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理想远大

大帐之中,黄世信看着站出来的李钰,知道他这次很丢人,估计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念那丢人的心得,便苦口婆心道:

“你们可能想,这样做有啥子意义?其实,很有意义,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土贼流寇,后面是不是就要面对张献忠、李自成,甚至打关外进来的建奴?”

“不可能吧,建奴在辽东啊,怎么可能杀到我们这个地方来。”

听他这么说,懒洋洋的黄世礼握住了红蔓搭在肩头的小手,诧异地反问,在川人眼中,建奴远在天边,就和以前的瓦剌、鞑靼一样,至多是入关抢掠一番,而且抢的都是北方人,和他们这些四川土著没有半毛钱关系,对地大物博的大明朝来说,建奴也就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惧;就连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近在咫尺的家伙,他们也认为不太可能二次入川,四川又不像其他地方,四周都是天险,只要把住隘口,闯献疯了才会来入川就食。

帐中营官们都无法置信地议论起来,黄世信见他们这么短视,一拍面前的案几,站起来大声道:

“本县讲过很多次,我们不仅仅是保家,还要卫国,哪个说的我们以后不会和建奴交战,他们要是再入关,就绝对不是只抢人口钱粮了,这大明的大好河山难道就勾不起建奴的贪念,到时候他们打完北方,再看到巴蜀这天府之国,你以为那些野蛮之辈不会起了歹毒心肠?”

账外偷听的雷应奇听得心中一震,身子僵在了原处,他老父亲就是死在了浑河之战中,对关外的建奴他是恨之入骨,但隔了千山万水,向往自由洒脱的他又不愿意去辽东给那些军头当狗,他没想到在四川安逸惯了的一名小小知县竟然已经考虑地这么长远,已经想到了与万里之外的建奴作战的将来。

这眼光,好长远,好宏大,好有想法。

“哎呀四哥,建奴远在天边,从天启年间就进来抢东西,这都二十多年了他们也没打进来过,我看你是杞人忧天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说了,小鱼儿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乡勇营官?本县,黄世信,是不甘心的,小小一个知县能干啥子,方圆不过百余里,好比小床躺巨汉,你我手脚都施展不开,何谈高卧?本县日后要当知府、巡抚、总督,甚至当首辅,到时候本县让小鱼儿你去当辽东督师,你准备拿啥子去和建奴拼?”

账外的雷应奇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暗叹此子志向竟然如此远大,简直让人惊惧,而帐中之人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是黄世信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明确说出了将来的规划,这种野心勃勃的梦想钻入众人耳中,炸的有点知足常乐的众人心肝发抖。

当督师啊!李钰痴傻地坐在一个马扎上,完全没想过自己也有可能成为洪承畴那种角色的一步,他以为自己能在川中混个游击、参将就算顶天了,从没奢望着当个总兵直流,现在被黄世信提出让他当辽东督师,总览一方军务,他就双眼迷离,脑海中幻想着自己当上督师,手掌尚方宝剑,下方站着一干文武,手底下更是雄兵百万,站在城头上挥斥方遒的场面。

在座的文武都眼睛发红,心底发烫,若是能将黄世信送到当朝首富的那个位置上去,他们这些一起打拼出来的文武还不各个都是什么总督、巡抚之类,最差也能混个什么漕运、盐务、织造局、市舶司之类的肥差吧?

而坐在黄世信身旁的徐元昭则想的更多,若是能让黄世信当上首辅,那黄世信一定会大力提拔亲戚乡党同窗好友,那么他徐元昭也不是不能当个次辅什么的玩玩,那李崇古、丁奇昌之流是不是也能当个阁臣,出将入相的好不热闹,到时候朝堂上下都是黄党一派,那黄世信未必不能重现严嵩、张居正、魏忠贤时期的盛况。

而且黄世信这个家伙很有成为曹操的潜质,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等他死了,他儿子再继位,逼迫崇祯的儿子们退位,徐元昭一想到这里,连忙给自己在魏国中找定位,郭嘉,他不想那么早死;荀彧,他没他那么忠于汉室,也没他那么傻;荀攸或者钟繇,好纠结啊,当哪个才好?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黄党骨干,李崇古、丁奇昌之辈读书人就怔怔地看着黄世信,就连那四个绍兴来的师爷也是眼神火辣,他们这些绝了登龙门之路心思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找个好东主,忠心侍奉上几年,再通过东主的关系走后门出去当个县里佐二官,靠着政绩和经历朝上爬,最后落个知县致仕的好结果。

这些文人们比武人们野心更大,自打东林把持朝政后,不是东林后进你想爬进紫禁城的权力中心,好比白日做梦,他们这些注定与大权无缘的人现在巴不得黄世信明天就登堂拜相,他们这些一辈子可能就这么寂寂无名之辈也能在那紫禁城里指手画脚、指天画地、指点江山、燮理阴阳、挑动乾坤啊!

