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家事
夏想的话不无道理,邱绪峰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局势总朝有利于夏想的方向发展。如果他早知道今天,何必多打一个电话,向吴家揭露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吴才江太坏,要不是他抛出一个大大的甜果果,自己怎么会上当?怎么会一见到漂亮的连若菡,就有了想法?
国庆过后,夏想正常上班。一到县委大院,就发现众人的笑容多了起来,主动打招呼的人比以前多了数倍有余。夏想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心中还纳闷儿,不就是调整了一下副县长的分工,用得着这么现实吗?他没有多想,来到办公室,又发现办公室整洁干净,水也打满了,沙发也擦了,地也拖过了,甚至茶也泡好了,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待遇一下提高了不少,夏想笑了笑,刚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以为是办公室主任许梁,就坐着没动说了一声:“请进!”
门一响,进来的居然是邱绪峰。
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有的,夏想急忙站起来,笑道:“邱县长,您有事的话,一个电话我就过去了,何必亲自跑一趟?”guxu.org 时光小说网
邱绪峰的姿态是出人意料的低,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冲夏想微一点头,说道:“夏县长,以前的事情,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如果对不起你,你尽管说出来,是我的错误,我都会诚恳地接受你的批评。”
夏想吃惊不小,邱绪峰就算再低姿态,也没有必要以县长的身份,向自己一个副县长低头,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算是订婚仪式上的事情传到他的耳中,以邱绪峰的来历,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向自己示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想想着,又急忙说道:“邱县长言重了,我作为您的副手,一直坚定地执行县委县政府安排的工作,也许有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但肯定用心去做了。我和您之间,就算有过矛盾,也只是对工作方法的看法不同。再说在我的印象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说这样的话吧?”
如果是因为连若菡的事情,自然另当别论,但夏想才不会主动说出来。他猜不透邱绪峰的来意,就只有等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邱绪峰却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
国庆期间,他回了一趟京城,想了解一下最近燕省的动向,却打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燕省政局可能会剧变!
邱家上层的人隐隐透露出一点口风,说是可能高成松要动一动,具体怎么安排,京城还没有达成共识,不过争吵很是激烈,维护高成松和反对高成松的人,分成两派,各不相让。但听说在燕省一个关键人物递交了大量的证据之后,原先中立的人,也倾向于要对高成松问责。
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高成松肯定要有变动。至于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现在还不好说,也许高成松会全面翻盘,也许会被打落尘埃。
高成松是不是下台,对邱家的影响倒不是很大,因为邱家和高成松关系一般,所以邱家对高成松的去留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据说吴家老三吴才江通过运作,盯上了燕省组织部部长一职,就着实让邱家大吃一惊,也让邱绪峰听了,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本来吴才江能来燕省当上组织部部长,对于正和吴家联合的邱家来说,是个好消息。但邱绪峰回到京城才得知,邱家在和吴家的联合闹剧中,被吴家利用了!
他原先隐隐有一种感觉,就是在连若菡的事情上,吴家有利用邱家的嫌疑。因为吴家在联姻这件事情上,前期过于主动,后期过于消极。尽管吴家出手对付了夏想,但也和邱家没什么关系,而是吴家自认丢了颜面。
不提吴家比邱家势力大了太多,就是吴家老爷子的资格,也比邱家老爷子高了太多。可以说,邱家和吴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合伙人,不平等的合作,只能是弱小的一方被吞并的下场。还好,吴家并没有打邱家的主意,只是抛出了橄榄枝,让邱家兴奋之余,在南方某省的一次重要提拔中,做出了重大让步。吴家作为受益者,转身就把对邱家的承诺抛到了脑后。别说联姻一事,就是原先答应要在燕省做出的部分让步,也没有兑现。
邱家大怒,去找吴家理论,吴家老大吴才海却矢口否认,说是吴家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和邱家联合一事,肯定是邱家弄错了。邱家见吴家当面不认账,更是气急,后来冷静一想,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肯定是吴家老三吴才江的手笔。
吴家虽然势力庞大,但吴家三兄弟之间并不和睦。老大吴才海老实本分,深受老爷子喜爱,老爷子本有意将他培养成接班人。但吴才海不够八面玲珑,在官场上口碑是有,但能力欠缺。最终在老爷子的大力扶植下,还是难以担当重任,只在京城任副部长。
吴家老二吴才洋,连若菡之父,本是吴家性格最沉稳、头脑最冷静之人,在官场之上既有口碑又有能力,是最可能肩负吴家重任的人选。但在婚姻问题上,先是拒绝吴家老爷子给他指定的联姻,其后又自作主张娶了连若菡之母连慧心。把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一怒之下把他调到偏远的西北,让他永远别再进家门。
后来连慧心生了连若菡,吴家老爷子才慢慢消了气,也接受了连慧心的出身。主要是连若菡粉雕玉琢,格外喜人,让老爷子爱若珍宝,爱屋及乌之下,也对连慧心少了一些偏见。老爷子顺了气,就打算动用力量将吴才洋调回京城,待上两年,再外放到地方当一任市长,随后就仕途畅通了。不想此时又突生变故,吴才洋和连慧心离婚了。
老爷子差点没被吴才洋气个半死!
且不说大家族之中,一向少有离婚,就是为官之人,在官场之上,也十分注重形象,就算婚姻不和,也是能忍则忍,坚决不离。政治人物如果连忍受婚姻不幸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忍受官场上的倾轧和排挤?吴才洋娶了连慧心,老爷子本来就有一肚子的意见,等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没想到吴才洋又离了婚……
老爷子一气之下,甚至说出要和吴才洋断绝一切往来的狠话。
吴才洋却不为所动,只是将连若菡放到京城,然后回到偏远之地,继续当他的县委书记。而且事后不久,他再次结婚。这一次,甚至根本就没有通知家里。
吴才洋的随心所欲让老爷子对他彻底死了心,从此再也不过问他的事情,让他自生自灭,就当吴家没有他这个儿子。但吴才洋确实有才能,是吴家三个儿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在没有吴家老爷子关照的情况下,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从县委书记到副市长,再到市长、书记、副省长,直到几年前坐上了省委书记的宝座。
对于老三,吴家老爷子所下的结论是,志大才疏,有眼高过顶的目光,却没有见机行事的能力。老三吴才江和老大吴才海的沉稳、老二吴才洋的聪明不同,他既有沉稳的一面,也有聪明的一面,但却没有将两者完全地结合起来。可以说,该沉稳的时候,爱耍聪明,却只是小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假装沉稳,做作的痕迹过重。
所以老爷子就不顾吴才江的多次要求,强行把他留在京城,就是要让他在身边多锻炼几年,让他收收性子,磨炼一下,也许会对他以后大有好处。老大是扶不起来了,老二和家族的关系又是若即若离,现在只有老三可用。虽然老三在吴家老爷子眼里有点不堪大用,但毕竟是吴家人。
吴才江也看了出来老爷子有培养他当接班人的意思,他本来一直在大哥和二哥的阴影下,觉得无法施展抱负。现在好了,老大被老爷子否决了,老二是自绝家门,怪不得别人。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这让他颇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和邱家合作,就是他自以为是地设计的一条妙计,不但让邱家上当,还查出连若菡居然有了男朋友,让他大为恼火,就想收拾收拾夏想。虽然最后结果并不理想,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收拾夏想的根本目的是要做给邱家看,也是出出气。现在邱家利用完毕,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可以说,邱家暂时没有了用处。
所以当邱家的人找上门来,吴才江一点也不慌乱。他一口承认他当初抛出联姻的幌子是一个诱饵,他也清楚他说服不了连若菡,更管不住她。不过对于邱家的质疑和不满,吴才江也不是没有一点诚意。他的回答是,他正在运作燕省的组织部部长一职,差不多是十拿九稳了。一旦他上任省委组织部部长之后,可以确保邱绪峰在燕省的仕途一帆风顺,在他的任期内,邱绪峰可以升到正厅!
