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芊也跑了过来,欣赏着石碑上的字,说:“这书法不错呢,横平竖直,有劲!”而后,转头问老余和孟瑭:“这是啥年代的石碑?”老余说:“我不大清楚这些……那年,我在后山看见这碑时,它就断成了好几截,脏兮兮地躺在草堆里,鸟屎苔斑厚厚一层,我挑了这块最大的,在镇河里又刮又洗,才弄干净……”
因为是断碑,上面的碑文读起来便不能连贯。孟瑭因为之前在翠栩山那神秘地缝中,了解过曹惜农的生平,于是,臆断加揣测,凭意识补缺修残,终于读懂了碑文……
曹惜农任贡玉总管时期,一直在玉州加工翡翠,时常“泽惠于民”。有一年,玉州大旱,庄稼绝收,曹惜农出资接济灾民,并呼吁各路从事翡翠生意的商人集资捐款,用以挖造水塘、修建龙王神殿、打井等事宜。
但募集的银钱,却被人神秘地偷走了,于是,人们纷纷前来斥责、质问曹惜农,曹惜农“断指盟誓”,说一定要追回银钱,但银钱丢失之事,却一直没有消息!曹惜农无奈,只得破了规矩,以个人名义赌石辨玉,而后重新将银钱筹齐了,并付诸于挖造水塘、修建龙王神殿等等事宜……玉州地方官员中,有位姓孙的人,听闻曹惜农破戒赌石之事,便以此为要挟,要曹惜农给他一些封口费,否则,他便要上告朝廷。曹惜农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了!但这位孙姓官员贪得无厌,一而再,再而三地敲诈勒索曹惜农,令曹惜农十分愤慨!正当曹惜农下定决心,要与那位孙姓官员来个“玉石俱焚”时,那位孙姓官员却被一位江湖奇侠割下了人头,悬挂于玉州西门之外!江湖奇侠从孙姓官员的家中,寻出了大量银钱,“广散于民”。江湖奇侠与曹惜农由此成为了密友,奇侠告诉曹惜农,正是他盗取了那笔募集款,因为他一度曾认为曹惜农是借募集之事,大发横财的小人,岂料曹惜农却是真正的君子,“玉而洁志”……后来,官府四处缉拿江湖奇侠,困奇侠于翠栩山中,“万箭射杀”了奇侠……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孟瑭曾在那神秘地缝的石室里,读过关于曹惜农生平之事,尤其是“后,小人告密,困云直于绝境,三更伏杀,五更退散,终难击之!云直恐友人同随而蒙难,着白衣而出,呼号引敌至,飞身跃崖,玉魂消散……”一段,令孟瑭极为震撼,印象也尤为深刻!但现在面对一块断碑,孟瑭却无法得知:这位江湖奇侠与曹惜农,一个是被“万箭射杀”,一个是“飞身跃崖”,他们是不是在同一个时间段的同一个事件中,一同殉难的呢?如果是,那么“云直恐友人同随而蒙难”一句,极有可能包含着一层意思:奇侠在绝境之中,参与了抵挡官军,为保护曹惜农,而被官军“万箭射杀”的……如果二人不是一同殉难,那么拆分成两种情形来考虑:若奇侠先于曹惜农殉难,那么,“小人告密”事件,很大程度上或许可与“孙姓官员之死”扯上些许联系了;若曹惜农先于奇侠殉难,那么,可以假设出一种“奇侠为曹惜农复仇,而遭致自身身死”的情节来,以碑文中描述的奇侠之性情,此种情节假设,是有极大可能的!
孟瑭的大脑飞速地思考着,有些迷蒙,又似有清晰,有些断定的感觉,但又更多一种揣测推理的意味!但至少有一点,孟瑭是可以下结论的:从这碑文的叙述口吻,以及措辞文采来看,曹惜农与奇侠之间,有一位纽带式的朋友,正是这朋友撰书了此碑文。
毕竟是一块断碑,孟瑭即便将碑文看了好几遍,也无法准确判断出,这块石碑,究竟是为奇侠所立,还是为曹惜农所立,或是为“募钱赈灾”这一事件所立……孟瑭终究不是专业的历史考古学者!而孟瑭之所以要思索这些东西,是基于想探究曹惜农遗留于玉州的“玉宫”和“辨玉玄策”之秘密:这两样,如今究竟还存不存在呢?以何种方式存在着?存在于何处?或许,一切与之有关的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参破这一玄机的大的法门……
孟瑭掏出手机,将断碑上的文字,进行了多次拍摄,而后与老余一起,重新将断碑翻了过来,使楚河汉界迎向天光了。
在孟瑭他们摆弄着青石棋盘的时候,老余的老伴已将饭菜做好了,尽管只是一些家常小菜,但也是做得色香味俱佳。老余的老伴连说着一些说没怎么准备,让你们见笑之类的抱歉话,而赵芊却吃得极香,连连夸赞这些小菜比大酒店的那些招牌菜还要可口!