“嘶!”

在账外听得心驰神往的雷应奇已被黄世信那宏大高远的目标所折服,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他连忙一个驴打滚翻到侧面,抬眼望去,只见火把光芒之下,一个老卒手持戚刀砍在地上。

“误会!我是......”

“有刺客!”

不待雷应奇解释清楚,那老卒大喊一声,持刀突进,一个斜掠击贼式就让雷应奇继续化作滚地葫芦朝后翻去,他见老卒一手戚家刀法玩的娴熟,也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顺手抄起一个火塘中的铁钎挡住,两人交了不下五手,老卒突然后撤挡在从大营里出来的众将官跟前,疑惑地问:

“戚家刀法,你是哪个老伙计的后人?”

周围的乡勇已经围了上来,看着那些长枪盾牌弓箭鸟铳全都对准了他,雷应奇冷汗直流地扔掉手中铁钎,单膝跪下,拱手道:

“家父井研大侠雷嘉瑞!”

韩赞初嘴角一抽,思绪回到以前,想起那个从四川随白杆军跑到浑河来慷慨赴死的四川崽儿,那崽儿武艺的确了得,可惜不懂军中战阵之法,最后死在了鞑子的铁骑之下,不由的冲身后被众人簇拥着的黄世信道:

“是故人之子,不知道为何跑来偷窥。”

黄世信又皱起了眉头,他的中军大帐可是防守严密,怎么被人摸到了跟前都没人发现,若非韩赞初一直守在他身旁,他恐怕被人摘了脑壳都没有人知道。

雷应奇见有父亲的军中旧识为他说话,连忙把心中的想法竹筒倒豆子一般抖落了出来:

“大人,大人,我叫雷应奇,是从井研那边逃过来的,我打小就跟家父学习刀枪棍棒,我身手很好,在井研那般他们都喊我井研少侠,我原本打算投大人的乡勇,但那样起步太慢,便想摸过来单独面见大人,希望大人收我当个亲卫队长......”

周围的乡勇们听得一阵不爽利,不说你是不是奸细罢了,就算不是奸细,凭什么一来就当亲卫队长啊,那些亲卫都是太爷千挑万选出来的忠义之士,各个武艺都在军中拔尖,就连郭秀才那种名噪一时的家伙都没能被选上,你凭啥,凭你脸大吗?

黄宝更是呲牙咧嘴地扶住了腰刀,这小子哪里钻出来的窜天猴子,敢一上来就谋夺他的职差,他可是少爷的体己人,心腹中的心腹,里外里都是抹不掉的少爷天字第一号忠心狗腿,这小子如此不懂道理,找死!

黄世信心中也是这种想法,忠诚不忠诚先不论,凭什么在大营里越级提拔你?正要拒绝,韩赞初则单膝跪地道:

“少爷,不若让他跟在我身边,老朽已经年过六十,膝下无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戚家军后人,希望能传他几手真东西,也好让他日后侍奉在少爷跟前。”

黄世信还是觉得不靠谱,可韩赞初又是黄二爷的生死之交,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委婉地拒绝一下,那边的雷应奇见机会难得,决定先上车后补票,双膝跪地就给韩赞初磕头道:

“老爷子,若不嫌弃,请收我为干儿。”

“......”

满营的乡勇们心中开始反酸,这混账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也没谁了,韩赞初总教官是什么人啊,全营唯一的一个正牌戚家军,想给他当干儿的何止千万,凭什么你一个外人初来乍到就能攀龙附凤?

义子这个东西,在如今也是很有市场的,又非人人都是吕布,当了义子,生死就和义父绑定在一起,忠心不论,只看本事,若是让这家伙攀上了韩赞初,但凡有点手艺,日后还不是跟身上绑了二蹬脚,一飞冲天啊,众人都以为韩赞初应该谨慎,至少应该考验考验这个外来人,谁知韩赞初开口道:

“行,你若真是雷嘉瑞的儿子,我当年欠你老爹一条命,就代你老爹教你战阵之法吧。”

“干爹在上,请受儿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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