邱家也知道吴家的能量,既然话是吴才江亲口说出的,应该不会有差。事已至此,大家都是有度量之人,不可能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不但于事无补,万一真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可就不妙了。
要真是这样的一种结果,邱绪峰还能忍气吞声,暂时也不觉得有多憋屈。但吴才江却话题一转,说道:“夏想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能量不小呀,连高书记也奈何不了他,我倒想认识认识他。绪峰你和他共事,给我讲讲夏想的来历。”
邱绪峰差点没气炸肺。
先前要联姻,是你的诱饵;要整治夏想,是你的主意。现在见夏想收拾不了,你又有可能前往燕省任组织部部长,又有了拉拢之心。敢情现在你吴才江又想做好人了?最后如果夏想真和吴才江走到一起,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么他邱绪峰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邱绪峰现在才知道,要论无耻,要论脸厚心黑,他比吴才江还是差了太多。
但吴才江开口一问,他又不能不答,只好如实地将他所知道的夏想的情况一说。吴才江听了之后点点头:“听你一说,他倒是和我二哥的脾气有点像,又比我二哥更懂得顾全大局,是个好苗子……”
邱绪峰生了一肚子闷气,回到家中,和家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趁吴才江还没到燕省上任之前,和夏想先处好关系,能拉拢尽量拉拢,实在不行,也要尽量退让。否则以吴才江的性格,如果和夏想谈得来,他上任之后,答应在仕途上扶植邱绪峰的话,肯定会抛到脑后。
邱绪峰一上班,就支起耳朵听夏想的声音。一听到夏想的办公室有了声响,就急忙过来,低头表态。
先做人后做事
邱绪峰的想法是,反正以前也向夏想退让过,再让一次步也没有什么。他把心一横,也顾不上再要什么面子了。官场上,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
夏想不知道幕后的弯弯道道,他对邱绪峰一低再低的姿态也是十分纳闷儿。如果说邱绪峰心机深沉,也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低头,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好歹人家也是安县的二把手,是县长。
夏想坐在邱绪峰旁边,一向不怎么抽烟的他,主动递给邱绪峰一支烟,又替他点上,说道:“邱县长,在安县,我们年纪相仿,又都在政府班子共事,您是领导,我是副手,要有矛盾,也是我做得不对,哪里有您给我道歉的道理?传了出去,好像我这个人多嚣张多张狂一样,是不是?”
夏想的话不无道理,邱绪峰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局势总朝有利于夏想的方向发展。如果他早知道今天,何必多打一个电话,向吴家揭露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吴才江太坏,要不是他抛出一个大大的甜果果,自己怎么会上当?怎么会一见到漂亮的连若菡,就有了想法?
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不就一个女人?女人再漂亮,也没有前程重要。要是当时能看开,管他夏想和连若菡是什么关系,就算他们生了一堆孩子,也是他们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现在倒好,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连若菡和自己还是没有一毛钱关系,却得罪了夏想,还有可能被吴才江卸磨杀驴。
邱绪峰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陷阱,想要爬,却怎么也爬不出来,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夏县长千万别这么说,有些事情确实是我有愧于你……”邱绪峰咽了咽唾沫,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他不敢说出来,怕最后传到吴才江耳中,就又诚恳地说道:“这么说吧,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再提起;以后的事情,我们同心协力,把安县治理好,既出政绩,又要为老百姓做出实事。我也说实话,李书市调走,我接任书记,我会大力推荐盛县长扶正,然后再推荐你担任常务副县长,配常委。我们三人一起,在几年内都用心做好本职工作,共同把安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也为自己的履历写上漂亮的一笔。”
夏想看着邱绪峰一脸的真诚和决心,心想,别不是他回京城听到了什么风声和传闻,才及时调整了策略,由和自己暗中对抗变为表面上的分工合作。不过不管怎样,邱绪峰的态度还是让夏想十分受用,尽管他并不完全相信邱绪峰是出于真心,但能有这样的一个态度,也实属不易。
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但邱绪峰能有精诚合作的态度,夏想必须配合。他也明白邱绪峰肯定心中不情愿,但人家身为领导能放下面子主动向自己示好,自己再不配合工作,那么传了出来,是自己不会做人,也不懂人情世故,就会被上级领导看轻。
夏想一脸凝重,认真地说道:“就像邱县长所说的,以前也许在工作上,我们有过意见不统一的地方,今后我会努力改正。我也会一心扑在工作上,配合您把安县的经济搞好。”
邱绪峰站了起来,紧紧握住夏想的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说定了,以后求同存异,一切都是为了安县的经济发展,一切为了政绩!”
邱绪峰也确实说出了真心话:一切为了政绩。夏想也不敢自称有多高尚,因为他知道,在官场上,单纯地追求高尚而不讲究手段,充其量落一个海瑞的下场。人在社会上,不可能做到官清如水,更不可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只能是和光同尘,否则想要施展心中抱负绝无可能。
人事,人事,人事的意思就是,先做人后做事;也可以理解为,先琢磨人,后琢磨事。因为事情都是人在做,连人都琢磨不透,如何成事?
送走邱绪峰,夏想一个人想了半天。邱绪峰的态度大变,肯定有深层次的原因。究竟背后发生了什么,他猜不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京城之中有风声传出来了。
他决定还是找李丁山谈一谈。
方格正在帮李丁山收拾房间,李丁山也在动手打扫,看样子还乐在其中。夏想过来伸手拿过拖布,笑道:“李书记把打扫房间当成了锻炼身体,所以才不觉得累。方格你要多学着点,做任何事情都当成一种放松,当成一种乐趣,就不觉得是负担了。”
方格觍着脸笑:“如果天天有美女找我,我也不会当成负担,我也会乐在其中。”
夏想立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他说道:“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美女也是非常麻烦的一种动物。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悲哀地发现,你已经真正地长大了。”
李丁山哈哈一笑:“小夏这是有感而发,经验之谈。记下,方格,一定要记在心里。”
说笑几句,夏想就将刚才邱绪峰的表现说了出来。
李丁山没想那么多,直接说道:“他要合作,那就好好合作。光说不算,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决心来,还要看具体行动。虽然政府班子的分工有所调整,你身上的担子重了,下一步还要看他是不是插手过多,是不是乱指挥,等等。只要他是真心愿意把安县的经济搞上去,我举双手表示欢迎。”
没有人比李丁山更迫切地想要搞好安县的经济。
说话间,外间的电话响了,方格急忙去接,片刻后回来,小声问道:“是邱县长,问您有没有时间,他想过来汇报工作。”
李丁山看了夏想一眼,冲方格点点头:“请他过来。”
夏想想要回避一下,李丁山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大家都心里有数,躲躲闪闪的反而不好。你在也好,正好在一起谈谈下一步如开展工作。”
夏想忽然想到了梅晓琳,就提议:“要不也请梅书记上来,正好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说一下,我们也算小范围内开了个讨论会。”
李丁山刚一点头,方格一溜小跑就出了门:“我亲自去请。”
二人见状,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邱绪峰来后,看夏想也在,没有一点惊讶,点了点头,和李丁山寒暄几句,才步入正题:“李书记,关于安县经济的下一步发展,我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想向您汇报一下。”
李丁山递上一支烟,呵呵一笑:“来,说说你的想法,我也正好有个想法,看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不谋而合。”
邱绪峰接过烟,夏想帮两位领导点上,就听邱绪峰说道:“现在由夏县长分管城建和旅游,以后就由他主抓三石风景区和度假村,我也相信他能完全操作好这两个项目,就不用李书记和我操心了。厉潮生的私矿现在收归到了县里,我的意思是,我来主抓私矿的改造和进一步开发,联系下游的销售部门,将私矿规范化、规模化,也能带动安县的经济上升几个百分点。我也想好了名字,就叫安县石灰石矿业。不知道李书记和夏县长有没有什么意见?”
