,没什么可羡慕的之类的话,他又有些不甘心。

杨统领正经也是个武夫。

黄老爷立在木头打造的大船上,在草上飞驰,前面跑着领航的是一大片灰褐色毛发的大狼。

天上鹰在飞。

南北东西四方都不断地有敌人出没,可这场仗打得却像在唱戏,黄老爷紧张得盯着看了半天,愣是连一个活的刺客都没看见,看到的不是倒地毙命的,就是半残不能动的。

杨统领一行人紧张了半晌,几个带御器械都做好了给陛下挡刀挡箭挡枪的准备,结果连刀都不必拔。

黄老爷和杨统领从双拳紧握,神色紧绷,到一人一个草席坐在船上,托着腮打呵欠,也不过是走了山个山头罢了。

杨统领忽然想起来,转头对王萍萍道:“对了,王小娘子是吧,我干儿子,就是你非要给他熬药的那个孙长庚让我转告你一声,求求你以后千万别祸害那些草药,草药在山里长得挺好,遇见好药农都是宝贝,落到你手里简直能杀人,哎,我劝小娘子一句,你好好在家弹弹琴,绣绣花,再不济,你去祸害,咳,找京城的那些千金和公子们玩,别折腾咱们这些苦命人了。”

他也是心疼自己干儿子,只不过却不过情面——干儿子给王相公当过两年车夫——所以到底还是喝了两口王萍萍熬出来的药,结果上吐下泻,现在还躺着不能动。

“哎!”

难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错过了一半,真是让人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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