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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瑭收到了郭少鹏和冯彦梅结婚的喜帖,郭少鹏同时还邀请孟瑭担任婚礼的主持人。孟瑭想:婚礼我可以去参加,但主持人的事儿,我怎么能答应呢?陈判非再有不到一个月便要出狱了,以他对冯彦梅的痴情,到时候他会怎样的愤怒和嫉恨呢?最终,孟瑭以嗓子不好为由,推掉了主持人的差事。
在婚宴上,当一身婚纱的冯彦梅,挽着郭少鹏的胳膊,踏着红毯,款款走向典礼台时,赴宴的宾朋们抱以热烈的掌声,许多人纷纷议论着,说新娘子如何美如天仙,尤其是新娘与新郎各自佩戴着的翡翠玉锁和翡翠钥匙,更是衬托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浪漫与温馨来。而新娘子冯彦梅发髻上插着的那支碧凤钗,不知牵系了多少女人羡慕的眼光!
郭宝川的老婆在郭少鹏5岁时,便因病去世了。这么些年,郭宝川不仅事业干得有模有样,而且将儿子郭少鹏抚养成人,逐步调教,使其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其间,有许多女人投怀送抱,但郭宝川一直不愿续弦。而今,郭少鹏结婚了,郭宝川感吁岁月,颇有成果始修成之感。
郭少鹏请来的婚礼主持人,幽默风趣,点子多多,一会儿让冯彦梅、郭少鹏、郭宝川三人,呈三角形站立,中间吊一块糖果,让三人用嘴来抢;一会儿又蒙上冯彦梅的眼睛,手拿打火机,而让郭少鹏、郭宝川,以及好几位陪客,皆手拿一支红蜡烛,让冯彦梅凭感觉去点新郎官的蜡烛……引得宾客们哈哈大笑,整个婚宴大厅充满欢快的气氛!
孟瑭和赵芊、赵泉祥,以及一位姓郑的中年男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上。赵芊向孟瑭介绍说:“这位郑叔叔,是我爸的战友,玉州公安局的副局长。上次在玩石铺,咱遇到那几个小地痞,就是我爸打电话让郑叔叔帮咱解的围……”孟瑭和郑局长握了手,敬了酒,郑局长大夸孟瑭这小伙子不错,并说希望赵芊能嫁到玉州来,到时候,他这当叔叔的,就成了娘家人了嘛……孟瑭微笑着,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赵泉祥,发现赵泉祥也在跟着笑,这与之前他对孟瑭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孟瑭由此想起赵芊说过的话,说她想到了能让她父亲跟孟瑭他们合作的好方法了,可究竟是啥好方法,赵芊没有跟孟瑭透露,但就目前情形看,效果似乎很不错:赵泉祥对孟瑭的态度有了转变,双方合作的事儿,看来也是希望大增了……
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孟瑭便悄悄地问赵芊:“你到底用了啥好方法?给咱来点儿剧透嘛……”赵芊将孟瑭的鼻子刮了一下,“好啦,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么?”
孟瑭站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等赵芊时,特地将头发上弄了一些水,对着一面大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发型。忽然,有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男人,从孟瑭身后走了过来。一瞬间里,孟瑭通过大镜子,脑海中“倏”地一下,像播放电影的闪回镜头一般,猛然间闪出了一个人——那个假扮警察,喉结一侧,长着一颗指甲盖大小黑痣的不速之客……
那位黑痣人脚步极快,几步便走到走廊拐弯处,朝左一拐……孟瑭本想跟上去,刚迈出一步,又感觉这样做,太过唐突了些:今天毕竟是结婚的日子,人来人往的……
孟瑭低着头,想:今天能来参加婚礼的,大多都是郭宝川的亲朋好友,难道……这位黑痣人,是郭宝川的手下?是郭宝川在幕后指使他,深夜前来我家假意搜查吗?
孟瑭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又将母亲生病住院期间的那天深夜,黑痣人假扮警察,以陈判非越狱为借口,入室搜查的镜头,重新闪回了一遍……
孟瑭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许多的意象,许多的推理假设,纵横交错,上下迂回,仿佛在极短极短的时间里,突然将很多的事情,分析出些许端倪来了……
黑痣人在进行搜查之前,曾经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硬塑料袋,里面装着搜捕令,搜捕令上还盖着紫城铺监狱的公章,当孟瑭在看搜捕令时,忽然闻到了那种奇异的香味,像是墨香,又像是水果香,或者栀子花的香,孟瑭因此而变得昏昏迷迷,仿佛灵魂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似的……而母亲在被绑架之前,她买菜回家时,有个戴墨镜的小伙子,操着一口北方话,向她推销一种香皂,并要她闻一闻,结果,她一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同样是“香味晕人”的手段,这两者之间,能够划上等号么?如果划上等号,那么,绑架母亲,花坛的39码脚印,假扮警察搜捕,这一系列的事件,便上下贯通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个黑痣人有关吗?是黑痣人的自主行为?还是受人指使?指使者是……郭宝川?