邱绪峰是以一副商量的语气,以一种协商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态度确实足够诚恳。
本来夏想和梅晓琳商量好,是让梅晓琳联系下游的销售渠道。但邱绪峰既然提了出来,又摆出一副真正做实事的姿态,夏想也无话可说。梅晓琳毕竟是县委副书记,不好名正言顺地插手政府事务,邱绪峰才是政府***,县里的第二号人物。
李丁山没有什么意见,他对邱绪峰的想法持赞成态度:“我支持邱县长的想法。”
夏想也点头说道:“本来梅书记也热心于此事,不过还是让邱县长具体操作更方便一些,等下她来了,需要和她说明一下。”
邱绪峰“嗯”了一声,又说:“旦堡乡的果树遗留问题,就得麻烦李书记亲自抓一抓了。我对农业方面还不太熟悉,不像李书记有经验,就得辛苦您了。还有,在旦堡乡、三石乡的山区,都陆续发现了一些有经济价值的土地,只需要简单地平整和改造,就能转变成农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山村太远。我仔细研究过了,又参考了其他县的经验,觉得将土地改造之后,用来种植经济果树最适合,比如枣树、核桃树和柿子树等。当然,也可以以承包荒山的形式,发挥当地农民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己开垦荒山……”
李丁山对农业最感兴趣,他觉得,能从荒山之中开辟出一块可以耕种的农田,是一件非常有成就的事情。一听邱绪峰考虑得如此周全,他大喜过望:“邱县长,好主意,好主意呀。你还说对农业不太熟悉,照我说,你现在也是半个农业专家了。行,这件事情我就抓了,秋天到了,秋收之后到冬天之前,有一段时期正好可以用来开辟荒山。具体如何实施,我到时再找相关负责人谈话。”
夏想看到邱绪峰不动声色的样子,心中暗暗佩服,他果然是个人物,不但能屈能伸,还想得非常周全,并且充分了解每个人的性格,投其所好。看似是以低姿态示人,实际上还是暗中握住了主动权。他对邱绪峰下了结论,是一个做大事做实事并且能够成事的人!
门一响,梅晓琳进来了。
梅晓琳穿了一身藏蓝色衣服,直筒裤,收腰上衣,如一株白杨一样,给人非常干净和挺拔之美。夏想发现,梅晓琳特别喜欢蓝色。
梅晓琳依次和李丁山、邱绪峰打过招呼,才对夏想说:“夏县长,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夏想点点头,心想,梅晓琳还真是不注意细节,这样的事情,一会儿下楼再说也行,非得当着邱绪峰的面说出来。
不过邱绪峰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没听见一样。
李丁山就将刚才三人商量的事情一说,梅晓琳不经意看了夏想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就说:“私矿就交给邱县长也好,相信他比我更能做好这件事情。”
邱绪峰笑了笑:“京城将要召开大会,到时党务一块的工作就会多起来,深入学习领会文件精神,切实做好贯彻落实工作,也够梅书记忙了……”
梅晓琳点点头,没说话。
邱绪峰见时机成熟,就抛出了今天前来的最大的诚意,也是他向夏想示好,借以获得李丁山和梅晓琳支持的最大砝码:“厉潮生落马,常委们就成了十二人,少了一个。我觉得夏县长虽然年轻,但他有能力又人脉广,能够担当起重任,所以我建议我们联合向市委提议,让夏县长配常委。”
此话一出,李丁山也是微微动容,眼光复杂地看了邱绪峰一眼,心想,看不出来邱绪峰这么大度,竟然主动提出了让夏想配常委,也算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梅晓琳才不会多想邱绪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她连忙点头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提议旦堡乡乡长房玉辉接任党委书记职务,但不再适合配常委,毕竟旦堡乡出了大事,需要一个平稳期。”
李丁山对夏想配常委,当然不会反对,不过他却有一丝担忧:市里未必会同意就地提拔常委,有可能从外地调来。就算不从外地调一个过来,对夏想配常委,市里恐怕也持反对意见。因为政府班子里面,已经有两个副县长配常委,再加上夏想,三个副县长都是常委,不符合规矩。
利益决定朋友
“凡事都有特例,是不是?”邱绪峰似乎对夏想能配常委信心满满,“安县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县,有三个年轻的副处级以上干部。既然已经有了先例,有三个副县长配常委,也说得过去。”
李丁山还不乐观:“相关政策对党委领导在常委会上所占的比例有规定,我认为,这个提议在市里通不过。市里不会允许安县出现三个副县长配常委的情况。这样做,引起的争议太大,容易担政治风险,没人敢拿政治前途开玩笑。”
夏想一想,还是觉得李丁山考虑得比较全面:“政府班子再配一名常委,我也认为市里不会同意,还是提也不要提了。”
邱绪峰低头想了一想:“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圆满解决这个问题。夏县长配了常委,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也有利于安县的经济建设。”
难得的是邱绪峰如此卖力,不只李丁山,连梅晓琳也是一脸疑问地看向夏想。夏想悄悄摇头,意思是,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梅晓琳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忽然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就看邱县长是不是同意了?”
邱绪峰现在也是孤注一掷,否则也不会竭力推夏想上位,听梅晓琳一说,立刻来了兴趣:“梅书记只管说,要是能行,我就大力促成。”
“调强江海到别的部门,政府班子就少了一个常委,夏想就可以顺理成章以副县长的身份配常委了。”
李丁山听了,和邱绪峰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强县长是常委副县长,怎么可能随意调到别的部门?梅书记的提议不太可行。”
夏想笑笑:“感谢各位领导为我的事情操心,常委的事情,暂时就先放一放,也许市里还另有安排。我们商量半天,到时说不定市里一句话就会否决——还是说说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吧。”
最后达成一致共识:李丁山主抓农业,开垦荒山,同时还负责旦堡乡的果树遗留问题;邱绪峰负责私矿的改造和销售,继续矿业兴县的构想;梅晓琳开展党内生活教育,同时辅助李丁山的相关工作;夏想主要督促三石风景区的扩建以及度假村的开发。
分工完毕,差不多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邱绪峰起身要走,夏想忽然说了一句:“邱县长请等一下,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夏想是要投桃报李。
“是这样的,燕市的齐氏集团想来安县考察,他们集团以经营酒店为主。我们的县委招待所有些陈旧,可以考虑对外承包,既可以回收一大笔资金,又可以让安县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酒店。毕竟安县是旅游县,没有像样的酒店,也说不过去。”
夏想说完,静静地等邱绪峰的反应。
邱绪峰微一思忖,对夏想的示好感到心中欣慰,总算有了正面的回应,他笑了:“好事,夏县长果然人脉广,又有眼光,这事我大力支持。”
“那好,这件事情的进展,我会及时向李书记和您汇报情况。”
“具体经营方面的事情,还是以邱县长为主,这事我就不掺和了,忙不过来。需要我出面的时候,说一声就行了。”李丁山笑呵呵地说道。他也明白夏想是有心给邱绪峰一个面子,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开山辟田,其他事情也就懒得操心了。
碰头会过后,各自回办公室,夏想就直接跟梅晓琳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找我有何贵干,梅书记?”夏想调侃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难道除了公事,我们之间就不能说说别的事情?”梅晓琳一上来就呛了夏想两句。
夏想就笑:“那好,你说我听。”
“你知道邱绪峰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姿态放得这么低吗?”梅晓琳故作神秘地问道。
“当然不知道。”夏想一看梅晓琳的样子,就知道她知道一些什么,就明知故问,“难道说你知道什么内幕?”
梅晓琳得意起来:“那是。不过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内幕,但也算是难得的内部消息。我告诉你,吴家耍了邱家!”
夏想吃了一惊,大家族之间也玩无赖把戏,不可能吧?
梅晓琳对夏想吃惊的表情感到非常满意,她俏皮地说道:“说点好听话,我就告诉你真相。”
这个就有点耍赖了,夏想嘿嘿一笑:“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山高路远,京城和我差得太远,知道了也没用。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只是非常简单的一招欲擒故纵,梅晓琳就上当了,立刻说道:“站住,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件惊人的大事——吴才江可能要来燕省当省委组织部部长了!”
还真是一件让人大吃一惊的大事,夏想猛然站住:“真的假的?还有,吴才江是谁?”
