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汉昌县。
程畿站在城楼上,手搭在雉碟处,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近他感觉巴郡风声越来越紧,为了防止有什么变动,于是派长子程郁去晓谕汉昌县周边的賨人部落,让他们莫要听信外乡人的言语蛊惑,做出给自家部族招来灾祸的事情。
賨人战斗力强悍,在战场上尤为凶猛,他作为汉昌长,负有监督賨人的职责。
联系到之前梁平县县令盛道给他发来的文书,他不得不防,以免有所失职。
想到这里,程畿摇了摇头,事情越发不寻常了,明明只需要两三日就可以晓谕汉昌县周边賨人部落的活,他的长子程郁却是去了四五天都没回来,连口信都没一个。
这时原本安静的城楼正前方出现了一阵烟尘,他眯着眼睛看清后,摆了摆手,示意门吏关起城门。
带起烟尘的是一支正在朝汉昌行进过来的队伍。
不多时,这支队伍来到城楼下一箭之地。
当先一人开口喊道:“程兄,别来无恙。”
‘梁平县令盛道。’程畿认出了来人,以及站在盛道旁边不类汉儿、披着虎皮的一人,那是汉昌县附近一个賨人部落的首领-朴昌。
他拱手回应盛道的问候:“盛兄不在梁平县公干,来我汉昌所为何事。”guxu.org 时光小说网
“程兄,奉刘荆州的令,前来招募賨人。”盛道见程畿紧闭城门,搬出刘表说道。
“哼。”程畿冷哼一声,这是图穷匕见了,他高声道:“盛县令,你莫不是糊涂了,你身为益州治下官吏,如何却承起了刘荆州的令旨。”
听到程畿喊着自己盛县令,露出一副生分的模样,盛道却也不恼,好言劝告道:“程兄,刘焉老儿,无故屠戮巴郡大族,以立威刑,更是招降纳叛,收聚东州人士,欺凌我等蜀人。”
“今有刘荆州,恩信播于四海,名德传于天下,愿为我等蜀人做主,激浊扬清,惩恶扬善。”
“故派遣荆州别驾刘阖,前来招抚巴郡官吏及士民,如今巴郡大半皆已效忠于刘荆州,唯恐后至。”
“程兄岂无意乎,若程兄效命于刘荆州麾下,他日可得州郡从事,不比做一汉昌长强的多。”
盛道说完这一番话,远远的看着站在城楼头上的程畿,希望程畿能听从他的劝言,毕竟和程畿几次照面,他对程畿的为人很是欣赏。
听着盛道先是想激起他对刘焉怨恨的同理心,后又以高官厚禄诱惑,程畿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深吸一口气,他近乎咆哮道:“盛道,你身为先刘益州手下官吏,竟敢直呼益州名讳,实属狂妄。”
“忠臣不事二主,速速引兵退去,莫要再言,不然我将以矢石招待。”
盛道脸色迅速低沉了下来,这个程畿,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品性,他才欣赏程畿。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就眼下的情况,汉昌城只怕一时很难拿下,他的时间不是很充足,没时间起土山、架云梯慢慢攻城,难办了啊。
站在盛道身边的賨人朴昌却是已经耐烦了两人的对话,对着身边的族人招呼了一声,从人群中架着一人来到前排。
“郁儿。”程畿一眼认出了被架到前排的那人,是他派去晓谕賨人部落的长子,顿时也醒悟了程郁为何迟迟不归。
“爹,请勿以孩儿为念,紧守城……”
程郁的一番话还没说完,朴昌一個肘击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脸颊上,几颗牙齿从程郁的嘴里蹦出,带着鲜红色的血液,一时间他嘴里只剩嘟嘟囔囔,说不出能让人听懂的话。
“程畿。”不懂礼仪的朴昌直呼程畿的姓名,威胁道:“速速打开城门,不然就将你的儿子剁碎煮为肉汤。”
盛道有些无奈,他受命来到汉昌招募賨人,刚好碰到抓住程郁,想向程畿讨要赎金的朴昌,两人一拍即合,合兵来到汉昌城下。
只是朴昌这个賨人真是不知礼仪,没有开化,竟想做出这等事情。
程畿看着城楼下的长子,听着他刚才说出的话,既是欣慰,又为他感到心疼。
不过片刻,程畿端正面色,对着城楼下说起了一个故事:“古时候乐羊作为一个将领,喝了用他儿子的肉做成的汤,这不是父子间没有感情,而是因为君臣间的大义。”