人在极端思维状态时,总是敏感的。孟瑭的头脑中,正电光火石般分析推理时,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拍了自己一下……
孟瑭猛地转过身,一把将那手抓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赵芊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干吗呢?神秘兮兮的……”赵芊将手抽回。
“噢……没事儿,我想测测你的反应能力!”孟瑭捏捏鼻子,笑着说:“万一有人想侵扰我们的貂蝉美女时,看看貂蝉美女能否迅速反应……”
“讨厌!除了你侵扰,看谁还有这胆子?”
按照玉州的习俗礼仪,新娘子在婚宴上,一共要换四套服装的:婚纱、旗袍、汉服、套裙。根据婚礼司仪的设计,冯彦梅在换上汉服时,郭宝川要扮作猪八戒的模样,背着冯彦梅绕婚宴大厅走一圈,而后,挨桌给宾客们敬酒。
郭宝川已将猪八戒的装备,全部武装到位了:头上一顶黑色戒帽,脚上一双黑色棉靴,肚子上顶着橡胶大肚皮,脸上套着大嘴长耳朵的猪头面具。
婚宴大厅虽说开着中央空调,但这一身猪八戒装备,还是让郭宝川热得汗流不止,孟瑭听婚礼主持人说,那双棉靴里还被人塞了许多的小石子,可想而知,那是什么滋味了。郭宝川已经做好了一切“被折腾”的准备,可是,新娘子冯彦梅却左等右等不见出现……
宾客们的热情被调动了起来,齐声高喊着:“背媳妇了,猪八戒背媳妇了……”婚礼调音师也适时地放出了《西游记》里猪八戒背媳妇的音乐来,郭宝川一个人在典礼台上扭来扭去,可就是不见新娘子冯彦梅出现!
这时,郭少鹏扶着冯彦梅,从大厅西南角的通道走出来了,几个天宝赌石俱乐部的员工,一哄而上,几步便将冯彦梅架到了郭宝川的脊背上。
郭宝川背着冯彦梅,三步一停,两步一摇,左一拧,右一摆,显然是经过了专业人士的调教,步伐走得有模有样!音乐欢快地飘扬着,人们的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可是,孟瑭注意到:趴在郭宝川背上的新娘子冯彦梅,并没有多少笑容,脸色也似乎很不好,当有婚礼摄像师,将镜头对准她时,她才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
当郭宝川背着新娘子冯彦梅,来到孟瑭跟前敬酒时,孟瑭忽然发现:冯彦梅发髻上的碧凤钗不见了……
之前冯彦梅穿婚纱和旗袍的时候,头上一直插着碧凤钗,照理说,汉服搭配碧凤钗,本应是最佳搭配效果,可而今汉服都换上了,碧凤钗怎么反倒不插了呢?
直到婚宴结束,冯彦梅穿着套裙站在酒店门口,恭送宾朋离开,孟瑭见冯彦梅的脸色仍旧很不好,头上也依然未见碧凤钗……
32
陈判非终于出狱了。
尚未出狱之时,陈判非已经知道冯彦梅嫁给了郭少鹏。而令孟瑭感到意外的是,陈判非居然显得极为平静。七年的监狱生活,使得陈判非像变了一个人,在他的脸上,已很难读出或喜或悲或欣或愁,他那经年变白的肤色,仿佛海之平面,风浪起伏,风平浪静,却都将浩瀚与幽深全然覆盖着了。
关于白蟒原石,陈判非对孟瑭说:“替我卖了吧!卖的钱,我取一半,另外一半,你和高师傅拿着吧……”孟瑭和高秉魁当然不愿如此,两方推来让去,各自有各自的道理。
站在一旁的赵芊说:“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真的,大家都不容易!但事情总要有个处理的方式。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觉得:应该将这块石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切了,并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儿……”
赵芊的意思是:陈判非是知恩图报之人,他知道这块白蟒原石承载着的很多东西,因此,他会提出与孟瑭、高秉魁均分白蟒原石,以图回报。而孟瑭和高秉魁,为了白蟒原石,历经、承受了太多事情,终极目的,就是得到一种信义的认可!信义,是世间最最宝贵的东西,一切信守信义的人,理应得到最多的理解,最多的尊重,以及最多的回报!所以,应该为白蟒原石举行一个盛大的“解石仪式”,邀请各界人士,包括新闻媒体,见证这一绝品原石的解切过程!