梅晓琳气得不行:“你怎么连吴才江都不知道?他是吴家老三,连若菡的叔叔。”又伸手一指椅子,“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夏想不坐也得坐下了,他必须要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才江如果来上任组织部部长的话,宋朝度怎么办?宋朝度可是一直在运作组织部部长的宝座。
“我打听出来了,联姻的事情,以及动用高书记关你的事情,都是吴才江一手操纵的。可以说,他现在是吴家实际的掌权人,一般不用惊动老爷子的小事,都由他做主。”梅晓琳用手敲击桌子,做出一副深思状,“怎么样,他如果来燕省的话,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如果真如梅晓琳所说,真是空降吴才江来燕省当组织部部长,宋朝度的愿望落空,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同时,吴才江利用高成松收拾自己不成,他还不得亲自出手对付自己?如此一来,今后还真没有好日子了。
等等,也不对。既然梅晓琳都能听到吴才江要来燕省的风声,邱绪峰肯定也知道。如果邱家和吴家还有意走近,想结成同盟的话,邱绪峰在燕省有了这么大一个后台,他怎么会百般对自己示好?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对,就是刚才梅晓琳所说,邱家被吴家耍了,夏想找到了关键之处,忙问:“吴家怎么耍了邱家?”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只是听说,吴家联姻本来就是一个幌子,用来表示诚意,引诱邱家上钩,结果邱家还真上当了。吴家在得到利益之后,就再也不提联姻的事情,而且好像对邱家的态度也不冷不热起来。”梅晓琳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态度,只是眉宇之间还是有一点喜色。
吴才江也太小里小气了一点,大家族之间,也耍这样的小聪明,未必太小家子气了。虽然夏想也能猜到,吴才江很清楚连若菡的脾气,知道联姻的事情,估计没人能说动她,但吴才江还是要提出来,就有故意欺骗邱家的嫌疑。
就算邱家事后明白过来,暂时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也保不准以后会在什么时候还回来。吴才江这一手不够漂亮,也欠妥当,邱家也不是小虾米,可以任由吴家当猴耍。
怪不得邱绪峰突然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原来根源在这里。夏想恍然大悟,邱绪峰的态度就表示了邱家对吴才江的强烈的不信任。他选择和自己合作,一是为了政绩,二也是为了多一份力量,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想好了退路。万一吴才江来到燕省之后,邱家也没有好处可得,或者还被吴才江打压,邱家也不会坐以待毙。
夏想不由无奈地一笑,真要到那个时候,说不定邱家还有意和自己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吴才江。果然正应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当利益相同时,昔日的对手也可能变成伙伴。
不得不说,梅晓琳的消息非常及时并且有用,夏想就诚恳地说道:“谢谢你的消息,非常有效,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免了,扳倒了厉潮生,你现在又和邱绪峰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接下来就应该一心一意做些实事了,要多为老百姓造福。”梅晓琳颇有感慨地说道,“老百姓很苦,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才赚多少钱?只要有一个贪官,就能让他们数年的心血白费,想想我就心里难受。”
夏想理解梅晓琳的感慨,他也感同身受。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带着他住在乡下,一直到十几岁才有机会进城,他也体验过农民有多艰辛。所以在厉潮生事件上,他才一往无前,一心要把他扳倒。至于后来因为厉潮生而发现了后面的徐德泉,而徐德泉又是高成松的人,全是顺藤摸瓜的意外之喜,并不是本意。
“我相信安县的秋天,一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尽管燕市和燕省会迎来一个多事之秋,但安县的一系列招商引资还是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夏想也相信,一个县如果***和二把手能求同存异携手发展,肯定会齐心协力搞好经济。
强江海的不满
“但愿如此。”梅晓琳不经意看了夏想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夏想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就接到通知,要召开政府常务会。
会上,邱绪峰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场演说,大意是,他决定在短时间内将安县的经济提高一个台阶,需要大家的通力配合。然后他又将李书记、梅书记以及他和夏想四人的碰头会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最后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看法。
盛大眯着眼睛看了夏想一眼,眼中有疑问,也有一丝担忧。
夏想明白盛大是担心自己和邱绪峰走近,而将他架空,就对盛大报之一笑,让他放心。
强江海听了心里不是滋味,邱县长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直以来,自己对他差不多是言听计从,可以说是他在安县最得力的助手。现在倒好,他和李丁山、夏想越走越近,明显是要把自己甩到一边的架势。
强江海第一个发言:“邱县长,本来城建是我分管的一摊儿,现在归了夏县长,我个人表示服从组织上的决定。但夏县长一个人负责度假村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他再负责三石风景区内的扩建工作,担子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我觉得完全可以分一些工作给别的副县长来做,比如说盛县长……”
强江海比以前聪明了?夏想暗笑,这可谓是很直白地挑拨离间。
夏想不说话,他知道盛大有话要说。
盛大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才不慌不忙地说道:“邱县长的安排已经非常合理了,夏县长分管城建和旅游,三石风景区和度假村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范围。当然,度假村是我申请立项的,我也有义务随时关注工程进展。我也早和夏县长商量好了,我们携手合作,各司其职。”
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内部交流,就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了。
强江海听出了盛大对夏想的维护之意,还不死心,就问夏想:“夏县长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一些?”
夏想呵呵一笑:“感谢县委县政府的信任,给我加了重担。既然组织信任我,再重的担子我也得挑,是不是?再说也是邱县长看我年轻,身强力壮,觉得我扛得住,所以给我多加了工作。我个人的看法是,担子不重,再重的担子,只要能把安县经济搞上去,我也不怕。”
邱绪峰带头鼓掌:“说得好,夏县长有能力,又有决心,不愁做不出成绩。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好了,散会。”
强江海没想到邱绪峰开口就说散会,本来还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一句话就噎在胸口,生生憋了回去,差点背过气去。
几名副县长有意见也得敢提才行,李书记对夏想的维护有目共睹,现在倒好,邱县长也是不遗余力地推举夏想。他们想反对,也得有资格才行!一听到散会,几人就二话不说,“呼啦”一下走得干干净净,也好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散会后,夏想和盛大走在一起,强江海就跟着邱绪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邱县长,我有意见,不能太推举了夏想,担子都让他一个人挑了,怎么能突出您,突出政府班子的集体荣誉?我觉得他太年轻了,还是不妥。”强江海大为不满地说道。
邱绪峰一脸平静地看着强江海,心中却另有盘算。
以前他总觉得夏想是李丁山打入政府班子的钉子,就是为了夺他的权,争他的利。所以他一开始就对夏想有抵触心理,就想冷落他,排挤他。再后来出了梅晓琳事件,他就更看夏想不顺眼,认为夏想就是他的克星,一出现,就处处和他作对。直到连若菡事件之后,邱家被吴家闪了一下,他才慢慢冷静下来,静心一想,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李丁山和夏想,其实也有夺权的心思,但也不是想把他完全架空,只是因为政治理念不同,对安县经济发展的侧重点看法不同,并不是说非要把他排挤在外。
当他放下身段,主动向李丁山、夏想示好之后,就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不必再担心李丁山对政府事务指手画脚,也不用提防夏想算计他什么。现在大家各司其职,都要把手中的一摊工作做好。把安县的经济提高上去,那才是正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冲突,就有矛盾。还好,李丁山性子并不是特别强势,也有容人之量,夏想虽然绵里藏针,但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们二人都有顾全大局的气量,和他们合作,反而比和一些没有城府的人合作,更有前景。
以前他和强江海走近,是因为他看重了强江海的刺儿头脾气,可以被他当枪使。现在他布好了局,正准备大干一场,强江海还不识趣,继续用以前的眼光看待问题。他觉得在政治智慧和大局观上,强江海和夏想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邱绪峰厌恶地摆了摆手:“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夏县长有能力,能拉来投资,人脉又广,他不挑重担谁来挑?江海,你如果能拉来投资,能为安县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我也会给你加上重担。”
这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正好击中强江海的痛处,他支吾地说道:“我,我确实在经济方面不太擅长……”
邱绪峰冷笑,何止是不擅长,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实际上一点也看不起强江海,要能力没能力,要头脑没头脑,除了能被人当枪使之外,简直就是官场上的小丑。
到底是县里,要是在市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的位置?邱绪峰不耐烦地说道:“好好管好你的一摊子事情,别想那么多。只要认真肯干,不管做什么工作,都会出政绩。”
不叫小夏县长而直接叫夏县长了,强江海才听出来邱绪峰对夏想称呼上的不同。他也看出邱绪峰对他不如以前热络了,心想,你邱绪峰现在和夏想走得近了,就想过河拆桥了?他心中不满,也不好当面表露出来,就点头说道:“那好,邱县长,我就先去忙了。”
出了邱绪峰的办公室,强江海心中还是愤愤不平。想要过河拆桥,好,我这个桥在你还没有走完之前,就自己先断了,看你掉到水里的时候,能不能知道我的重要性!
夏想和盛大来到他的办公室,没有样子地先坐在沙发上,笑问:“盛县长有何指示?”
