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肃顺也表态赞同,怡亲王载垣不由的暗暗叫苦,官督商办的实业且不说,官办的实业接受元奇的监督,那算什么事?到底是朝廷说了算还是元奇说了算?那还叫官办嘛?
虽然心里不满,他却识趣的闭上嘴,他很清楚,不能当着易知足的面争论,也不能给其留下坏印象,他代表的是帝后一系的势力,即便是慈安皇太后这个时候对元奇也是要笼络的。
奕訢却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元奇的监管本身就是一个保证,广州上海上市的实业无不蒸蒸日上,这就是最好的明证,再则,英吉利经济危机持续时间不过是一两年,可不允许咱们从长计议。”
易知足看了看三人,笑道:“怡亲王说的不错,这不是小事,元奇对上市公司的监管不局限于财务,是对人事任免制度、管理制度,生产营销等全方位的监管,已然形成一种模式,朝廷不妨先派员仔细考察一下再做决定。”
说着,他话头一转,“随着工业技术的不断发展,各种新式机器层出不穷,机器应用已经是越来越广泛,轧棉机,收割机,缝纫机,烤面包机等等都已开始广泛应用,火柴、卷烟、文具、面粉生产都开始机械化......。guxu.org 时光小说网
随着西洋各国经济危机的爆发,大量的工业产品会向我大清倾销,以前主要是棉纺织品,丝织品等,如今已大幅扩展,大到铁路,船舶,机器制造,小到布匹,成衣,皮鞋、文具、玻璃、药品、卷烟、煤油、香水、牙粉.......可谓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对于西洋各国工业品低价倾销,如果我们采取听之任之的放任不管的态度,对于正处于发展状态之中的民族工业和实业就是一场灾难,一场灭顶之灾,大量的民族工业和实业会正在西洋各国恶意低价倾销中倒闭破产。
朝廷有责任有义务.......即便是不说责任义务,就算是为了赋税考虑,朝廷也应该保护自己国家的民族企业,面对这一场低价倾销,朝廷必须有针对性的进行控制,以保护自己的民族工业和实业。”
说到这里,他看了奕訢一眼,“朝廷不听劝阻,擅自降低天津海关关税,给予英法以美俄的最惠国待遇,以至于我们目前很被动,原本只需要通过海关关税调节就能轻易阻止的事,如今却要元奇采取补贴的方式进行抵制。
这将会是一笔数额巨大的补贴,元奇的财力也是有限的,因此,我决定取消明年对朝廷的所有补贴,以弥补国内的工厂企业,提高高他们的市场竞争能力,遏制西洋低价倾销。”
易知足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奕訢、载垣、肃顺三人听在耳里却不啻于惊雷滚滚,元奇每年对于朝廷的各种补贴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千万两白银之多朝廷这些年修铁路,治理河道,大举移民,扩充八旗新军,兴办实业等等,开支大幅增加,不是元奇的这些额外补贴,根本就无法维持。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奕訢才一脸苦涩的道:“朝廷当初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肃顺接着道:“国城兄,黄河治理,东北开发,蒙古移民,海港建设,推广新学可都指靠着元奇的补贴,突然断了所有补贴,必然会引发恐慌......,这节骨眼上,可乱不得。”
载垣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自问与易知足的关系不如奕訢与肃顺,若是他两人求情尚且不能让易知足回心转意,他说了也是白说。
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支烟,缓声道:“朝廷有苦衷,元奇也有苦衷,采取补贴的方式以遏制西洋各国的低价倾销,元奇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不取消对朝廷的补贴,这一提议元奇的董事会就无法通过。
你们要明白一点,保护民族工业和实业不分南北,最终受益的不仅是那些被补贴的业主,还有元奇,还有朝廷!
挺过这一波低价倾销,大清的民族工业和实业,大清的金融经济都必然会迎来一个快速的发展时期,甚至开可以说是一个黄金时期,朝廷将会成为仅次于元奇的受益者!”
这压根就不是吓唬他们,而是实实在在的要取消对朝廷的补贴!奕訢三人脸色瞬时都有些难看,突然一下少了上千万两白银的进项,朝廷怕是勒紧裤带也过不去。
沉默了一阵,肃顺才开口道:“国城兄,其他都可以暂停,但治理黄河和推广新学却不不宜停......。”
暂时取消对朝廷的补贴,易知足一则是要敲打朝廷,再则也确实要以此为条件换取元奇董事会的支持,他在元奇虽说是一言九鼎,但如此大把往外撒银子的事情他还是担心反众怒,有了这个条件,至少能平复不少股东心里的不满。
虽然是有意敲打朝廷,但他不愿意因此停止黄河的治理和新学的推广,默默的抽了阵烟,他才开口道:“取消对朝廷明年的补贴不能变,治理黄河和推广新学的补贴,我另想办法,以募捐的方式资助。”
听的这话,奕訢接着道:“听闻东海舰队正协助倭国平乱,大连和旅顺的港口建设也不宜停罢。”
“停一停无妨。”易知足道:“港口建设,修筑河道,需要大量的水泥,元奇与朝廷合作在唐山修建的水泥厂已经投产,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但生产的水泥却不能在水下凝固,也怕海水腐蚀。
朝廷可以与英法洽谈,引进水泥厂,独资或是合资都可以,海港的建设需要各种特种水泥,象这类可以填补国内空白的项目,哪怕是亏本赔钱,咱们也必须积极引进。”
随着唐山水泥厂的投建,水泥在北方开始得到广泛的应用,在修建港口和炮台方面更是必不可少,奕訢、肃顺对于水泥都自认是比较了解,听的这话,两人都有些吃惊,肃顺更是忍不住在问道:“还有能在水下凝固的水泥?”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引进水泥厂要注意,普通的水泥我们不需要,投建了元奇也能把他挤垮,如果他们也没有研制出这种水泥,可以诚恳的邀请他们与咱们一道研制开发。”
说着,他有意将话题岔开,“朝廷大举移民开发东北,也应该考虑修建铁路,同时加紧对东北矿藏的勘探,诺大的东北必然也蕴藏着丰富的矿藏,煤铁矿以及石油都是发展工业必不可少的。
别一天到晚想着退守东北,即便没有铁路,你们也退不回东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坐享天下两百年的满洲八旗早已不复未入关之前的锐气和勃勃生机,朝廷应该正视这一点,真心实意的筹备立宪,若是抱着封建专制皇权不放,别说退守东北就是退到西伯利亚,亦无立身之地!”