孟瑭静静地听着赵芊的话,之前很多他想知道的事情,至此,全部明了。
赵芊的父亲赵泉祥,乃是军人出身。早年,他在西藏服役时,有一回,他跟随班长开车从拉萨前往一个叫颇贡的小镇,运送物资。走到距离颇贡500多公里的一处雪山时,遭遇了雪崩,他们只得借宿于当地一户藏民家里。待道路畅通,重新上路时,这家的藏族阿妈,将100元钱交到班长的手上,说她的小儿子在颇贡镇上,干着庙宇翻修的活,希望赵泉祥能将这钱转交给她的小儿子,让她的小儿子添置些过冬用品。在当时,100元是一笔数目相当大的钱,藏族老阿妈与赵泉祥他们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而已,却将这么大的一笔钱,让他们去转交,这令赵泉祥相当感动和震撼……
之后,赵泉祥由新兵转为老兵,由老兵转为军官,由转业军人成为矿区会计,继而成为身价数亿的煤老板,在他的意念中,凌驾于物质与金钱之上的,是纯净的人心,人心中包含着的最纯最真的信义,就像云朵尽管千百层覆盖着天空,而云朵之上,永远是金子一般的太阳,太阳存在着,便终有云朵荡尽,天空一碧如洗的时刻……
此次赵泉祥来玉州投资翡翠生意,他有的,是充裕的资金,没有的,是专业的翡翠知识。翡翠生意不同于传统的挖煤采矿,其变数多多的运作之道,是赵泉祥最为忌惮和生怯的。那么,当他寻找投资的合作者时,其人品信义,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面对郭宝川和高秉魁,赵泉祥感觉:此二人论赌石辨玉,其实在伯仲之间,但论其人品信义,他则一时也无法评断。当赵芊向他讲了关于白蟒原石前前后后的故事,他的心理天平便逐步朝高秉魁这边倾斜了……
陈判非听完赵芊的话,想了想,说:“这样也很好!我刚一回来,就听到很多人在我耳朵边,议论这议论那,不管他们是故意让我听见,还是无意让我听见的,但那些话,都让我很不舒服……现在弄这么个解石仪式,就算是给那些吃了饭没事干瞎嚼舌根的人,狠狠的一个大嘴巴子!”
经过几天筹备,白蟒原石的解石仪式终于要举行了!
不管人们出于怎样的心态,一睹白蟒原石之真容也好,欣赏“一刀神”高秉魁展示不凡的解切手法也罢,终归是都要来看的。而各路新闻媒体呢,不管是出于宣传玉州的翡翠文化,还是弘扬社会真善美,抑或挖掘白蟒原石背后的故事,总之,解石仪式都是一个很好的新闻点,值得报道一番!
解石仪式的地点,选在了赵泉祥出资购买的一家倒闭的饮料厂的院子里,这里将来便是赵泉祥的翡翠公司所在地。选择在这里解切白蟒原石,显然,赵泉祥自有一番深意。
仪式现场挂着一幅巨大的横幅:“翡翠文化源远流长,玉州情怀义薄云天”。横幅之下,是赵泉祥请人精心搭建的一座解石台,解石台前的一排桌椅,供玉州各界赌石名人就座。白蟒原石盖着一块红绸,静静地放置在解石机旁。
经过赵泉祥和玉州电视台的一番协商,电视台工作人员决定对解石的过程,来一个影像直播:多机位的摄像机,对准台上的解石机,并将视频信号即时地传送到解石台旁边的一个大型LED显示屏上,供人们欣赏。
放完三番鞭炮,高秉魁在万众瞩目下,轻轻揭去了白蟒原石上的红绸,台下的人群顿时掌声四起,吆喝声,议论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而当孟瑭和高秉魁将白蟒原石抬起,放入解石机的一瞬间,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兴许是天热的缘故,胖胖的郭宝川坐在解石台前,不停地扇着扇子,但脖子上仍冒出了不少汗珠。赵泉祥掏出雪茄,点上,长长地吐一口烟,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蟒原石。陈判非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时不时地咬咬牙根,使太阳穴上一下下地鼓着小包。赵芊坐在孟瑭母亲的身旁,脸上挂着笑,一一观察着孟瑭、高秉魁、赵泉祥、陈判非、郭宝川、孟瑭母亲等人的表情……
高秉魁戴着手套,轻轻地抚了抚那条缠绕盘曲的白色蟒带,后退两步,以右臂为量尺,对照了一下白蟒原石的两头,将拳头握住,再又松开,用左手的食指,在右臂上戳戳点点着,而后轻声对孟瑭说:“以解代擦……”
第一刀解切完毕,解石机的盖子刚一打开,摄像师们便纷纷将镜头对准了白蟒原石。
高秉魁掀起白蟒原石顶部的一小片离石,“噗”地朝上吹了一口气,将降温水桶的凉水,一边朝上撩,一边观察着解切茬口。
“看,透雾了……下一刀还得这么来!”高秉魁小声对孟瑭说。孟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