盛大被气得笑了:“我还想问你夏县长有何指示?好嘛,攀了高枝,就把我这个老朋友给扔到一边了。”
“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可不能非要分一个亲疏远近。”夏想就故意打马虎眼,气气盛大。
盛大没招了,只好认输:“好,我败了,不跟你斗嘴了,说说是个什么情况,邱县长好像态度大变。还有你们四人会议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叫上我,我怎么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盛大如果说夏想没组织性没纪律性,就会立刻和夏想拉开距离,但他说被夏想遗弃,反而以玩笑的方式,委婉地表达了不满。夏想就对盛大又高看了一眼。
“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就是邱县长找李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我在,然后又请梅书记上来,大家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夏想也没隐瞒,简单说了说会议的情况,重点还是落在了邱绪峰的态度上,“不管邱县长出于什么考虑,他做出了让步,摆出了姿态,我们就必须配合。要不就显得我们不能顾全大局,没有度量,是不是?”
“当然是了。”盛大对夏想没有瞒他十分高兴,一拍桌子说道,“谁愿意天天斗来斗去,多累。坐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既然我们身在其位,必须要做出实事给老百姓造福,做出成绩给上级领导看。要不,我们还不如回家种地。”
夏想很高兴盛大也有直爽的一面,就不再绕弯,直截了当地说了他的打算。首先,度假村是第一要事,要全力以赴地开展各项工作。其次,三石风景区的扩建也进行了一大半,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完成主体工程,剩下的工程量可以慢慢修补。最后,可以考虑明年和三水风景区联合宣传,做一系列的推广活动,名字就叫“山水相连心相连”。
“三水风景区?可行吗?”盛大表示怀疑,“三水风景区可是一向视我们为竞争对手,就算我们肯,他们也未必有这气魄。”
“应该问题不大。”夏想故作神秘地一笑,“景县的新县长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江天江县长,你也应该听说过他。”
并不明朗的省市局势
“江秘书?”盛大当然知道江天,身为陈风陈市长的秘书,燕市十几个县,哪个县长不知道江天的大名,“江秘书和你关系也不错?以前怎么没听说?”
夏想笑笑,表示了默认,又说:“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三石风景区,因为景区以前是李书记主抓,他现在对农业大感兴趣,我就接了过来。度假村就由你来主抓,我起辅助作用。还有,齐氏集团也有意来安县投资,就由我出面接待好了……”
盛大对夏想的安排表示满意。夏想还真不错,不贪功,不居功,该得的得,不该得的,也知道退让。只有大家利益均沾都有政绩可分的时候,才能合作得更长久。
“好,跟老弟你共事,我放心,不用琢磨着怎么不被骗,怎么才能多分点好处,你都替我想好了,也一点不让我吃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盛大也说出了心里话,又一脸惊讶地问,“齐氏集团也要来?齐氏可是燕市酒店业的老大呀。”
夏想笑着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夏想接听,“你好,我是夏想。”
“夏县长,我是齐亚南,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到安县去一趟,谈谈合作的事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竟然是齐亚南。
夏想哑然失笑,齐亚南可真够心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手握资金的投资商主动要求会面,而不是官员去求投资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齐家也是看重了他的前途,说是投资安县,何尝不是投资到他个人身上?
夏想微一沉思,就说道:“小齐,你好。今天刚上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暂时顾不上。这样,三天后你再打电话给我,怎么样?”
齐亚南连声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盛大听出了端倪,一脸羡慕的表情:“还有上赶子的投资商?我都服你了,老弟。要不我拜你为师算了?要是我时不时能有几个主动要求投资的投资商电话追着,我做梦都会笑醒了。”
二人又说笑几句,才散了。
三天后,齐亚南如约而至,在和夏想进行了简单的会面之后,当即决定承包县委招待所,每年的承包费用五十万,一次交清三年。后继的装修、人员培训和整体规划,全部由齐氏集团出资,县政府每年还要收取管理费用。可以说,县里不花一分钱,不但将县委招待所的大包袱甩了出去,还到手了一笔资金,可谓大有收获。
夏想和齐亚南谈得还算投机,齐亚南有狂傲的一面,也有认清现实踏实肯干的一面。当然从话里话外也可以了解到他的更深的想法,他就是想向夏想靠近,想和夏想结成同盟关系。
夏想没有回绝,也没有点头,只是含蓄地点明,先合作一段时间再说。齐亚南也知道他有点过于迫不及待了,从来都是上赶子的不是买卖,他也就识趣地及时告辞,约定过一段时间再进一步洽谈合作事宜。
夏想也看出了他的诚心,倒也不是故意要晾晾他,而是他要先着手度假村的开工大事。
说来也怪,国庆过后好几天了,燕市的局势反而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厉潮生的案子暂时没有进展,听说游丽也没有被抓获,失去了行踪。徐德泉也整天没事人一样,还是在市委里忙碌,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厉潮生将他供出来。
最让夏想猜不透的是,省里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高成松非但没有倒台的迹象,好像还大权在握,连续召开了几次重要会议,讨论人事和燕省未来的发展方向。
夏想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宋朝度,但在宋朝度主动和他联系之前,他一直迟疑着,不敢拨通宋朝度的电话。
不过在众多纷杂的事情都没有头绪之时,有一件事情还是让他略微欣慰,就是高建远通过严小时转告他,要抽时间见个面,好好谈一谈。
好,既然高建远提出了要见面详谈的要求,可见他暂时也熄了逃向国外的心思。夏想就告诉严小时,等他联系好房产公司,有了确切的消息,做好了前期工作,再和高建远见面不迟。听夏想说得信心满满的样子,严小时给高建远带话时,也对西水别墅项目起死回生抱了极大的希望。
夏想已经让萧伍到燕市找孙现伟,正式着手筹划江山房产的成立大事。他打算在江山房产成立之后,再和高建远见面。正好利用这一段时间差,拖他一拖,让他心焦一下也好。
夏想放下一切杂事,打电话给沈立春,请他来安县,商量度假村的开工大事。
沈立春听到夏想召唤,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驱车赶来安县。
经过一番协商,最后达成了一致协议,由邱绪峰代表县政府正式和达才集团签订投资协议。几天后,第一笔资金到账,李丁山、邱绪峰、盛大和夏想出席了奠基仪式,标志着安县休闲度假村正式动工在建。
整个度假村占地一百多亩,位于三石风景区的半山腰,与度假村同时开工的是县政府自筹资金的双向缆车。车辆来往不息,无数建筑材料运送上山,一片繁忙景象,也给景区增添了不少生机。
与此同时,李丁山也和农业局的领导一起深入荒山考察,得出了结论,确实有良田可以开辟。他联系了市里的农林专家,专程到旦堡乡进行技术培训,准备将全乡上千亩果树全部重新嫁接,费用全部由县委县政府解决。同时,凡是愿意继续种植果树的村民,减免各项费用,提供各种免费的技术支持。政策一出,获得了当地老百姓的一致好评。
邱绪峰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私矿改造之中,他发动各方面关系,在梅晓琳的协助下,终于联系上了京城附近的一家水泥厂,最后谈妥了价格,为他们输送矿石。原先为厉潮生开采私矿的工人,全部留用,同时又招聘了一些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又任命了矿长,实现了规范化管理和经营。
可以说,安县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期,夏想和邱绪峰之间的合作,也是非常友好。二人至少做到了表面上和平共处,还能互相谦让,也让安县的大小领导惊讶万分。以前邱县长和李书记不和,和夏县长不对付,大家都心里有数。怎么突然之间,邱县长和李书记、夏县长之间变得这么友好了?
大家都猜不透,最后就一致下了一个结论:领导们的心思,下属猜不透,他们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因为他们都有高瞻远瞩的目光。
安县,政治上进入了和平期,经济上进入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不过,旦堡乡党委书记一职,暂时由乡长房玉辉兼任。厉潮生下台之后空缺出来的常委,市里一直没有明确说法。李丁山也因此请示过市里,得到的答复是:正在研究。
一个研究,就耐人寻味了。李丁山就劝夏想到市里活动活动,夏想想了想,回答说:“李书记不用着急,市里肯定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出来结果,是因为意见还不统一。”
夏想猜得没错,市委关于安县常委的问题,出现了严重分歧。
陈风首先提出,鉴于夏想同志的个人能力十分突出,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再因为前一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于公于私都应该配常委。
按说陈风的建议确实也合情合理,崔向却坚决反对。他反对的理由有两条:一是夏想太年轻,二十五岁就配常委,会惹来非议;二是他本身是副县长,政府班子不可能再增加一名常委。
陈风不同意崔向的说法:“年轻不成问题,夏想有能力肯实干,我们更应该让有朝气的同志走向重要的工作岗位。政府班子再多一名常委也不算什么,凡事总有特例,是不是?我们的思想更应该再活跃一些,思路要更开拓。只要能将经济建设搞上去,多一名副县长当常委又有什么不可?还不都是在党的领导下做出的成绩?难道夏想同志不是党员吗?”