听的这话,怡亲王只载垣脸色登时有些不自在,很显然,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让他转告慈安皇太后,而且这话也等于是表明了元奇的态度,朝廷就是想退守东北,也不允许!
长谈了半个多时辰,奕訢三人才起身告辞,出的镇南王府,载垣回首看来一眼,长叹了一声,虽说与易知足谈话,不象入宫觐见那般拘谨,但易知足无意间流露出的态度却是咄咄逼人,他心里憋屈的慌。
奕訢瞥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先上车,去本王的别院。”
这几年奕訢往来上海的次数渐多,为着方便,他特意在在镇海路距离镇南王府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园子,三人进了园子,载垣才忍不住道:“易国城毫无人臣之态,日后必为祸患!”
“他要推翻的就是封建专制皇权,如何还能指望他有人臣的自觉?”肃顺抢白了他一句,“元奇有心为祸,也无需等到这个时候了。”
载垣不依不饶的道:“他易国城能有今日之地位,都是朝廷的封赏。”
“笑话。”肃顺冷笑道:“他身边的人谁个不是称呼他为大掌柜,也就咱们称其镇南王,易国城的权势来自他一手创办的元奇和元奇新军,不是朝廷封赏的藩王!”
载垣悻悻的道:“元奇能一步步发展到今日的地步,也离不开朝廷的扶持!”
“也没外人,咱们就别往自家脸上贴金了。”肃顺讥讽道:“朝廷给予元奇什么扶持了?倒是元奇给予朝廷的扶持不少,元奇创办这些年来给了朝廷多少银子?”
听的两人斗嘴,奕訢一脸的无奈,漫声道:“也就是易国城,换了谁坐这元奇大掌柜的位置,只怕早就割据称王,举兵北伐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载垣、肃顺登时都不再吭声,易知足可以说坐拥东南十余省,有着雄厚的财力支撑,又握着十余万虎狼之兵,若是举兵北伐,大清只怕早就亡国了!
进的房间,待的下人奉上茶水,奕訢屛退了下人,这才开口道:“英吉利经济危机,对我大清低价倾销,大到铁路修建,船舶制造,小到日用百货,元奇采取对国内众多实业补贴的方式以抵制低价倾销,这需要耗费多大的财力?”
“恭王这话不对。”肃顺直言不讳的道:“铁路修建,船舶制造,元奇并不抵制,反而是欢迎,他抵制的是国内能自行生产的机器以及纺织品,还有其他日用品诸如卷烟,肥皂、玻璃制品、火柴、衣帽、文具、皮包之类的。西洋路途遥远,运费不菲,即便是补贴,也费不了多少银子,更何况,他还是以取消对朝廷的各种补贴为条件。”
“费不了多少银子?”奕訢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讽,“肃相怕是对于大清每年洋货的进口总额不甚清楚。”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去年的洋货进口总额是六千四百万两白银!若是低价倾销,数额只增不减。”
六千四百万两白银?肃顺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吓了一跳,登时就不吭声了。
载垣心里一动,试探着道:“六爷的意思,借这机会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奕訢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道:“怡亲王是对朝廷与元奇现在的这种平和的关系不满,想挑起战端?知道元奇为了西北持续扩张扩招了多少兵马吗?新疆五万,广西和淮北五万,一次性扩招了十万!元奇现在拥有的海陆军已经超过三十万!你觉的易国城嚣张跋扈,本王还觉的他太低调!”
见的载垣吃瘪,肃顺暗乐,含笑问道:“那六爷是何想法?”
“还能有何想法?”奕訢缓声道:“是担忧,西洋各国低价倾销,元奇采取巨额补贴的方式以抵制,此举闻所未闻,一旦崩溃,元奇受损,易国城声誉必然大受打击.......。”
“六爷是担心元奇大掌柜易位?”肃顺心里一沉,一旦易国城无法掌控元奇,元奇会不会失去控制?随即他便宽慰道:“易国城是什么人,六爷何须为他担忧。”
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解修元将洋货进口品种以及价目表呈给易知足,满脸担忧的道:“大掌柜,俗话说,货到地头死,西洋商船不远万里而来,没有理由再拉回去,咱们抵制的越厉害,他们价格就会压的越厉害,可不能指望所有的商贾都会顾全大局。”
“我就没指望他们顾全大局。”易知足浅笑道:“现在不以前,大清的有线电报已经连通全世界,大清的物价只须一天就能传到欧洲,咱们先降价,把价格降到欧洲的商贾不敢前来倾销!”
听的这话,赵烈文好奇的道:“积压如此多的货物,总要倾销吧?总不能都堆放在仓库。”
“当然不会堆放在仓库。”易知足缓声道:“无法倾销,只能是销毁,把牛奶倒掉,把牛羊赶到河里淹死,用棉花铺路,把棉布放火烧掉.......,然后关闭工厂,解雇工人,静候寒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