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疑心病

吕嫣从书房里走出来还回头看了一眼,身旁有人疾行而过,定睛一看,居然又是仵作。

仵作直接进了谢胥的书房。

吕嫣眼珠转了转,她一走就立刻把仵作叫来,原因不用多说。

她心道,疑心病真重。

仵作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属下连番出错,疏失大意,求大人再给一次机会。”

仵作已经在京畿衙门当值三年了,也算得上谢胥的得力助手,或许是因为近年确实太顺了,跟着谢胥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导致开始松懈散心。

仵作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谢胥望着他,比起吕嫣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人,他显然相信仵作这个自己人更知根知底。

仵作如果有二心,反倒不会是现在的表现。

“那具女焦尸,你已经重新仔细验过了,那现在把她的特征,说给本官听听。”

谢胥桌上,已经重新铺了一张纸,望着仵作。

是,他要交叉对比。才能判断吕嫣值不值得信。

仵作立刻就知道谢胥要干什么,赶紧毫无保留说了出来:“此女尸身高应当在六尺有二,和一般男子差不多高,所以属下在第一眼望见时,才未曾怀疑有他。”

谢胥微微眯了眼:“嗯,说下去。”guxu.org 时光小说网

仵作连忙道:“年纪应当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想必是干粗活的,趾骨较粗,五官、五官……五官破坏太严重,但观之下颌骨较为肥厚,应当与京中女子的脸型稍有差池。”

仵作说的跟吕嫣大抵相同,吕嫣更详细,因为加了她自己的推断。但总体来说,能看出两人说的是同一个人。

谢胥能画人,不是因为别人说什么他就画什么。

而是当他的笔落在纸上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能分辨,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谎话不是那么好编的。

真话有现实作为依托,会有逻辑,而谎话就好似空中楼阁,除非你有本事把这个楼阁编造的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否则,就迟早能发现破绽。

比如,你说一个人喜爱读书,每日都要读上五个时辰,可你接下去又形容此人,皮肤粗厚,还有晒斑。

一个整日屋中读书的人少见阳光,如何会有晒斑?

这两种特质,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仵作一愣,就这么让他下去了?他犯的错就这么揭过去了吗?仵作有点喜。

“多谢大人。”

到最后谢胥也没有落笔在纸上画,等仵作出去后,他把笔重新放回了笔架上。

有点意思。

牢头领着吕嫣到了一处僻静门前,指了指说道:“大人吩咐了,在捉到赵无双归案之前,你就暂时住这间屋子。”

还给安排住处,真是怪好。

吕嫣笑嘻嘻道:“真是多谢了,你们京畿衙门都是好人。”

在牢头的眼里看来,一张宛如女鬼般的五官皱在一起,嘴歪眼斜,笑不像笑,哭不想哭,牢头后脑勺发麻,“别,你别谢我,咱俩以后最好再无交集。”

他现在看到吕嫣那张脸就觉得惊悚。

吕嫣:“……”何必这么无情呢,这世上,相遇就是缘嘛。

牢头脚底抹油溜了。

吕嫣心里啧了声,转身推开屋子,屋里只有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但是居然打扫的很干净。

反正比那牢里的草垛,肯定强不少。

看到床,吕嫣才觉得累了,不用再跟那个疑心病谢胥共处一室,也让她放松了不少。

她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自从被抓进来,这是时隔多天第一次睡床,似乎比她医馆的床还舒服不少。

她不由得望着床帐顶,她到现在才有余力去感受,她的脸仍然在疼痛。

谁愿意割下自己的脸皮呢?

吕嫣尝试控制嘴角,扯出一丝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若能换到更有价值的东西,一张脸又算什么。

这位代指挥使大人,心细多疑,聪明严谨,确实比他的上一任,上上一任,都好得多。

但是一个人的思维终究是有限的,人只能思考得出自己经验范围内的东西。

一旦超出过往经验,就很难再得出正确答案。

吕嫣曾见过这世上顶顶聪明的人,可他却困于自己的心魔,终其一生也挣扎不出来。

可见,聪明实在没什么用。

吕嫣的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宛若抓到了大权在握。

如果一个人掌握的东西比你多,那你再聪明也无济于事。

吕嫣现在,宛若是站在一条路的终点看着谢胥,她可以把谢胥看的很清楚,像是镜子一样。

可谢胥却看不到她,因为他们的进度条不一样。

师傅,这世间有千万条路,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这样没有结果的一条呢?

第二天衙役奉命来叫吕嫣,因为担心男女有别,特意让一个丫鬟进屋去叫吕嫣。

丫鬟推开吕嫣的房门,刚走进去,转头看到床上吕嫣的样子。

片刻后,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

衙役还以为人死了,立刻也冲了进去,“怎么了?!”

连续这地动山摇,吕嫣不醒也醒了。

一炷香之后,衙役和吕嫣都被叫道谢胥的书房,衙役双目喷火地盯着吕嫣。

谢胥额头上青筋似乎跳出来了,盯着吕嫣寡淡的那张脸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怪癖?”

“怪癖?”吕嫣只能眨眨眼,“没有啊。”

她正常的很。

“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要把自己嘴封起来?”

吕嫣用纱布把自己的嘴密密麻麻缠上了,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就像是木乃伊一样。

“民女睡觉时候爱打呼噜,为了不影响到旁人,所以习惯了把嘴贴起来。”

打呼噜?

这是什么离谱的借口?

谢胥接着问:“那手脚呢?为什么也要绑起来?”

“……因为民女有夜游症,怕晚上控制不住走出来,所以提前把手脚绑了。”

衙役站在旁边,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吕嫣。

谢胥听见自己心头冒火的声音:“打呼噜,夜游症。”

吕嫣说道:“是的,民女也很难过。”

谢胥觉得自己的鞭伤过了一晚上反而像是更疼了,疼到浑身骨头都叫嚣着要窜出来,他压下喉间腥甜,“你在大牢里关的那晚,并无人听到你打呼噜。”

吕嫣应对自如:“那是因为民女一夜未曾合眼,毕竟任谁给关在牢里都睡不着啊。”

衙役已经气得道:“大人,不能再纵容此女了,还是将此女重新关回牢里吧!”

太能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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