但崔向就是坚决不松口:“就算年龄不是问题,但如果安县的政府班子有四名常委,省里会怎么看?万一传到京城,会不会认为我们太冒进了?陈风同志,激进主义要不得,要稳步前进,要和京城保持高度一致。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暂时放一放。”
崔向强硬地压了下来。
崔向差点动用了书记的否决权,陈风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不再提别的人选。结果安县缺额的一名常委名额,就暂时闲置了,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市里的人都知道陈风的脾气,又知道陈风将会接任书记,谁还敢自讨没趣,提议别的人选?就连徐德泉本来想提一个自己人,一看势头不对,也没敢张口。
崔向强行压下陈风的提议,也是出于慎重的考虑,倒不是完全针对夏想。
本来国庆前还传出风声,说是高成松将要调走或下台,国庆后突然就风平浪静了,让他也摸不着头脑。此时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可出错,不能被高成松抓住把柄。尽管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夏想升得过快,因为从本质上讲,他还是不喜欢夏想。但他还没有小气到故意打压夏想的地步,而且以夏想的级别,还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
燕省的政治风向一向保守,紧跟京城的政策,毕竟离京城太近。所以一直以来,在燕省想出大的政绩也难,但只要跟对了方向,和京城保持了一致,也能稳妥地上升。为官之人,求稳为主,尤其是崔向到了这个年纪和这个层次,不容有一点闪失,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从来没有过政府班子有三个副县长担任常委的先例,崔向绝不能松这个口,万一高成松对此事发难,他难辞其咎。如果被扣一顶政治错误的大帽子,恐怕离养老也不远了。他捉摸不透的是,陈风也是老官场了,怎么就会将这样的大事不当一回事?就算再想扶夏想上位,也不用这么心急,非要这样不合时宜地上位,不是故意落人口实又是什么?
难道陈风是另有用意?
让路
崔向还没有猜测到陈风的用心,市委组织部部长方进江就向市委提交了建议:基于干部异地交流的原则,拟将安县县委常委、副县长强江海调任景县任常委、副县长,请市委批准。
看了方进江的报告,崔向哑然失笑,好你个陈风,玩了一手暗度陈仓!原来故意设下一个陷阱,就是为了挪开强江海,给夏想让路。不就是搬开一个强江海吗?至于故弄玄虚非要绕一个大弯子吗?
强江海是谁,崔向没什么印象,他笑完之后,想了想,提笔批示:“已阅,转鹏飞同志查阅!”
崔向嘲笑陈风有点小题大做了,认为陈风肯定是觉得自己会本能地排斥夏想。如果直接提出调离强江海为夏想让路,自己会故意压下不放,所以才来了一手欲擒故纵,明显是看轻了自己。崔向暗笑,他好歹也是省委常委,堂堂的燕市市委书记,就算对夏想不是很欣赏,也不至于故意压着不放,不予提拔。他要对整个燕市和省委负责,考虑问题不得不全面一些。
崔向非常痛快地批示了方进江的报告之后,王鹏飞也迅速批示。书记、副书记以及组织部部长都一致通过,提交常委会时,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很顺利就通过了表决。
崔向不知道的是,调强江海到景县,是陈风在为江天铺路的同时,又顺利解决了夏想的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计策,其实还是江天想出来的。
因为江天上任在即,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建设厅厅长武沛勇有意安插自己人到景县,看中的正是常委、副县长的位子。江天也旁敲侧击打听到,武沛勇的这个亲戚,不学无术,在建设厅任副处长,据说说话办事颇有武沛勇的风格。
正好景县的常委、副县长调离景县,空缺出来一个不错的位置,武沛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打起了景县的主意。江天到景县上任,心中正忐忑不安,担心做不出政绩,再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愿意才怪。
江天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夏想帮了自己不少,自己也该帮他解忧,经过一番思索,就设计了一出漂亮的暗度陈仓之计。
陈风也正有心趁此时机,扶夏想上位,要不夏想至少还得熬上一年才能配常委。陈风听了江天的计划,仿佛才认识江天一样,盯了他半晌,才说:“江天,跟了我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也是一个非常有政治头脑的人。”
江天见陈风一脸严肃,以为陈风生气了,忙惊慌地说道:“我其实还是为了替夏县长着想,他是您最欣赏的干将,也帮了我不少忙。”
“是你姐夫的事情吧?”陈风笑了,及时敲打了江天一下,“夏想帮你姐夫,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算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你倒一直记在心里。”
江天头上隐隐渗出汗珠,他不像夏想在陈风面前很随意,能随时摸透陈风的喜怒哀乐。他有时把握不准陈风的喜怒,说白了,还是有点怕陈风,又听陈风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忙说:“我上学的时候,全是姐夫供我学费和生活费,做人不能忘本,帮我姐夫的人,就和帮我没有两样。”
“不能忘本?说得好,希望你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走到哪一步,都牢牢记住这一句话!”陈风其实对江天还是有感情的,唯一不欣赏他的一点,就是他在自己面前放不开,有些局促。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江天能力也有,眼色也有,办事沉稳,又心细,在官场上属于稳扎稳打的类型。只要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
江天听了陈风的这句话,一颗心又放到了实处:“陈市长,请您放心,您对我的栽培,我永远铭记在心。”
“我相信你!”陈风从江天肯下力气帮夏想的事情上,也看了出来,江天确实值得信任。
于是,陈风就联合方进江演了一出好戏,最后成功地骗过了崔向,让武沛勇的愿望落空。当然,至于武沛勇如何大发雷霆,如何大骂崔向,就不是陈风所操心的问题了。陈风也不是故意让崔向惹祸上身,反正崔向和武沛勇之间的矛盾早就是公开的秘密,那么让崔向间接地破灭了武沛勇的美好愿望,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于市里发生的一切,夏想不太清楚,他也正好来到市里,要和高老见面,事关远景集团的长远发展,不得不慎重对待。
本为约好要在远景集团的办公大楼见面,到了市里之后,他又接到高老电话,说是最好到森林公园会面,夏想就转道到森林公园。
到了公园,高老还没有到,他就先到里面,四处转了一转。
森林公园内,除了树木就是湖泊、假山,建筑物很少。莲居是连若菡单独辟出的僻静之地,并不对外。夏想花了十几分钟将森林公园的规划图研究了一下,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以森林公园的规模,闲置的地方也确实不少,想要兴建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场地绰绰有余。但最大的难题在于,如何将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修建得既幽静又安全,还不能与外面的景致太隔绝开来,就体现不了也体会不到闹中取静的妙处。
省里也好,市里也好,大小领导们,他们需要的是一种宁静和放松,但不是与世隔绝。既要做到安静惬意,又要感觉到距离闹市仅一步之遥,就需要高超的技巧了。
夏想想了又想,一个思路慢慢成了形。
让夏想意想不到的是,高老不是一个人前来,居然由高晋周陪同而至。
高老一见夏想,就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说道:“小友,你比我早到十几分钟,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思路?我一路上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做到闹中有静、静中有闹的雅致。应该说,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建筑设计不是难题,如何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才是重点。”
高老果然是高老,一语点破关键之处。
夏想先向高老问了好,又向高晋周问好,才说:“高老所想,也正是我刚才一直在考虑的重点。我觉得,在树林之中辟出一块空地修建疗养院,然后再间隔几百米远,同样还是在林中修建会议中心。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之间,修建两条林间小道……”
高老越听,眉宇间的喜色越浓,听到最后,哈哈大笑,回头对高晋周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高晋周一脸佩服的神情,点头说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爸,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小夏,他确实厉害,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夏想一脸惊奇:“真的?我的思路又和高老的奇思妙想撞车了?”