孟瑭与老余就着小菜,边喝酒边聊起了断碑的事情,老余说,那块断碑据说是当年玉州大搞水利建设,修造灌溉渠时,从翠栩山北边的地底下挖出来的。那时候是文革中后期,正是破除封建迷信的风潮之时,没人去关注碑上写什么东西,当下便用大锤将其砸烂了……孟瑭又问,那其余的残碑现在还能找到么?老余说,自那块碑被挖出,到他将其做成棋盘,中间隔了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在他当时搬运那块断碑时,有些小块碑石,本就不知所踪了!而自这棋盘做成到现在,又是将近二十年过去,其余的残碑现在在哪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了……
老余的老伴一边给孟瑭夹菜,一边说:“你年纪轻轻的,咋对这些碑啊石啊的东西感兴趣?”孟瑭笑笑,说:“没事儿的时候看着玩玩,从碑上可以学习些东西……”赵芊停下筷子,便说:“西安的碑林,你去过没?那里碑最多,书法又好,一准让你学习个够!”
四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吃着饭,门外忽然有人喊一句:“老余,来,杀两盘!”
大家转头看去,原来是老余的老棋友老李来了……
老余和老李坐在青石棋盘前下棋,孟瑭坐于一旁观看,老余的老伴将那把天蓝色的太阳伞拿出来,在几个有破损的地方,用丝线绣出了几多小花,又补缺又遮丑,看得赵芊直夸她手艺巧。
老李摇着折扇,转头看了看太阳伞,忽然说:“明儿还准备上河岸卖东西去?”老余手里捏着几颗棋子,低头看着棋盘,说:“去啊,为啥不去?在河岸卖一天,顶店里卖好几天哩!”老李却说:“河岸上那些买卖石头的,明儿就撤了,你还去干啥?”老余一怔,“撤了?为啥哩?这才没几天啊,今儿上午不是还卖得好好的嘛……”
“今儿下午我去河岸转的时候,见来了一伙人,听说是市里天宝赌石俱乐部的人。”老李这么一说,孟瑭立刻从棋局的思考中解脱出来,仔细地听着老李的话:“我估摸着,是天宝赌石俱乐部怨咱翠栩镇抢了他们的赌石人气,影响了他们的生意。有了怨气,人家当然就要来翠栩镇解决这事儿。你们猜那伙人咋整的?嚯,人家当场将河岸上所有的石头,全部过了一遍,断定里面有翡翠的,当场就掏钱买了去。然后呢,居然有人举着大喇叭,说要净化赌石环境啥的,说其余的石头都是废石,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是翡翠原石,要那些买主们别再乱赌瞎赌了,要想正规赌石,到他们天宝赌石俱乐部去……”
“这帮龟儿子,也够横的,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嘛!”老余忿忿地说。
“横?”老李“扑啦扑啦”地摇着折扇,说:“横算什么?人家还神呢!咱镇上有几个人不服气,要跟人家当场赌石:在那些剩下的石头里,一旦能挑出翡翠,不管翡翠质量咋个样,天宝赌石俱乐部的人都要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当然,如果挑不出翡翠了,他们就认输,从明天起,再不在河岸上卖石头了……我估摸啊,人家可能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所以就有备而来,当场从车上卸下解石机和发电机,就在河岸上切那些剩余的石头,结果怎么着,果真是连个翡翠的毛都没见着……”
“真他娘霸道哩!”老余一想到自己的生意受了影响,便开口大骂:“天宝赌石俱乐部咋了,去他们那里赌石头,就能保证个个石头出翡翠了?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道理嘛……”
孟瑭之前一直对郭宝川的印象停留在“待人热情”上,至于父亲形容郭宝川是“白面弥勒佛”,以及师父说郭宝川是“似乎对谁都好,实则没有真正的朋友”之说法,孟瑭均无认知。但自打上次无意间窥得天宝赌石俱乐部利用旅行社“做托儿”之事,以及在玩石铺听闻郭宝川与光头青眼彪之间的恩怨,孟瑭就对郭宝川的印象大打了折扣,而此次的“河岸赌石”事件,更令孟瑭对郭宝川厌恶鄙视了:翠栩镇的人在河岸卖石头,有些石头根本就不是翡翠原石,尽管这是有人故意鱼目混珠,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某些人无法识别之可能。
再者说,翠栩镇的人一没有过分宣传炒作,拉拢人心,二没有“使托儿”,引人入瓮。最初,是外边的人主动前来挑石买石,翠栩镇的人才集体出动,形成了一定的卖石规模,之后,反倒是许多外来之人,利用这样一个机会,将外面的石头拿到这里来卖,趁机来“刮油水”。但无论怎样,有卖有买,这都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事儿。以这样的方式格局来进行赌石买卖,终究比你天宝赌石俱乐部的那些手段与嘴脸,要显得自然真实干净得多!可你天宝赌石俱乐部,凭啥要打破这个格局?难道让所有赌石的人,都只到你天宝赌石俱乐部去赌石,而再不允许任何一处有赌石买卖了吗?只让自己一枝独秀,而令其余百花都枯萎死绝?这是什么野心?独霸?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