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不是明觉寺的清缘大师吗!”
“还有云心大师和无相大师!”
“那些失踪的和尚,都回来了!”
“囚车里的和尚是谁?”
慧乘一直是神秘的国师身份,没什么人见过他。
许澄宁带着两个女孩随人潮一起跟上了官兵。
陶问清在府衙前停下,随即几架马车陆陆续续出来些清白瘦弱的少女,她们用手挡住眼睛,似是很不能适应日光。
“圆姐儿——欸,你家圆姐儿回来啦!”
“二妞!”
“小琴!”
越来越多的人从女孩堆中发现自家的女儿,激动地大声叫唤。
“姐姐?”妙妙惊喜地叫起来,蹦跳地挥手,“我看到我姐姐了!姐姐!”
秀秀也看到了她们,露出笑,却没有走过来,仍和其他女孩慢慢走到府衙前。
陶问清往衙门门口一站,厉声道:“近日京城人心惶惶,本官调查失踪案,现已经抓获真凶,救出受害的年轻女子二十三名。凶手,便是静安寺住持,慧乘。”
慧乘大师!
皇帝的宠信加诸于身,慧乘大师在人们心中是不啻于神的存在。神竟然会拐掠少女?
“慧乘真实身份并非僧人,而是游方术士,为欺世盗名,假冒高僧,做尽了恶事。他于数年前买下玉陀山,于山中建地牢,囚禁拐掠的年轻女子,当作采血的工具。”
秀秀冲民众大喊:“他是个妖怪,他有妖法,他抓我们,是为了喝我们的血!他是个会吸血的妖怪。”
女孩们撩起单薄的衣袖,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的已经久了,有的还很新。最严重的人,几乎整条小臂都被刀疤排满了。
她们激愤地、摇摇欲坠地控诉慧乘对她们做下的恶行。
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个个瘦成一把骨头,脸上蜡黄没有血色,有些人甚至连路都走不动,得让人背着。
如此凄惨,如此恶毒,罪魁祸首简直令人发指!
民众沸腾了,民众咆哮了,怒吼谩骂,无数的菜叶子、臭鸡蛋飞扔到慧乘身上。尤其女孩们的家人,恨不得把他拎到跟前撕碎。
有二十三个苦命少女和一群不打诳语的和尚作证,不怕定不了慧乘的罪。
不过慧乘毕竟是嘉康帝信赖之人,陶问清能抓了他,却不能越过皇帝处罚惩治他。
他向民众解释了所有事后,暂时将慧乘与两个小沙弥收监。
那些女孩终于能够回家,秀秀激动地跑过来,其他女孩看到许澄宁,也想过来,被许澄宁用眼神制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秀秀,你终于回来了!”
秀秀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饿,呜呜……”
妙妙也抱着姐姐哭:“我们回家,你尽管吃,我的晚饭也都给你!”
三个人又哭又笑,互相叙了好一会儿旧,相携要回家去。
秀秀转身看见陈小雀还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彷徨无措。
秀秀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便过去跟她道:“你先回家,你爹不要你,就来跟我们一起做生意。”
陈小雀泪汪汪地点头,由衙差护送回去了。
皇宫。
嘉康帝与钟白仞在高台上漫步,身心舒畅,他已好久没有这种胸不闷头不重的感觉了。
嘉康帝对钟白仞的医治效果十分满意,不耻下问地向他请教长寿之法。
“白眉山派讲究内外兼修,自有一套内功心法。要时常静坐悟道,以心法准则时刻要求自己,落实到作为上。”
“什么准则?”
“其一,豁达,不计较太多事。贫道从不管与自身无关之事,不会主动干预他人之事,因为个人各有其运道。
“其二,积德,不做恶事。人心皆为肉造,行多了伤天害理之事,心便积多了愧意恶意,心不好了,人如何长寿?”
嘉康帝眼底晦涩,难辨阴晴。
“能做到这两点,并践行贫道的养生之法,想不长寿都难。”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高台,走了几步,钟白仞突然顿住了。
“道长,怎么?”
钟白仞锁着眉头,忽道:“西北有妨害寿元之物。”
他捏指念了几念,远远指向塔尖:“就是这塔,修得不对。”
嘉康帝神色微沉:“哪里不对?”
钟白仞神神叨叨:“地处偏僻,却拔地而起,破坏了皇宫的风水,镇不住地下的厉鬼,尤其对陛下您的寝宫威胁很大。贫道以为,您身上的灾病,也有它的缘故。”
嘉康帝脸上僵硬,正欲说什么时,海公公来了,有要事汇报。
嘉康帝打发走钟白仞,回了御书房。
海公公耳语:“陛下,慧乘落网了。”
咣当。
茶杯滚落在地。
嘉康帝这些天身体康健,已经把慧乘的事忘在了脑后,没想到他竟被抓了。
他现在已经不太需要慧乘了,可慧乘知道他的秘密……
“人呢?”
“下了牢狱,三人都很识趣,没有吐露半句与陛下有关之事。陛下,”海公公低声问,“可要弃车保帅?”
嘉康帝犹豫了。
虽然习陵子本事比慧乘大,可他从未做过承诺,倒是慧乘许诺过自己的长生不老。
万一以后还用得上慧乘……
海公公道:“京城人都知道了慧乘所做之事,连小孩都在唱妖僧的歌谣,已经包庇不得了。”
说完,他低声复述了一遍传唱的歌曲:
女儿亲,女儿好,女儿是爹娘的心头宝
豆蔻枝头三月俏,错眼不见踪迹消
大和尚,不杀生,合十双手向佛陀
捻珠盘腿把禅坐,无人知伊是修罗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山寺僧人九千九,试问谁处风满楼
填词通俗朴素,歌谣朗朗上口,不到半日便流行于大街小巷。
这首歌已经在京城传唱了许多天,顺口顺耳的歌谣,比冷冰冰的公告更深入人心,以至于相信官府告示的人没几个,更多的人还是认定,是和尚害死了姑娘这种玄乎的论调。所以屡次动手段,也无法把事情压下去。
这事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设局要救血女。
嘉康帝阴着脸,沉默许久,终于道:“顺民意为重,慧乘那边,把人救出牢狱,趁其不备……”
他做出了一个刀砍的手势。
“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遵命。”
海公公应声,刚要退下,嘉康帝又道:“讲经塔下的人,用迷烟迷倒,带到宫外的暗牢去,做成与塔下一样的布置,然后设法,让大理寺找到她们。”
陛下竟然要放宫女们一条活路?
海公公有些惊讶,但见嘉康帝闭眼,松开眉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看来,是把习陵子的话听进去了。
这样也好,既积了德,又能把陛下自己摘出去。
“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