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与北戎的恩怨由来已久。北边原有两国,驻西北的乃是燕国,居东北的则是北戎。燕国势弱,北戎却兵强马壮,势力一年比一年强盛,逐渐蚕食燕国领地。
当初夏国覆灭便是因为北戎举兵南下侵犯,将夏国朝廷打得溃不成军,一度占领了东西二京。
期间在位的灵帝被杀,皇族大多被屠杀殆尽,只留先皇这一支逃至江南,后收拢各方势力,在江南又复国成功,将都城迁至建康。各世家大族都抛下了北边,举家南迁,于江南定居,北方则彻底沦为北戎的领土。
夏国百姓对北戎的畏惧深入骨髓,包括朝中不少官员也一样。他们畏惧战争,惧怕死亡,更憎恶部分念念不忘要收复失地的武将,恨不得生啖其肉。
而北戎同样对夏国的武将颇为忌惮,夏国虽没有精兵战马,但是不少将领熟知兵法,尤擅守城,一度成为北戎的心腹大患。襄阳落败后,北戎对夏国一直持怀柔态度,几次三番向夏国朝廷示好,又对夏国的文化展现出极大的兴趣,不少大臣迷失在这虚假的和平中,于是对主战派的恶意更深了,这些人与北戎一拍即合,是以才有了如今的悲剧。
杨氏讽刺道:“涉案官员如今纷纷落网,为防北戎震怒,这些官员都以贪污罪下狱,重则当场处决,轻则秋后问斩,总归逃不了一死。不过陛下余怒未消,如今朝中风声鹤唳,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她自然对这些人深恶痛绝。谢家男子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就换来了这等狼心狗肺、卖国求荣之辈,这得让多少武将齿冷?
“想必,这也是北戎喜闻乐见的吧,并不费多少功夫便成功分化了夏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唐懿道。
杨氏失望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心思再说什么了,这回的事,真的让镇北侯府寒了心。即便陛下杀死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员,但是向他们这样恶毒的人,总是杀不死的。
良久,杨氏又道:“上回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对夫人印象也不浅,说是改日要请夫人进宫,想是此番过后入女校的事情便能定下了。”
唐懿动作顿了顿,谢过杨氏引荐后,心中更加安定许多。她甚至已经期待起来,若是父亲来日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校场上的两小只对于这等幕后之事还一无所知,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宋允知总觉得缺了什么,等到停下来后他忽然想起,缺了人!
以前他们玩蹴鞠的时候少说都有十来个人,虽然今日他跟谢蕴一块儿玩也挺高兴的,但他总觉得人多了会更欢乐,于是便跟谢蕴道:“下回咱们可以多找点人一块玩,不拘是蹴鞠还是旁的,人多肯定更热闹。”
谢蕴随着宋允知四处奔跑,脸蛋红扑扑的,听到这话却迟疑起来。她其实没有什么玩得好的伙伴,旁人估计也不爱跟她玩儿。允哥儿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谢蕴也不好解释,只能故作镇定地应了,表示下回会多叫几个朋友来的。
宋允知开始吹嘘,他也没发现自己面对谢蕴这个小伙伴的时候总是喜欢说大话:“我在临州可多朋友了,在国子监也同样好友成群,同寝的人都喜欢我,没有人不爱跟我玩儿,只是我都嫌弃他们年纪太大了。”
谢蕴不语,但其实心底是羡慕的。
杨氏察觉到女儿些许的失落,不过却并不在意,允哥儿外向,能带着女儿一块儿玩闹,她是很乐见其成的。她曾给女儿找过不少玩伴,但是身份家世相差无几的嫌弃女儿话少,身份低微的又因为懂事处处礼让有加,久而久之,女儿也对交友没了兴趣,越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热热闹闹的半天过去后,宋允知立马打道回府,去陪他爹。
宋瑜还没说什么,贺延庭却对他出门鬼混大有意见。可因为允哥儿去陪新朋友玩而将他抛到脑后这事憋闷未免太过斤斤计较,贺延庭也绝不承认自己如此稚气。于是,这天宋允知因为左脚踏进屋子而被贺延庭阴阳怪气。
宋允知:“……?”
他缩了缩脚,发现左脚鞋面是有点脏,踢蹴鞠踢的。他谨慎重新将右脚迈出去,屁颠屁颠地跑到贺延庭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纳闷道:“谁得罪你啦?”
贺延庭端着胳膊冷笑,还能有谁?在国子监的时候跟江亦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回了相府又一心记挂着外头的伙伴,只怕早就将他抛到脑后了。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亲疏远近?
宋瑜在旁边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贺延庭没有亲近的兄弟姊妹,即便相府的几个表兄妹其实也待他平平,但是这孩子对于手足还是有期盼的。正好,允哥儿填补了他心中的空缺。
只是允哥儿天生好人缘,从前在书院中交好的朋友便有一堆,听闻如今在国子监也跟室友相处得不错。允哥儿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不会只同一个人顽,贺延庭若是继续这样别扭的话,宋瑜估计他得继续别扭一辈子。
贺延庭的这点小心思,宋允知真的一点儿都没感受到,他还是快快乐乐地度过了假期,然后回到国子监继续上课。
近来国子监多了书法课,还是陈素亲自教的书法课。
宋允知本想在先生的课上一鸣惊人,但很可惜,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写出来的字简直不堪入目。
半晌,宋允知不免自暴自弃地跟系统抱怨:“难道我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吗?”
系统调出来宋允知的分析数据,他的天赋点目前显示在身体灵活,还有动手能力强两方面,过目不忘是因为吃了“孔圣枕中丹”后新添的。
宋允知得知之后,小小抱怨一声:“动手能力强,我怎么从未发现?”