高老连连点头:“路上晋周还跟我打赌,说你不可能猜到我的想法。我说不是猜,是在同样的条件下,一个成熟的设计师,一个有才华的设计师,都会充分地利用自然环境,化腐朽为神奇。结果怎样,还是被我说中了,小夏,你不当我的弟子可惜了。你当了我的弟子,我保你的设计在国际上都能获得大奖。因为我发现,在同样的情况下,你的设计思路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而且每一个想法,总有点睛之笔。”
高老暗暗点头,他原以为夏想经过一番波折会有所消沉,连若菡离开燕市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打击,不承想,他依然从容淡定。而且从他的设计思路上可以看出,夏想还是以前那个夏想,依然有着不凡的眼光,完全没有被混浊的官场剥夺了才气。
夏想就陪高老在森林公园散步,边走边实地说法,比如这里修建什么,那里修建什么,等等。如数家珍的样子让高老不住赞叹,如此年轻就胸有丘壑,他果然没有看错夏想。
差不多说了一个多小时,夏想说得口干舌燥,终于累了,笑道:“高老,我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班门弄斧也弄够了,该歇息一下了。”
高老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夏,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太厚此薄彼了。以前远景集团请你设计森林公园的时候,你可是推三阻四,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答应下来,而且也没见过这么卖力!今天表现不是一般的好,是什么原因呢?”
夏想嘿嘿一笑,高老也是老小孩,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看了高晋周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连总不在燕市,她委托我多照顾高老,我怕高老费心费力,万一累着就不好了。所以就替高老多操心一些,多想一些。”
博弈
“哈哈……”高老开心地笑了,“只要你肯卖力就行,我可不管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谁。今天我让晋周来,就是想从中牵个线,让你们两个好好沟通一下,别有什么误会才好。”
高晋周今天过来,也是因为上一次的订婚仪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高晋周很清楚他能空降过来,是因为家族的帮助,但空降过来之后,能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打开局面,就要靠自己的本领和手腕了。他深知到了副省级以后,想要再进一步,不仅仅是上面有人就行,还要有切实的政绩,还要能服众。
下面无人服你,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在当地又没有人脉,就算认识通天的人物,也不可能拔苗助长,直接升到高位。不要说省长或是省委书记,就是任何一个省委常委的安排,京中也要尊重当地的意见,不可能提拔一个没有人脉不能服众的人上来。到了副省级以上,自身不够硬,再扶也扶不起来。
高晋周还年轻,还想大有作为,所以当他见识了夏想的影响力之后,才知道以前完全低估了夏想的分量。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夏想身上就有可能发生。对夏想,不能以常理来度之,因为他是一个异数,是一个聪明绝顶,既有设计方面的才华,又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怪胎。
高晋周不是没有见过少年得志的人,但他们大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泯然众人矣。夏想是不是少年得志他不清楚,但他对夏想如此年轻,就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总能找到最有利的一个位置而大感好奇。从夏想被抓事件,到他从容脱身,高晋周对夏想就由好奇变为捉摸不透。直到夏想“订婚事件”之后,他就对夏想直接上升到了佩服的高度。
没错,一个副省长,从心内深处由衷地佩服夏想。
自然,高晋周对夏想的佩服,也掺杂着不少高老过于欣赏夏想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夏想的优秀,还有他让人不敢相信的影响力。想想,马省长以省委常委之尊,亲自光临夏想的订婚仪式,就不能不用震撼来形容高晋周的心情了。看着满座的市委常委,还有堂堂的燕市的一市之长,高晋周不得不承认,他身为副省长,就是举行正式的结婚仪式,也请不动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参加。
因此高晋周回去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下定了决心。在家族和夏想的关系不再紧张的情况下,他决心充分利用高老和夏想关系良好的优势,和夏想走近。就算和他成不了知心朋友,也要达到可以互相借助力量的地步,最低限度也不能成为敌人!
一个副省长怕和一个副县长成为敌人,高晋周想到这一点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更不觉得羞耻,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执掌一方的省委书记都没能把夏想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省长,又是空降过来的京城派,没有什么资格在燕省自高自大!
在燕省的京城派共有三人,他和马万正、钱锦松。其中马省长和钱秘书长两人是常委,只有他是普通的副省长,又最年轻。三个京城派互相之间并不抱团,而且他也看了出来,不管是燕省的本地势力,还是从外省调来的常委,都对京城派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马省长还好一些,虽然是京城派,但不是直接从京城空降,而是从外省调来,在燕省经营的时间也最长,有了一些根基。钱锦松身为常委、秘书长,来燕省也时间不短了,基本上还和来时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也不轻易对重大事情发表看法。
订婚仪式过后,高老虽然没说什么,但高晋周也知道,能让父亲震惊的人不多,那个史老肯定是大有来历的人。他也好奇地问了父亲,高老却只是摇头,不作回答。高晋周知道父亲不说,他是问不出来结果的,也就不再多问,但心里却对夏想更加高看一眼——连让父亲震惊的人都看好夏想,那么他再不和夏想处好关系,就等于错失良机,错过了宝贵的资源。
当他听说高老要和夏想见面,商量要在森林公园兴建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向父亲提出要求,他要和夏想见面。
夏想听到高老说出要为他和高晋周从中牵线的话,立刻就猜到了高晋周的打算。他并不排斥和高晋周合作,保持一种有限的合作关系,各取所需,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他也能理解高晋周的立场,夹在家族和燕省中间,不太好做。
“高老言重了,我当您是长辈,也不会当高省长是外人。再说我和高省长之间没有矛盾,也不存在什么误会……”夏想笑着看了高晋周一眼,“您说呢,高省长?”
高晋周明白了夏想的意思,没有怪他上一次不出力,也体谅他的难处,他也就报之一笑:“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过有时候也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夏想心领神会地笑了。
高晋周前一句是解释上次发生夏想被抓事情时的无奈,后一句是暗示,他以后也会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也可能不会完全按照家族的意志办事。只要在有利于仕途和不得罪家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他肯定愿意多和夏想合作。
“高老,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建成后,主要业务面向省里和市里的各个机关。远景集团也总要在省里和市里都有代言人才好,毕竟要和省直以及市直机关打交道——市里人选暂时还没想好,省里不如就让高省长代劳,以后也好开展联络工作。联系省里的大型会议,组织休假疗养,高省长是不二人选。”夏想的提议也是将高晋周和远景集团的利益绑在一起,本来高晋周来燕省,一是为了仕途,二是为了照顾远景集团。尽管连若菡惹恼了家族,但大家族做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吴家不可能对远景集团就撒手不管了。
当然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建好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之后,高晋周作为中间人,所作所为可以被家族赏识。如果他会做人并且懂得照顾各方平衡,正好可以乘机在各省直机关建立起广泛的人脉。当然,远景集团也可以为他提供各种便利条件。
高晋周看着夏想清澈如水的眼睛,猜到了他巧妙安排的心思,心想,怪不得他人气旺盛,有许多人为他捧场,原因就在于夏想在充分利用各种资源优势时,并不是全为了自己。他知道为别人着想,懂得聪明的退让之道,宁肯让对方多得一些实惠,他得小部分——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谁都愿意和大方的人合作。夏想明面上是吃了亏,但得了他的便宜的人都会对他另眼看待,他也在别人眼中落了一个懂事识大体的好印象。久而久之,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和他合作。
关系网就因此慢慢形成。
高老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多少年来耳濡目染,也是心思剔透,立刻明白了夏想的心思,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夏呀,我现在才明白,你要真跟我学设计,才是屈才。你在官场之中,才能大展手脚,才是天地宽广。”
高晋周也是由衷地感叹:“小夏,我才了解,认识你越久,越能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之处。行,省里以后如果有大型会议要开,有公费疗养的安排,我尽量说动他们来森林公园——只能说尽量,可不敢保证一定行。”
“只要我们环境够好,各项设施一流,多一些健身项目和娱乐场所,再有高省长从中说和,到时不愁不人满为患。”夏想对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建成后的前景,还是大有信心的。
“还有,其实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提议,当时还是马省长向我提出的建议。我想抽个时间向马省长汇报一下,他一直比较关心森林公园,并且非常喜欢这里面的环境。”夏想说完,微笑着看向高晋周。
高晋周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了几下。
合作的长久之道
夏想的话暗示意味很明显,马省长提出来的建议,一旦真正实施的话,自己肯定会大力支持。而且夏想的言外之意也在说,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暗中为自己和马省长牵线。
马省长现在在省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在省政府里,排名第三,说话也极有分量,比起自己可是强太多了。如果能和马省长走近,也是一个难得的宝贵的机会。
夏想呀夏想,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高晋周心里欢喜,呵呵一笑,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道:“马省长对你也是十分赏识,有可能的话,你就找个合适的时间转告马省长,就说我请他吃饭。”
高晋周表了态,夏想就点了头:“一定,一定。”
到了中午,夏想就请高老和高晋周一起到森林居用餐。
漫步森林公园中,夏想忽然意识到,安县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公园,县城的居民平常也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地方。景区虽然不错,但毕竟要爬山,如果修建一处景致不错的公园,也能给老百姓带来切实的好处。
打定了主意,夏想就决定抽时间研究一下,将此事提上日程。
到森林居吃饭的时候,正好楚子高也在,他高兴地招呼夏想几人。
楚子高是事后才知道夏想订婚一事,懊悔得不行,埋怨夏想不通知他一声,太把他当外人了。夏想解释一番,还是不能打消楚子高心中的疑惑。他总觉得夏想要冷落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夏想再走动走动。没想到,夏想又请人来吃饭了,他真是喜出望外。
高老对楚子高的过度热情有点好奇,就多问了一句:“小夏,你认识楚老板?”