“我身为汉昌长,有守土之责,岂会因为儿女之情,放弃君臣大义。”
他的面色愈发决绝,若是今日放朴昌及其部属进城,以这群賨人的性子,汉昌将是焰火冲天,城内的黔首士人将惨遭杀戮,妇女受到凌辱,今日过后,汉昌只怕无有遗类。
想到这,作为汉昌长的程畿目光坚定,他绝不容许出现这种情况,对着城楼下喊道:“朴昌,若是你真要把我儿子做成肉汤,那就给我送上一碗。”
听到程畿话的朴昌顿时大怒,拿过一把盛道作为礼物,送给他的环首刀,竟是要当着程畿的面将程郁斩杀。
看到这种情况,盛道连忙阻止,对着朴昌劝说道:“朴渠帅,程畿这是在故意激怒你,想让伱杀了程郁,他好无所顾忌。”
他和程畿有些交情,不忍心程郁被杀,更不忍心程郁当着程畿的面被杀,用了一套说辞劝说朴昌。
‘唉,何苦来哉。’他有些后悔了,不该听从刘阖的命令来这里招揽賨人,賨人固然战斗力凶悍,可行事无所顾忌,如是不能好好调教约束,就像现在这样,闹出乱子来。
可刘阖非说成就大事,非賨人不可,说什么昔日高祖得賨人以定关中,他将得賨人以定巴蜀。
朴昌被盛道一顿劝说,作为部落的首领,脑子还算灵活的他听了进去。
他瓮声瓮气的问道:“盛县令,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盛道琢磨了下,说道:“如今汉昌不可遂下,有程郁在手,程畿会有所顾忌,你把程郁交给我,我留在这里再招揽几家部落的賨人。”
“如今荆州别驾刘阖正在梁平县居中指挥,分兵略地,但是兵力还有很大的缺额。”
“渠帅若能先至,当可得重赏。”
“如此甚好,我当往梁平一行。”听到重赏的朴昌面色立即从愤怒转为开怀,笑的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看到朴昌同意,盛道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和朴昌这个蛮夷待在一起,也不放心程郁留在朴昌手上。
说罢两队人马掉头离开,一个往梁平,一个去招募賨人。
离开前盛道瞥了一眼站在城楼上的程畿,感叹着程畿的忠诚,内心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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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郡大族谢氏的族长谢丰远远的打量着临江县城,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没有旗帜,也没有巡逻的士卒。
‘有些奇怪。’谢丰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明明派人通知了身为临江县长的族人谢远,今日举事。
可临江县城现下这幅安静的模样,没有一点动静,实属有些诡异。
他点了一个机灵的子弟,让他去城门口看看。
这位子弟应了一声,随即迈开步子,迅速跑到临江县城楼下,高声喊道:“二伯,族长到了,还请出迎。”
城楼上,半坐在地上的严开朝着严颜打趣道:“大兄,原来你说的谢县长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是冲到天上做贼啊。”
说罢,他对着身旁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块破布,但还想使劲嘟囔两声,回应城楼下喊话的谢远踹了一脚并教训道:“老实点。”
严颜没有回应严开打趣的话语,作为此前一直兼任县长职责的他,县里大小事务他都是一清二楚。
谢远最近想收回权利,可一时半刻,哪里收拢的回,再者县里官吏中大半早已是他这个县尉的亲信,谢远做什么事都逃不过严颜的眼睛。
谢远今日举事的消息就被严颜侦查到,他便提前做好了准备,绑了谢远,紧闭城门。
听到城楼下还在喊话,严颜悄悄拿起弓箭,预先拉满,而后他瞬间站起身来,锁定在城楼下的谢家子弟。
“贼子,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