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九御剑飞行至凌云峰脚下,顺石梯往上走。
时不时看一眼戴于手腕处的彩绳,唇角不自觉扬起。
“大师姐。”
小弟子见她,立即迎上前,“可是来寻尊上?”
“并非。”
姜黎九刹时抚下衣袖,没有流露任何蛛丝马迹,“师弟可有空?”
“有,大师姐何事吩咐?”
“请师弟帮忙转送一些物品给尊上。”她从纳戒里取出储物袋塞到少年手中,转身就走。
见后边没人,才慢下脚步。
什么男女主,分明是她的灾星,前世苏落落没有出现前运气逆天,凭借上品灵根就能在同辈中风生水起。
打个妖兽顺手捡点稀有灵药是常有的事。
所以,把元镇送她那点东西归还,一点都不心疼。
总比纠缠下去,落得个死无全尸要好!
今生……
她只想守在沈玉锦身边,好好保护他,绝不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凌霄殿?”
一道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旋即,绣着苍松纹路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于面前。
姜黎九看向男子挺拔的背影后退一步,公事公办持礼一揖,“弟子见过尊上。”
元镇缓缓转身看她,疏冷的眸中是错综复杂的晦涩,“还在生气?”
“不敢。”
“怎会不敢?”他提步前来,居高临下俯瞰她。
“两仪殿内当众毁灵根,只为叛出师门,为师不明白,你为何容不下落落?”
“大师姐的位置依旧不变,属于你的,为师绝不会克扣分毫,究竟有什么不满,才做出此等不理智之事?”
姜黎九一步一步被逼得无路可退,撞到岩壁,亦是抿唇不语。
元镇轻叹,“是为师思虑不周,没有提前与你讲,你的殿宇还留着,别再闹了,回来吧。”
“请尊上自重。”姜黎九再也听不下去,抬头与他对视,“整个仙门皆知弟子大典上,我会拜沈公子为师,让我回凌云峰,他要如何自处?”
“为师会去解决。”
“够了。”
她冷喝一声,“在我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一刻,便不会回来。”
“我要拜沈玉锦为师,尊上说能解决,无非就是看他没有修为好欺负罢了,你根本瞧不上他对吗?”
元镇没有回话,姜黎九却知自己猜对了。
“尊上不必多管闲事,从今以后这归元大陆我只认他一人为师,还请您不要乱认弟子。”
说完,她用力推开面前人欲走,却不料手腕被一把攥住,白皙肌肤上的彩绳彻底暴露。
“谁给你的?”元镇的手倏然一紧,无波无澜的声线隐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用你管。”姜黎九想抽回手,竟没有成功,于是凤眸冷冷看他,“请尊上放手。”
“沈玉锦赠你的。”元镇静默片刻,才缓声道:“黎九,马上离开他。”
“我不!”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普通手环而已,没有阵法,没有不祥,凡间彩线,亲手编织,值不值钱没关系,只要是他送的我都喜欢。”
“你疯了,他……”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姜黎九打断,“他怎样不用你来置喙,尊上管好自己的事,我不用你费心。”
“还有,让苏落落老实点,若是惹到我,莫怪我心狠手辣,不给你留情面!”
“你……”元镇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
他眼中的小姑娘进退有度,在仙门之中乃是众弟子效仿的榜样。
为什么变了?
恍惚间,被姜黎九挣脱束缚。
她招出祭雪剑,犹如闪电划过天穹,一溜烟飞走。
元镇回过神来已不见她踪影,却想起与苏家定下婚事后,冷若冰霜的女子来元家寻他。
“我有一心上人,青梅竹马,约定终生,婚事我做不得主,还请你主动退婚。”
殊不知。
这婚事,是他亲自求来的……
他记得,苏羽灵手上始终系了这样一条彩绳,而她心上人,就是来历不明的沈玉锦吗?
难道他也是因黎九那张相似的脸,才要收她为徒?
送她一模一样手绳,怕是居心不良!
被人担心的姜黎九刚回到无忧峰,就有一道悠扬缥缈的琴音入耳。
她快速穿过梨林,只见男子修长的身姿席地而坐,轻抚琴弦。
花落成霜,阳光却在他身上镀出暖色光晕。
“铮!”
银弦被骨节匀长的手按住,音忽断。
沈玉锦抬起眼帘,笑容不深不浅,“回来了。”
“嗯。”
姜黎九走到他身旁。
“不高兴?”沈玉锦抱古琴起身。
“师尊与元镇可有过节?”
“算是。”
“哦。”
姜黎九忍了一会儿,还是出言问道:“能告诉我吗?”
沈玉锦轻笑,“不能。”
他衣袂翩然,踱步离开,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那本书的轨迹中,对沈玉锦没有太多着墨,只说背景神秘却毫无修为。
在君掌门外出失踪后,他也离开无极仙宫,再无消息。
姜黎九回忆,她恰好就是那段时间被苏落落陷害,失去将要化成元婴的金丹与灵根。
她在这本书里的记载本该到此为止,未想沈玉锦是个例外,做为灵魂飘在尸身附近,看他与尸常伴。
动用禁术,一刀又一刀,他不知疼般,脸上未有一丝变化,唯独那双含情眸眼尾猩红。
回到身体的那一刻,他说的是,“以吾命,换吾妻。”
他说她是妻!
姜黎九看见远处的背影没有一丝停留,忽觉不甘心。
她把自己从出生到死仔细回想一遍,发现与他不过是远远一礼的交集。
“过来。”
沈玉锦清润的嗓音夹杂无奈远远传来。
姜黎九见他站定,千万思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快步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师尊,徒儿见到元镇了。”
“为师知晓。”
“有不知晓的吗?”
“有。”
“嗯?”姜黎九眸色微动,伸手挡住他,“师尊是否需要徒儿解惑?”
沈玉锦顿足,看她良久,唇角的笑更甚,“元镇愿留你,你为何不留?”
“我……”
“说实话。”
姜黎九一噎,有被看穿的恼羞成怒,“弟子生来心软,看不得你孤苦伶仃。”
她说完,逃也似的奔回偏殿中,“砰”一声关上门,却躲在窗棂后从缝隙里看他傻傻抱琴而立。
日薄西山,他才缓步走入主殿。
姜黎九收敛视线打量一圈,寝殿中每一样物品,都是按她喜好,与在凌云峰上八年的住处,一模一样。
她的心。
不知为何像是被揪扯一把。
疼痛难耐。
为压下心中烦乱,她坐到蒲团上开始入定。
几乎同时,室内温度骤降,以她为中心,地板逐渐凝结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