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丽几个小丫头,个个脸色煞白,赵素素不由长叹了声:“小娘子……您都不会怕的?”怎么可能不害怕,只是有时候身为一个慢性子,在这方面确实占些优势。顾湘苦笑。此次李贼扣边,自然不是她设下的什么局,她同那位金将军,也没什么书信往来,夏国的边陲大将,更不可能被她招降。顾湘生平第一次来延州,如何能认识那位金将军?只是骤然发现不对,情势危急,她仗着自己看过无数皇城司查到的各种资料,还有洞察之眼下一切都清晰明了,灵机一动才想出这样的法子。也幸亏她这般说法,李沉也好,还是他那些亲兵,手下的将领,统统都很愿意相信。比起兵败,城破,人亡,还要被扣上与敌交通的罪名,连累家中老小,眼下换成他们要立功,谁都知道该怎么去选。就算是李沉,他再心虚气短,再脸红,他也不愿意成为那个和李贼勾结,养寇自重,靠着伪造的胜利谋取权势的混账东西。这李沉不是什么好人,私心重,野心大,一心谋求荣华富贵,还有点嫉贤妒能的坏毛病,但他绝对不可能背叛朝廷。在他眼里,李贼算个屁,羌人那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孽畜,连人都算不上,他才瞧不上那些家伙。阴差阳错,顾湘竟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做成了这样的大事。“让王哥他们都去盯着。”顾湘把老狗和陈旭都派去城门,眼下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清泉城和安国公的援兵,必须及时赶到。按照她说的,这一切都是局,那清泉城和安国公必然已做了十二分的准备,当然不可能迟到,如果今天之前,援兵未至,这些被暂时忽悠住的将士们立刻就能察觉不对。顾湘到不是怕他们反水,只是泄了那口气,恐将士们便很难如现在这般斗志昂扬,也很难像现在这样有足够的信心。此时老狗他们传来的消息,守城的将士们已经打退了敌人三次进攻,看着城外浩浩汤汤的夏国士兵,将士们一点都不带怕,个个奋勇杀敌,表现得勇猛非常。李沉更是亲上城门,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旺盛得很,显然,这位是想彻底洗刷掉拓跋凉等俘虏的降将,扣在他脑袋上的,那个天大的罪名。帐外风声咆哮,忽然下起雨来。顾湘离得颇远,就能听到城外的喊杀声,马的嘶鸣声,血腥味一阵接着一阵,刺得人鼻头和喉咙都干涩难忍。“小娘子放心,城内没乱起来,这金县的老百姓们显然是久经阵仗了,刚才我们几个出去,街头上卖擀面皮的小摊都有好几家。”顾湘笑了笑,耳边隐隐听到喊杀声停了,便招呼秋丽他们一起推着车,和火头营的孙大聚在一处,把饭食都送到城墙处去。保安军的规矩,打仗的时候要吃肉。今天的饭食是扎扎实实的炖羊肉,是顾湘掌灶,一开始顾湘想炖一锅肥猪肉吃的,可惜这地处的猪肉不是什么好猪肉,不是劁猪,没煽过,腥骚味太重,根本就不好吃。顾湘就是想从顾庄把猪肉运送过来,也赶不及,只好吃羊肉。一大锅清炖羊肉,料放得足,顾湘让人把肉捞出来,夹在涂上酱料的炊饼里头,码放在篓子里让将士们用手拿着吃,吃着肉夹饼,配上一大碗羊汤,热呼呼的下肚,一众将士都忍不住舒坦地摸了摸肚子,惬意地眯着眼小歇。刚才大家肚子里的那些疑惑,也情不自禁地被这暖洋洋的羊汤和香喷喷的肉给融化了去。虽说顾湘言之凿凿,只道是她设局想收拾李贼,可城外乌泱泱的羌人士兵无数,攻城器械也多,他们大宋也不过占了城墙高且厚,据城池而守,省了许多力气的便宜。西北边陲上的这些将士,和中原腹地的将士可不一样,他们大部分都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一看眼下这阵仗,就知道李贼此次是大动干戈,和以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要不是公主和将军们说,这是自家设局,算计那李贼呢,他们恐怕早就悲观得要命,做好战死的准备。就是公主说这是一场局,他们心中也有犹疑忐忑。但此刻,晚风吹拂,城墙上篝火点燃,兄弟聚坐一处,闻着滚滚肉香,手里抓着热乎乎的炊饼,肚子里装满了油水,那些恐惧似乎也便消散在温柔的晚风里。“不就是打仗,咱们打得还少了?”这几年饿着肚子打仗的时候多了去,谁他奶奶的真怕死?当兵的都知道,这怕死的,通常都死得早,能在西北边陲当个两三年的兵,打过两三次仗,还能活下来,没缺胳膊没少腿,活蹦乱跳地活跃在军营的,都不怎么怕死。将士们情绪还好,顾湘却是到了后半夜,忽然睡不着了,身上冷汗淋漓,心慌得厉害,只听心跳声砰砰砰地在耳边砸,耳朵里嗡嗡地叫。顾湘坐起身,连喝了好几碗凉茶,闭上眼倚在床榻上回忆自己做得一切细节。老狗他们拿的是皇城司的令牌,派出的是顶尖好手,但因为担心泄密,毕竟这整个金县已经让人家给渗透成了筛子,实在没什么消息能瞒得住,她并没有将危急情况明言,只能考验彼此的默契。清泉城方面,顾湘仔细想,她对狄将军的了解都在长荣郡主,她那位前辈的日记里,自己并未见过。万一,狄将军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的君子,又会如何?狄将军若当真被京城那位‘太子’打动,决定与‘太子’合作,不信她所言,不肯支援金县,那该如何?顾湘现在是真心想念现代便捷的通讯方式,能随时随地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直接通话。风一吹,或许是受了惊,顾湘如此健康的身体,竟发起热来。秋丽登时吓得小脸都白了。她家小娘子是寒冬腊月湿了衣服,回头灌上一碗姜汤,打两个喷嚏都能过去,这两年可一次热都没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