“认识,何止认识,楚老板也算是我的半个媒人。”夏想可不知道楚子高患得患失的心思,就笑着将他和曹殊黧因为设计休闲广场项目,而越走越近的事情一说,“当时,楚老板对我和殊黧之间的感情,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夏想无心的一句话,让楚子高听到耳中,乐在心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原来夏想对他还是一样看待,没变就好,他感慨万千,可不能失去夏想这个前途无量的朋友。
高老对夏想和曹殊黧的往事颇感兴趣,就问楚子高:“楚老板忙不忙?不忙的话就一起坐坐,讲讲夏想的往事。”
楚子高不知道高老是谁,但他知道,能让夏想作陪并且恭敬的人,没有一人不是大人物,就诚惶诚恐地看了夏想一眼。夏想就笑:“看我做什么?高老让你坐,你就坐;让你讲,你就讲。不过,别信口开河就行。”
楚子高忙喜笑颜开地坐下,一边殷勤地倒水点烟,一边讲起了夏想以前的事情。当然,楚子高是聪明人,讲起故事来,不但绘声绘色,还该夸张时夸张,该突出重点时就突出重点,但有一点,绝对掌握分寸。
高老听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向夏想时,眼中就多了一丝玩味和调侃。夏想知道高老是在笑他和曹殊黧的恋爱往事,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感叹道:“当年脸皮太薄……不过想想,脸皮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给人的感觉比较真诚。”
高晋周笑了:“我倒觉得,你现在给人的感觉也非常真诚,尤其是你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十分诚恳。”
高老忽然端起酒,向楚子高示意:“来,老楚,我敬你一杯。”
楚子高惊惶失措地站了起来:“高老敬我,不敢当,可不敢当!再说,我没做什么值得高老敬酒的事情吧?”
高老伸手压了压:“坐下,别客气。我敬你,是因为你出钱修建了休闲广场,方便了市民,改善了环境。这是一件值得表扬的大好事,必须敬你。”
楚子高倒也老实,尴尬地笑了:“高老别夸我了,我受之有愧。我当时修建休闲广场,也是和市里达成了协议,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可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
“出发点是不是高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出来的事情,对老百姓有利就好。就像当官之人,在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同时,谁都会想到要有政绩,要落个好名声,要给上级领导留下好印象,等等。有谁敢自称他当官全是一心为民,不为自己谋福利?现在不是出现圣人的时代了,所以说老楚,你做出了好事,虽然也有利己的一面,但同时又有利于别人,就值得我敬你一杯。”
高老的话掷地有声,夏想听了也是微微动容。
说实话,每一个为官的人,不管进入官场的动机是什么,也只有到一定位置的时候,才有资格说为国为民的话,所谓在其位才谋其政。他现在才只是一个副县长,不是县长也不是书记,真要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不但会被人认为不懂事,还会被人耻笑不懂规矩。
一个副县长大言不惭地说要如何如何,将县长和书记置于何地?更何况,他连常委也不是。
当然,既然当了官,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时刻将老百姓放在心上,要一心为他们着想,多做实事多办好事,所谓“心存报国志,俯首勤工作”。
夏想也端起酒杯:“别客气了,老楚,高老敬你,干了。”
楚子高激动得一饮而尽,脸红地说道:“惭愧,让高老一夸,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想想这些年,我也赚了不少钱,但没有做过什么好事,连捐款也很少,还是太自私了。上次佳家超市的冯总就为安县捐了一万套桌椅,是个有良知的企业家。夏县长,我也要捐款助教,我捐一百万。”
夏想摆摆手:“捐款助教现在已经步入正轨,暂时不需要了。我倒有一个建议,你想不想听听?”
“想,当然想。”楚子高连忙说道。
“安县没有一个可供老百姓晨练、休闲的公园,是一大遗憾……”夏想有意试一试楚子高。
“行,没问题。远景集团能出资兴建森林公园,我没有那么多资金,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但出资为安县人民修建一个小公园还是能出得起钱的。一百万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加。”楚子高难得大方一次,说话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的口气,“这一次不提任何要求,不求利益上的回报,只希望公园落成之后,能以我的名字命名……”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那个,那个,留点虚名……叫子高公园就挺好。”
高老也被楚子高逗乐了:“既利人又利己的事情,理应大力支持。留名没什么不好,许多大企业家捐助大学图书馆,不也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吗?老楚,大方点,别不好意思。”
夏想也笑:“好,都答应你。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百万投资一处公园足够了。安县是小地方,公园的面积不用太大,而且安县的建筑材料和人工费用都便宜不少。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投资一百五十万左右,修建一个开放式的公园,里面有绿化有山水,还有停车场,当然要划分开来,不能影响行人。然后再在公园中显著的位置开一家酒楼……”
随着安县旅游热的升温,再有景区的扩建,尤其是度假村的兴建,安县的经济会稳步发展,说不定还会大步向前迈进。一旦度假村建成,销售前景大好的话,前来安县度假休闲的人越来越多,不再分什么旺季和淡季,到时候,对饭店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安县本地原有的饭店,满足当地人的口味还可以,但对越来越挑剔的市民来说,还是差了一些火候。楚子高出资兴建一所公园,是公益性质不假,但也不能让他无偿奉献。再说,他投资饭店不但可以获得回报,还可以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同时,夏想也有理由相信,齐氏集团进军安县,就算一开始是抱着向他靠拢的心思,不指望赚钱。但他们到了安县之后,目睹了安县的快速发展,肯定也会敏锐地发现更多的商机。还有私矿改造之后,正准备扩大经营,也会招收更多的工人和技术人员,他们以后有了钱,都是不可忽视的消费大军。
在夏想的远景目标中,安县的经济腾飞,指日可待。
而此时,正是打开市场的最佳时机。既然楚子高开口就愿意投出一百万,也是算在自己的面子上,自己不能不给他回报。否则光凭人情维系,焉能长久?人情总有用完的时候,只有大家有来有往,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才是真正长久的合作之道。
楚子高喜出望外,夏想为他出过的主意,还没有一个不成功的。没想到,自己本想做一件不图回报的好事,夏想还是处处为他着想,又给他出了一个金点子。
楚子高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夏县长的点子全是金点子,我完全照办。”
高晋周在一旁微微感慨,怪不得夏想有人脉,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不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关系再好,有人情来往,既要动之以情,也要许之以利,才是长久之道。而且他还不会和一些官员一样,动不动就吃拿卡要,还要帮投资商想方设法地赚钱,谁不愿意和这样的官员合作?
高晋周心道,就算自己是商人,也愿意和夏想合作。且不说他的品行让人放心,就是他让人称道的商业眼光和敏锐的市场切入点,即使夏想不是政府官员,也会被商人们奉为上宾。而现在他既是政府官员,又集众多优势于一身,想不出政绩都难。
一旦有了政绩,又有关系网,还会没有前途?
高晋周越分析,越觉得夏想光彩夺目。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别看他坐到了副省长的宝位之上,但比起父亲高老来说,眼光还是差了不少。高老一见夏想的面,就认准了夏想有前途有作为,而自己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才认准夏想的能量。相比之下,还是父亲的眼光老辣。
高晋周眼光复杂地看了高老一眼,见他谈笑风生,浑然不着痕迹的样子,心中佩服:真正达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举手投足间不带一点做作,让人时刻感到如沐春风。
又谈论了一些话题,分别的时候,高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夏想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小夏,你和史老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