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县。
“此战，斩首暴隋死忠七千余人，大概有三千余人，在李靖的接应下逃走，我方正军在混乱中，发生践踏，伤亡约五百余人，六万新兵伤亡两万余人。”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统计数据，抬头笑着说道：“不过经历了这样一场血战，新兵都见了血，配合大量有经验的基层将领，这支新军已可堪一战了。”
除了宋老生成功逃脱这一点，其他各方面都很不错。
尤其是迅速拿下了鄠县，破坏了李智云在鄠县挫他们锐气，于黄河北岸与他们打成僵持战的战略构想。
携大胜，他们现在可以气势如虹，一泻千里的冲到龙门。
李渊却高兴不起来。
李靖突现，致使全部的战略目的没有达成，李渊心中宛若扎了根刺难受，疑神疑鬼，有种强烈感觉，仿佛类似这样的小偏差，会不断积累放大。
“文静。”刘文静闻声忙抬头，李渊吩咐道：“你带着我的书信，亲自去见冯翊郡的义军首领孙华。”
“说服孙华，从冯翊郡向北攻击，最好能与我部义军会师龙门。”
“让他充分发挥流动式作战方式，除不能随意损害关中士族，其他的都可以做！”
“只要他能带领大量兵马，渡过黄河，打到龙门城下，本公将来绝不会亏待他，同时你让孙华派人协助你，将尧君素在关中的家眷，请到龙门。”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瞬变。
所谓流动式作战，说白了就是流寇作战方式。
以溃敌、破坏、裹挟、劫掠为基本目标。
这反映出，唐公对接下来攻取龙门很担心，认为需要大量的兵源作为补充。
由孙华部来完成这个裹挟百姓的任务，要比他们直接强征百姓入伍，对自身名声影响更小一些。
同时破坏产生的流民，也会给关中长安方面造成影响。
其次，流寇式作战能光明正大的掠夺粮食，补充军粮！
十数万大军，人吃马嚼，单纯的行军，没有作战任务想要保证士气，每个士兵每天都必须确保一斤粮食。
十二万人，就是十二万斤！
唐公就是在富可敌国，到了这个时候，早入不敷出了。
李智云很清楚这点，所以霍邑以南的郡县，钱粮凡事带不走的都被李智云下令分给了百姓。
至于目的，关中士族同仁也派人传达了。
此计，不可谓不毒！
就算明知如此，恐怕也只能向百姓征粮，倒是可以向晋地士族借粮，若说晋地那个群体是储粮大户，那一定非士族莫属。
若是没有君宪制，借也就借了。
现在求助于晋地士族，恐怕对方会顺势提君宪制。
唐公让孙华部，以流寇式方式劫掠，来补充粮草缺口，很明显他是不愿向晋地士族开口，给其提宪政的机会。
请尧君素的家人，更近乎一种绑票勒索。
众人心中暗惊，这所有一切，都无不证明，李智云给唐公造成的压力多么大。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兵进关中的过程，会极为顺利，稍微比行军游行差点罢了。
虽然现在也并未受到太强大的阻力，一切还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但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关中越近，他们任谁都感觉到，各种阻力越发的大。
好似身体周围，无形中一张网正在迅速编织、收缩。
从各个方面，不断挤压，似乎随着他们不断向南攻击前进，这张网同样在迅速的勒紧他们。
这种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唐公动用不讲究的手段，分明就是试着，聚合多方面的混乱力量，撕破李智云织的这张网！
……
长安，西门。
李智云和窦威站在城门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窦威看着身边，平静站着的年轻人，心中就更加忌惮，故意笑着询问：“智云，王世充一个碧眼胡儿，有资格让我们这关陇大阀的一老一少亲自在城门处迎接？”
王世充率兵接管了潼关、河东沿线，此番来京是商量洛阳方面与长安方面的配合。
毕竟，杨侑只是关中留守，如果是承平年代，杨侑和王世充的这种行为早掉脑袋了。
李智云笑着说道：“舅公，现在这世道，有刀就是草头王，听说河北的世家大族都向窦建德屈服，出任窦建德委派的官职，如果这乱局僵持个十几年，草头王们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强，士族豪阀他们都敢说灭族就灭族。”
窦威脸色变难看。
李智云说的，有没有可能成为现实？
有！
这乱局不能迅速结束，草头王们通过战争，手中的刀子越来越锋利，而战争中，士族受到的损害越来越大，越来越虚弱，必然会发生这种情况。
河北、河南中原地区的士族，现在不就已经低下了高高的头颅吗？
庶子看似回答他，为什么要迎接王世充。
其实根本就是在告诫提醒他，如果李渊不能迅速入关，打成僵持战，关陇士族无法像南北朝时期，左右时局。
这乱局必然要持续更长时间！
从另一个方面替他分析，配合朝廷搞君宪制的必要性。
呵呵……
他笑着掩饰碰了颗软顶子的不快，故意说道：“我看，就算咱们想推行宪政，皇帝也未必答应，对皇帝的了解，智云你不如舅公我。”
“恰恰相反，我则认为，陛下极有可能支持宪政！”
噢？
窦威看李智云脸上笃定的自信，不由好奇：“智云说说看。”
李智云笑着说道：“眼下时局，若说还有什么办法，收拾大隋江山这个烂摊子，那只有君宪制了，这是不可逆的客观原因，陛下的才智肯定能看到这一点。”
“其次，舅公你们只看到了陛下剥夺士族的权力，集中皇权，其实我倒觉得，陛下这么做，未必就真的是因为对权力有着疯狂的贪恋。”
“根本原因，还是陛下想要做出一番远迈秦皇汉武的功绩，可权力分散，形成掣肘，无法满足陛下想要的高效、迅捷。”
“所以陛下要收紧权力，要让自己如臂挥指的，调动天下这台庞大的机器，为他的丰功伟绩服务。”
……
窦威愣怔。
他们一天天的骂昏君好大喜功，可偏偏就没有从丰功伟绩这个角度，思考皇帝收紧权力的目的。
只是本能认为，皇帝和其他皇帝一样，都是想要皇权最大！更大！
……
“可现在的君宪制，同样是一件丰功伟绩，一旦成功，必将成为历史的分水岭。”
“始皇帝一统天下，实行帝制。”
“今陛下幡然悔悟，戡乱中兴，施行君宪制，陛下之功，可比始皇帝！”
“若是以制度的优越性而言，君宪制肯定是优于帝制的，从这个角度论功，陛下之功甚于始皇帝！”
“陛下的主观意愿是极大可能支持宪政的。”
“主观、客观条件都具备了，若说当今天下，那方势力领袖，愿意真正推行君宪制，我认为非陛下莫属！”
用余光看着李智云越发神采飞扬的自信，窦威的嘴角就不由抽搐。
这就是从另一个角度，向他们关陇士族说明，要真想搞君宪制，昏君、杨氏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得不承认，这番分析很有道理，从主客观方面分析的很充分。
智妖！
其智如妖！
‘李渊啊，我们联手做局欲铲除此子现在看来是对的，只是失败了，可你毫不犹豫抛弃此子，算是做了这辈子最大的蠢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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