系统都不好意思提醒他,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样子,哪里需要动过手?
宋允知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继续死磕书法。可他也不是从前那等一无所知的小屁孩儿了,从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今有了对比,才知道自己这一手的字有多差劲。尤其是有个高调的王承台在前面,他那一手好字受到过名家指点,又有王先生从旁教导,远不是寻常孩子能比。
这都没什么好记恨的,真正可恶的是王承台明明靠着优渥的家世跟良好的师承,比旁人占据更多的优势和资源,却总是自诩天赋了得,扬言自己的一手好字只靠天赋与努力得来,并且借天赋一说讥讽旁人。
这个旁人,从前尤指江亦行。因为江亦行出身不好成绩却比他好,王承台总喜欢在别的事上羞辱他借此彰显优渥感。
江亦行每每都是默默忍受,他没钱买多少稿纸,从前只能用沙盘练字,如何能跟王承台比?被讥笑了也只能不吭声。
如今又多了一个宋允知,下课之后,王承台便朝宋允知这边过来了,想要探一探他的底。
宋允知可太恨他了,见他来直接将自己苦心练的字全都毁尸灭迹。
王承台笑了一声:“这是写得多差劲,竟然都见不得人了?可再难看总得见人的,官员选拔有身、言、书、判,国子监岁考亦有一项书法考试,不论何斋学子都得参与,不得缺考。届时,所有学生的字也都会被张贴在石碑前。”
他说完,似乎已经预想到宋允知颜面尽失的样子了:“你就好好等着那一日吧。”
随春生被吵得没办法睡觉,脑袋从手肘中间挪起来一点,不耐烦地呵斥一声:“滚——”
宋允知狐假虎威地跟着拍手。
快滚快滚,跟个苍蝇似的到处乱蹿!
王承台怒火渐盛,可是他还是有些怵随春生的。这家伙块头大,为人也喜怒不定,虽然家里像随家几次施压,但是随春生依旧好似无所谓一样。王承台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挥出拳头,纵然瞧不上随家这等武将,但还是不想以身涉险。
他嘲讽一番就回去了,留下被他烦得要死的宋允知、被吵得没办法补觉的随春生还有被搅乱了心思再次陷入自卑的江亦行。
江亦行心情好与不好区别太大,他心情好时便常笑,心情不好时,眼中都能流露出悲伤,连宋允知这等脑筋大条的都能发现。晚上,宋允知抛下了贺延庭,钻进了江亦行的被窝。
江亦行没料到身边会凑过来这么一个暖烘烘的小人儿,这个小人儿还特别活泼地凑到他耳边悄悄话,说自己这回月考一定会超过王承台,让他再次名声扫地。
这当然是在安慰他,江亦行也清楚。他猜测允哥儿肯定是自小被爱包裹着长大,无忧无虑,才这般永远真挚可爱。江亦行承允哥儿的情,但却不敢苟同:“其实,王承台学问挺扎实的。”
“我也很扎实啊,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勤学苦练!”
江亦行表示怀疑,他每天晚上都看到允哥儿睡得早早。即便如此,上课还总是打盹困倦,简直犹如睡神转世。
“我肯定不会输给王承台的,你要相信我。”要是比综合实力,宋允知肯定赢不了对方;但是月考只考这一月的内容,他有陈先生开小灶,还有系统的作弊神器,每晚都会读各大名家对于经书的释义和论述,宋允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知识储备达到了巅峰状态。简而言之,他膨胀了。
话说完,宋允知又絮絮叨叨地描述自己对经义如何倒背如流,一张嘴简直要说圆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想,王承台说不定也在偷偷努力,宋允知的紧迫感随即又起来了,他眼睛一闭,赶紧进系统空间开始学。
不行,他不能让王承台超过他。江亦行一贯是第一,王承台则是万年老二,这回月考无论如何他也得保二争一,气死王承台。
在江亦行看来,便是这小家伙吹嘘完不久便睡得不省人事了。江亦行摇了摇头,伸手给允哥儿盖好被子,如今天也开始燥热起来,夜间睡觉手脚都好说,但是肚脐不能受凉。
贺延庭幽幽地看着这一幕,然而没人搭理他,只有随春生传来了一声嘲讽。
贺延庭:“……”
看在江亦行经常被欺负的份儿上,他忍了,但是允哥儿终究是他的弟弟。
一晃半个月过去,国子监的月考也如期而至。月考简单,毕竟不是岁末考,只是考核学子近期所学而已,分别是贴经二十道跟经义二十道,前者考核对经文原文的背诵,后者涉及其中义理阐述。不过这次月考有一与众不同的点在于,增加了一道简单的策论,考的还是前朝的政策。
国子学外舍生员才入学不久,并未学过策论,只依稀知晓大概,碰到这样的题也颇有些无从下手。
宋允知也懵了一会儿,不过他静下心来,尝试着分析了一下前因后果,竟然还真被他看懂了几分。分析完了接下来要干嘛,试题上有说要些对策吗,算了,还是写点吧,光分析不写对策,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差别?宋允知只能打好腹稿,尽力而为了。但写着写着,他莫名感觉这道题好像很熟悉,连自己拟好的对策似乎也在何处听过一般。
交卷之后,宋允知悄悄看了一眼王承台,发现对方情绪也不佳。只要王承台不高兴,那宋允知便高兴了。
乐滋滋地收拾书囊回寝午休后,宋允知再次做了一个梦,这回梦到的是初中,他坐在后排昏昏欲睡,前面的历史老师滔滔不绝地大谈官冗之弊与吏治改革。
梦中的宋允知打了一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