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湖溯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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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孟瑭给师父高秉魁打了电话,高秉魁很快赶过来,仔细看了看“岁岁平安”摆件,说:“这种类型的料,跟你父亲以前遇到的,的确是一类……”

孟瑭母亲在一旁看着变了色的“岁岁平安”,情绪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其砸碎在地,孟瑭连忙将她拉开:“妈,这也许是好事儿,有些事情的真相,我们终究是要搞清楚的,这东西咱得留着……”

孟瑭对母亲进行了一番劝慰,将她劝走后,高秉魁说:“在整个玉州,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自你父亲出了事儿后,我曾经四处留意过,可一直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料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上北京去?”

孟瑭怔怔地看着“岁岁平安”,头脑中不断回忆着当时买这个东西时的情形……孟瑭现在终于明白了:店主之所以说这东西是从墓里挖出来的,起先在孟瑭看来,那是店主为稳住买主,进行的“溜鱼”行为,现在看,却并非如此。民间的收藏品买卖,是符合国家相关法律规定的,但是,但凡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东西,便属于国家文物,应该上交国家文物机构,是不允许进行自由买卖的,否则便属于违法行为!店主故意说“岁岁平安”是墓里的东西,其潜台词其实是在说“我们进行这是非正常的买卖,所以,我不能给你任何销售凭证,这是咱们俩你情我愿的事儿……”由此,假如孟瑭向他索要任何类型的销售凭证,他都不会提供的,不提供销售凭证,日后东西出了任何问题,孟瑭就无法去找他,因为无证据可凭……

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店主说“岁岁平安”是墓里的东西,此话有假,那么,他说此物来自玉州,是不是也有假呢?玉州是翡翠之乡,玉器之乡,店主借玉州之名,为手里的东西增加“归属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于是,孟瑭将自己的分析,与师父进行了交流。高秉魁说:“如果这东西,不是玉州出的,那我们真就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了……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东西是玉州出的,我们调查起来,也是不容易啊!这里有一个问题:石料的拥有者,与雕刻加工者,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人家必然有所忌惮,所以才将东西拿到北京去卖,我们即便当面遇上了这个人,人家矢口否认,我们也毫无办法;如果不是一个人,那么,雕刻者只管加工,挣自己的加工费,至于石料有变色的特性,雕刻者有可能知晓,也有可能并不知晓……”

孟瑭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而低头,时而仰头,眉头却始终紧皱一起,忽然,孟瑭说:“我有一种冥冥预感:这件东西的石料拥有者是一个人,而雕刻加工的,则是另一个人,而且,雕刻的人,并不知道这种料会变色……”

“你的依据是什么呢?”高秉魁问。

“我没有依据,只是一种预感!但师父你想想看:卖东西的人,既然大老远地将东西送到北京去买,那么,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可能是将其买走,他又怎能料到,东西卖到了我手上呢?既然他不知道,我们就可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当然,这是一种赌,能不能赌胜,只有天知道,但我们赌一把,总比不赌强!”

孟瑭说,任何一个玉雕技师,都有其技法风格,这就好比每个人书写的笔迹特征一样,尽管笔迹可以模仿,但若细细地观察,终究是能探寻出个中玄妙的!一个人写字,即便他用左手写,用脚写,用嘴咬着笔写,所写之字,都有其内中的笔迹规律。同样,一个玉雕技师,无论他雕刻摆件、挂件、小零碎,他雕刻佛祖、菩萨、普罗大众、花卉、果蔬、鸟兽……他用刀的风格,必然体现在其中!那么,通过这次的“天阳极绿翡翠料雕刻方案征集活动”,将玉州所有的玉雕技师的雕刻风格,进行一次汇总、梳理、打捞,是不是便能从中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寻到这件“岁岁平安”的创作者呢?天阳极绿是世间极品,对于任何一个玉雕技师来说,能够雕琢天阳极绿料,都是莫大的荣光……

孟瑭按照自己的方案,将“天阳极绿翡翠料雕刻方案征集活动”全方位地展开了:首先,对天阳极绿翡翠料,进行了拍照,制成高清图片册页,并辅以文字介绍,其中包括:天阳极绿翡翠料的规则尺寸,种水色地的专业化鉴定文本,主办方对未来翡翠成品的风格境界的艺术化形象表述,天阳极绿解切前的白蟒原石承载的一段信义故事,等等等等……将这些精美的册页,派出一个工作组,在玉州大范围发放!同时,召集电视台、电台、网站、报纸、杂志等多家媒体,为此举办一个新闻座谈会,使得天阳极绿翡翠料的图片,在各种媒体上,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展示传达!

征集活动进行了半个月的时间,征集到的雕刻设计图数不胜数,但均没有与“岁岁平安”风格一样,甚至连接近、相似的都没有。尽管孟瑭和高秉魁有些失落,但对于整个信永兴公司来说,却带来利好消息:一些社会上的投资精英,纷纷看好信永兴的发展前景,纷纷前来参股投资,其中有地产商、私募高人、文化大亨、风险投资专家等等,一时间,信永兴不但迅速摆脱了之前的撤股危机,甚至比以前显得更加兵强马壮了!

