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飞燕”号劈波斩浪,几乎是贴在海面上迅疾前行,速度比一般的西洋帆船将近快了一倍,不过由于船身狭长,干舷低,加之船本身的吨位也小,且没有减摇装置,是以快是够快,却颠簸晃动的厉害,尤其容易令人晕船。
易知足来来往往长途航行都是乘坐的“飞燕”号,早已习惯,奕增初次乘坐,且从来没有出海的经历,时间不长就感觉有些难受,不由的苦笑道:“骑马也颠簸的厉害,却从来不晕,坐船怎的如此快就有感觉了?”
易知足听的一笑,“骑马的时候,你可以把握马的运动韵律,合理的缓冲马浪,况且视野开阔,注意力集中,自然不会晕,但海船的颠簸却是不规则的,上下左右的晃动,且船舱空间狭窄,自然就容易晕,不过,你体制强健,适应几日就习惯了。”
说着,他略微一顿,接着问道:“宗室不准出京,应是出于巩固皇权的考虑罢,这次皇上让如此多的宗室子弟加入海军,就不担心留下后患?”
听的这话,奕增不由一笑,“并非宗室不准出京,而是不奉旨不准出京,这是防范宗室祸害地方,其实,宗室出外为官的不在少数,不过多是在关外,南方较为少见,仁宗时为控制京师人口,也是为解决宗室生计,就开始陆续大规模的将宗室迁移往盛京。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此番强令和鼓励宗室觉罗子弟入海军,听闻是彰显朝廷对海军的重视,估摸着,也有解决宗室觉罗生计、让闲散宗室觉罗重获爵位的意思在内,毕竟现在的闲散宗室觉罗要想获得爵位,实在是太困难了。”
彰显朝廷对海军的重视?这纯粹是扯淡!易知足一时间也琢磨不透道光究竟有几个意思,见奕增脸色有些难看,便道:“去上面吹吹风,会好受点。”
待的奕增离开,易知足索性也懒的多想,灭了手头的雪茄,起身将吊床解开,准备睡觉,船上左右无事,睡觉是最好打发时间的,不过,才将吊床绑好,丫鬟月华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怯怯的道:“爵爷,奴婢们晕的厉害,不知有没有什么止晕的法子?好几个吐的一塌糊涂.....。”
“一早就没让你们吃东西,哪有东西可吐?”
“吐的酸水!”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有效的办法,一个字,忍!尽量忍,能站着就不要躺着,强行忍着不要吐,或是尽量少吐,适宜就好了.....。”说着,他去箱子里翻了几个小瓶递过去道:“这是我在天津隆顺榕药庄买的藿香正气水,抹在肚脐上,试试。”
“谢爵爷。”月华蹲身道谢后才接过药,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婢们这样子可是没法侍候爵爷.....。”
“照顾好你们自己就成。”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此番进京,他收获最大的就是收了十多个丫鬟,个个姿色不俗都堪称是百里挑一,他一股脑全部带上了船。
上海,县城外的黄浦江沿岸密密麻麻泊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西洋帆船,虽是刚开埠,但因为易知足向各国商人承诺江海关免税,不少西洋商船都纷纷转道前来上海,原因很简单,粤海关太黑!
大量西洋商船的到来在促进上海商贸繁华的同时,也滋生出无数的纠纷和事端,上海不比广州,商贾们缺乏与外商打交道的经验,又不会夷语,翻译也是极少,既无十三行那样的专门经营对外贸易的商行,也没有专供外商食宿的商馆,一切都显的很是混乱,再加上华洋杂处,语言不通,服饰饮食等习俗不同,自然闹出不少纠纷和事端来。
南洋大臣耆英、上海道台伍长青、上海知县刘光斗这两个月来都忙的焦头烂额,好在伍长青精通英语和葡萄牙语,对于外贸也颇为熟悉,总算是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这日上午,伍长青、刘光斗两人急匆匆的走进西园,来到三穗堂拜见耆英,见礼落座后,伍长青便径直道:“英吉利领事巴富尔、法兰西领事敏体尼都为本国传教士申请购买地皮建教堂,而且要求地址都选择在他们预计的租界地界之外......,此事,下官等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大人定夺。”
建教堂?耆英楞了下,根据《江宁条约》英吉利传教士确实有在通商口岸传教的自由,不过,将教堂建在租界外,他还真是不敢拍板,略微沉吟,他才道:“法兰西难不成也有在通商口岸传教的自由?”
“法兰西使团乘舰队北上天津,为的便是与朝廷缔结条约。”伍长青缓声道:“不出意外,应该能获得自由传教的权利。”
“拖一拖。”耆英道:“事关重大,待易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还有——。”伍长青缓声道:“英法两国领事都提出要尽快组建涉外法庭,这段时间,已经闹出好几起贸易纠纷,那两起英夷水手醉酒滋事的案子,民愤不小,也着实不宜拖延了。”
“不宜拖延也的拖,得等易知足回来。”耆英皱着眉头道:“涉外法庭的事情谁也不懂,得等易知足回来与他们交涉。”
“大人——。”刘光斗跟着道:“因租地拆迁补偿要价过一事,法兰西领事这段时间频频催促.....。”
听的这话,耆英心里暗笑,这事他知道,法兰西人看中了洋泾浜的右岸那块地方,但当地百姓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地皮三百两每亩,房子一百两一间,连带着几颗矮树也要价二百两银子一颗。
一群刁民!不过,耆英也乐意看见西洋人吃瘪,略微沉吟,他才道:“此事暂且不必理会,允许西夷在上海圈定租界一事,乃是易大人私下同意,朝廷能否允准,尚未可知,等易大人回来再说。”
话才落音,一个长随一溜小跑着进了院子,在门口禀报道:“禀老爷,易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耆英心里一喜,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他盼回来,他连忙站起身,想想又自惜身份,道:“你二人去迎迎。”
伍长青、刘光斗连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才出的三穗堂正门,就看见易知足快步而来,两人连忙迎上前,笑着拱手道:“爵爷可算是回来了。”
易知足轻笑道:“怎么着,压力很大?”