于是,赵泉祥便召开了一个会议,讨论的议题是:如今信永兴资金十分充裕,活动甚至超过了我们之前的预期,那么,天阳极绿翡翠料,还用不用雕刻加工呢?大家议论纷纷,各种意见,一齐出现,众说纷纭,真可谓“畅所欲言”了。

在会上,一位来自雕刻组的姓杨的老师傅,居然当场发火了:“我觉得咱们不能这么干,这叫什么?这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噢,现在咱度过危机了,就不把之前说过的话当回事儿了?我身为一个玉雕师傅,能体会那些应征者的心情……你们说说看,如果评选不出一个雕刻技师,天阳极绿最终不雕刻加工的话,我们怎么向社会交代?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子吗?”

会议最终也没有达成一个一致意见,赵泉祥只得先宣布散会了。

孟瑭来到高秉魁的办公室,说起了老杨的事儿,高秉魁笑着说:“你听不出来吗?老杨的意思,是希望他来雕刻加工天阳极绿!”高秉魁解释说,“此次活动,老杨被定为方案评选的评委,他其实心里很难受,因为评委是不能参与应征的。但据我了解,老杨变着法儿地将自己的设计方案,也送了上来。我听到加工组的几位师傅说,老杨好几次到赵董的办公室去发牢骚,但又不好明说……老杨这人尽管很自负,但的确是玉州数一数二的玉雕高人,据说他12岁便学习玉雕手艺,现在在玉州,能与老杨的手艺斗上一斗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那么……”孟瑭沉吟了一下,说:“老杨会不会就是‘岁岁平安’的创作者呢?或者说,老杨认识‘岁岁平安’的创作者?”

“从刀法风格上讲,老杨不可能是‘岁岁平安’的创作者。我特地留意分析过:‘岁岁平安’是那种简约、写意、神似的风格,有点近似于八大山人的画作。而老杨的作品,则大多比较追求写实、逼真、传神的东西,类似于宫廷画家郎世宁……”

“那我们能不能将‘岁岁平安’拿给老杨看一看呢?看他能不能认出这是谁的作品……”孟瑭忽然又说,“对了,师父,你觉得老杨这人可靠不?他会不会四处乱说,反倒坏了我们的计划?”

高秉魁靠在椅子上,一圈圈地旋转,闭着眼,说:“我觉得此人靠得住……首先,他是咱信永兴的人,不会不明白这其中其中的利害关系。其次,据我所知,老杨是个雕刻痴,雕刻之外的一切东西,他一般是不大掺乎的……”

当孟瑭和高秉魁将老杨请到孟瑭的书房,将“岁岁平安”拿给他看,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他,老杨戴着眼镜,仔细地查看着“岁岁平安”,眼睛微微地眯着,并用手轻轻地抚摸那只鹌鹑的翅膀,以及那麦穗的颗粒纹路,嘴里却低声地喃喃着,至于他嘀咕着什么,孟瑭和高秉魁都听不清楚……

过了好一阵子,老杨仍旧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岁岁平安”,半个字的话都不说,孟瑭和高秉魁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却也不知道老杨何以至此?

老杨将左手的小指头,伸进“岁岁平安”的那个小瓶的口沿中,反复地触摸着,又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鹌鹑的喙,捻来捻去,揉揉掐掐,忽然说:“这难道真的是老孙头的东西吗?”说着,他又将“岁岁平安”放到桌子上,退回几步,远远地看着,摇着头,嘴里低声嘀咕着……

这时,高秉魁便问:“老杨,你所说的老孙头是谁?”

老杨便介绍说,老孙头叫孙德为,曾经是一位手艺极高的玉雕师傅,但他为人低调,不事张扬,他有一个怪毛病:即便雕刻出再得意的作品,他也从不在作品上施以个人印记,因此,很多人并不知道他。有一年,老孙头到山里去采寻练刀石料,遇上了野猪群,被野猪逼到了一棵大树上,摔了下来,他下身的男人物件被树枝给戳坏了,老婆也因此和一位外地司机跑了。后来,老孙头不再雕玉,而是开始了赌石,倒也赚了不少钱!一有钱,他就爱去勾搭女人,可人们都说,他找女人,不是图自己快活,实是图给别人看的。再后来,他在一次赌石中大败,输得倾家荡产,被债主们追得东躲西藏,因而,他就疯掉了……

“他现在在哪儿呢?在玉州么?”孟瑭问。

“这个真不好说……”老杨将眼镜摘下,用袖子擦拭着镜片,说:“这都差不多十多年的事儿了,他本身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谁会在意一个疯老汉呢?”

高秉魁说:“这个老孙头,我以前也多少听闻过他的一些事儿,但现在即便让我遇见他,我也未必能认出来。对了,老杨,你能确定这件‘岁岁平安’是老孙头的作品吗?”

老杨说,这个可以百分百确定,因为,在玉州能有这样的雕刻刀法的人,惟有老孙头。

“这样吧,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一旦有消息了,我会及时跟你们说!”老杨说完,就准备要回公司了,高秉魁正想叮咛一些事儿,嘴巴才刚动了一下,话还没说出口,老杨便明白了:“放心吧,高经理,这种事儿我会注意方式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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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瑭找到母亲,询问父亲当时对那块石料进行解切的时间,雕刻加工的时间,以及最早的买主上门,称产品出现了变色的具体时间……孟瑭经过反复推算,认为一种特殊石料的所谓变色周期,必然取决于内部特性,相对而言,变色周期的差异,是不会出现太大波动的。由此判断出:这种石料,从原石当中解切而出,大约在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就会出现变色的现象。

孟瑭反复验证了自己的推理判断,而后,在纸上写下了“岁岁平安”初始加工的准确时间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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