“还真是不小。”伍长青笑道,不过,他很快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当即退了一步,“多少日子没洗澡了?”
“船上哪里有水洗澡?”易知足笑道:“且待我去洗浴更衣,之后咱们再谈。”
一番洗浴更衣出来,易知足顿觉神清气爽,“飞燕”号速度是快,但船身狭长,货仓小,无法大量储存淡水,况且他这次还多带了十几个丫鬟,自然不会有淡水洗澡,出了浴室,他才想起那群丫鬟,当即吩咐林璇道:“从京师带了一群丫鬟回来,都晕船晕的厉害,你安排人照料下。”
一群丫鬟?林璇楞了下,才点头道:“爵爷放心,妾身会安排人好生照料。”
“让人告诉许怡萱一声,让她吃晚餐时来一趟。”易知足说完便快步离开,沿途看到江岸停靠着不少的西洋商船,他就知道上海一众人这段时间可能会手忙脚乱,难以应对,毕竟才开埠,各方面都跟不上来,他之前也没料到,一个免税会吸引如此多商船前来。
来到三穗堂,一进院子,就见耆英三人迎了出来,易知足快步迎了上去满面笑容的拱手道:“下官见过大人。”
耆英还了一礼,含笑道:“此番京师之行,可还顺利?”
“还好。”易知足笑道,几人略微寒暄便进屋落座,耆英一脸微笑的道:“易大人不在的这段日子,咱们可是忙的够呛。”说着,他关切的道:“英法两国都已圈定好租界,有关通商口岸租界之事,皇上可允准?”
“皇上已经允准。”易知足颌首道:“不划定租界,华夷杂处,易滋生事端,再则,划定租界,也易于地方官员管理地方,这其实也是借鉴广州十三行商馆区的管理模式。”
听的这话,耆英迟疑着道:“租界与十三行商馆区可是差别极大......。”他是担心易知足欺君瞒上,他很清楚租界之事根本无法瞒得住,他如今可是南洋大臣,这事易知足若是隐瞒,他也是难辞其咎。
“能有多大差别?”易知足轻描淡写的道:“无非是让西洋人自行管理租界而已,难不成还让地方官管理租界?”
听的这话,知县刘光斗连忙道:“若是让地方官管理租界,也无非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还会引发无数事端.....。”
“说的不错。”易知足颌首道:“西洋各国领事都会住在租界,地方官根本无法管理租界,还不如由西洋人自行管理......。”
“还有一点,本官不太明白。”耆英沉声道:“西洋各国租界,大清子民可能入住?”
“当然可以。”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
听的这话,伍长青道:“那岂非仍是华夷杂处?”
“不能这么简单的看。”易知足说着掏出一支雪茄点燃,这才缓声道:“租界是由西洋人管理,大清百姓进入租界,必须遵守租界内的规矩,即便是华夷杂处,却不会出什么乱子。”说着,他隐讳的做了个手势,制止伍长青乱问。
他打的手势,伍长青是看懂了,刘光斗却是懵懂无知,追着问道:“那若是罪犯逃进租界,不捕快衙役可能进租界抓人?”
易知足道:“租借租界时,会具体的协商这个问题,不可能犯罪之后潜逃租界就能逍遥法外,除此之外,其他一些细节亦会仔细反复的讨论协商,订立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租借条约。”
说着,他话头一转,“不曾料到今年会涌来如此多的西洋商船,上海缺乏与洋商交易的经验,之前也没有充分的准备......。”说着,他看了伍长青、刘光斗两人一眼,道:“这段时间二位应该遇到不少麻烦吧,回去罗列一一出来,呈报上来,我为你们解决。”
“下官遵命。”伍长青、刘光斗连忙拱手道。
“易大人这一回来,本官可就轻松多了。”耆英一脸微笑,心里却是发苦,这南洋大臣做的,基本就是个摆设!偏偏他还没法子,什么都不懂不是关键,关键是易知足这小子太强势了!压根就没将他这个上官放在眼里。
“连日海上颠簸,下官这一身骨头都快酥了。”易知足起身拱手道:“下官先行告退。”
伍长青、刘光斗两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告退,跟着后面一起出了三穗堂,到的门外,刘光斗拱手道:“爵爷连日奔波劳累,下官明日再来拜访。”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去忙吧。”
待的刘光斗离开,易知足才看向伍长青,笑道:“着段日子忙坏了吧?”说着漫步而行。
伍长青将头上官帽摘下来拿在手中,与他并肩而行,“准备不足,确实有些措手不及。”说着,他话头一转,“租界之事,另有隐情?”
易知足吸了口雪茄,缓缓吐了出来,道:“谈不上什么隐情,我想借助租界带动上海、广州的经济,让两地迅速的发展起来,另外,有些事情也需要借助租界的庇护。
不过,最主要的,我还是想借助英法美等国的租界,让大清官员士绅商贾百姓看到一个与大清完全不一样的城市管理制度,西方有着成熟的城市自治制度,还有完善的市政管理配套制度和健全的技术经验。”
说着,他往北指了指,“元奇在北郊和宝山买下大量的土地,可不只是为了单纯的转卖赚钱,我打算将上海与宝山之间的地盘构建成一个大租界,一个最大的租界,甚至将上海发展成为一个租界城市,完全的脱离朝廷的掌控,将这个城市变成元奇的根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