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城西南的矾尾,悬崖的高度稍低些,崖下形成一处背风的回水崖弯,弯曲两折,崖岸挡住了风涛。

许彦方先用绳索困住崖石,下放两丈左右,天机星君则从大革囊中,取出四只尺长的四寸余径竹筒,每只竹简上下毛节密封,简顶钻孔伸出一根独纸卷绳,长有三尺,怪形怪状,很象一只大爆竹。

许彦方用粗麻袋将四只竹简一起困牢,四根油纸卷绳也困成一束。用刀切掉半寸,里面可表到灰黑略带银白的粉末。

另取一只鸭卵大的绵纸袋,将油纸卷绳束插入袋中,用布包紧,防止纸袋中的银灰色粉末漏出。

加上一段三分粗五寸长的一段大香,插入纸袋中,算是大功合成了,然后细心地详细一而再检查。

两位姑娘在场旁观,表面上神态自若,其实暗中互相监视。

“许大哥,你们在做什么呀?”范云凤忍不住问。

“九天神雷的奇技,加上天机星君的机巧。”许彦方一面背上捆妥的份简一面解释:

“府城的爆竹作纺的火药,加上特制的银硝,璇玑城成了瓦砾场,就是这玩意儿造成的结果,家师九天神雷的绰号,固然得之于阳刚至极的盖世神功,他之善用火器,也与之有关。”

他援绳而下,直抵崖根突出水面的一座岩石上。

这是一座峻陡的绝崖,凹凸不平长满青苔鲜,有一处隐约可看出是一块纹理略异的横石。

他用刀柄敲击了片刻,便将竹筒以竹针固定在横石上方,用火耀于点燃文香,匆匆援绳登上崖顶。

“看到五里外湖岸所泊的五艘快船吗?”他向二位姑娘指示五里外另一座石矾崖湾:

“藩阳水贼的船,天一黑,他们就会驶入这下面的崖根下。”

“他们来做什么?”姜玉演仍然不解。

“接人。”

“接什么?”

“藩阳王。小心了,掩住耳朵。”

一声狂震,地动天摇,湖水激起浪涛,巨大的石块暴雨般飞随潮下。

“我们去找坑道另辟出口。”许彦方欣然说。

“哦!这是一处出口?”范云凤脸色有点苍白,刚才巨大的爆震把她吓了一大跳。

“藩阳王整整花了十年功夫,才开辟成这处出口。”天机星君和气地说,与先前在人多处的冷森回然不同:“前六里是掘开式后加掩盖地道建筑不准,难在近崖根的八十丈下降的石坑道工程,近百名石匠昼夜精工,整整开凿了十年,只有他,才有这份财力与魄力。”

“他的每一文钱,都沾了浓浓的血腥。”许彦力说:“他比绿林强盗卑劣一万倍,他不死确是天下大乱不止,他必须用血来偿还血债,他活得太久了。”

一谷一庄的子弟和朋友,在距崖口约百丈左右,横列成一线,长约三百步,上百人用从外城取来的铁器,开始加紧挖掘,金陵三杰的人,则在四面八方巡逻警戒。

这一带全是碎岩砾石地,仅生长着一些荆蔓和低矮的野草,挖掘相当费劲。

不久,形成一条三尺深尺余宽的深沟。

爆炸声传来,所有的人挖得更为卖力。

“挖到长石头了。”突然有人高叫。

刚从逢须动身的许彦方和天机星君,闻声兴奋地飞奔而至。

确是青石条,每条宽尺半,长丈二。

“大家都来,挖了个两丈大的坑。”许彦方大声招呼:“设法撬起石块,要快。”

人多好办事,坑大,活动空间也大,不象挖沟那么缚手缚脚。

不久,一排石条清晰地呈现眼前。

第一块千斤重的石条撬开,便可看到下面八尺深、六尺宽,以石块砌壁的坑道。

用石条堵死了北面的坑道,南面通向崖口的一端,由许彦方安上了另两只竹简,这两竹筒的油纸引线很长,但是不加纸包和大香。

“藩阳王,我给你一百数时间出来。”许彦方向坑内厉声大叫,声如雷震:“数尽即炸毁坑道,崖下洞窟即使有半年水粮,但气流一绝,比活埋更惨,你希望看到你的妻妾窒息惨死的景象吗?现在,计数开始-……”

一谷一庄百余名高手,排列在东北。金陵三杰的百余名朋友排列在西北。两列人远在五十步外,随时皆可以八方截击。

一谷一庄的人,与金陵三杰不但毫无交情,而且各怀成见。

姜少谷主和范少庄主,本来是来南康替双头蚊助拳;以对付金陵三杰的,没料到藩阳王表面主持表面中立,暗中却替双头蛟撑腰,恰好碰上许彦方无意中介入,引起了这场轰动江湖的大风暴。

同仇敌代,三方的人虽则为了同一目标而光临璇玑城,但各行其是,三方的人绝对不走在一起,情势十分微妙,但总算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和风度。

金陵三杰的助拳朋友太复杂,有黑道的牛鬼蛇神、有邪魔。

道、地方豪霸、有白道英雄……

而范庄主是暗道魁首,不以被称范老黑为耻。美谷主是邪道至尊,美老邪自认邪道不与人同流,两人的身份立场界限分明,金陵三杰可就让人分不清,他们到底属于何种人物了,难免有欺世盗名之嫌。

许彦方与天机星君,丢弃了身上的杂物,身上只留一刀二剑,距坑口约十余步,背着手并肩屹立,等候坑内的人现身。

“七一、七二、七三……”许彦方沉雷似的叫数声,向坑内轰传。

烈日当头,四周死一般的静。

“八七、八八、八九…”

当坑口跃出第一个人影时,立即引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惊异声。

共出来了十二个人,第一个跃出的人是温飞燕。

藩阳王到底有多少妻妾,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说他有三宫六院,大概不算夸张。

令人不解的是,璇玑城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儿女。

似乎除了被称为三宫主的尤瑶凤之外,连心腹大总管也不知道大宫主和二宫主在何处,更没听说有王子,这么多妻妾。应该有成群的王子宫主才对。

男人十四个:藩阳王、大总管、兰台官宫主绝魂金剑尚天。

和一位挟了禅杖的中年僧人,是藩阳王的家游住持大法师释智圆。

八个女人,许彦方认识四个:绦宫宫主罗夫人,绦宫左星主。

右星主和丹元宫官主尤三夫人凌云春燕温飞燕。其他几位都是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其中四位没带任何兵刃,连步袅袅娜娜摇曳生姿,一看便知是没练过武的年轻女人,脸上惊恐的神情令人侧然心动。

阴盛阳衰,八个女人恐都是邵阳王的妻妾,困城之下。他不多带几个心腹逃走,却带了妻妾丢下所有替他偿命的爪牙溜之大吉。

“你是彻底毁了我的基业了!”藩阳王咬牙切齿,鹰目中闪着怒毒无比的光芒。

“我的朋友济宁州刘家,你把他一家杀光绝了。”

“你也要杀光屠绝我尤家?”

“我只要你偿命。”

“阁下——”

“我不希望你说些有失身份地位的话,你曾经是江湖之王,一代枭雄,我希望你活得象个英雄。因此,我坚持你我之间,来一场英雄式的生死决斗,我希望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好汉,而不是一个卑劣的胆小鬼懦夫。”

“我藩阳王尤天裕一直是叱咤风云的好汉,雄霸天下的一代英雄。好,我答应你在这里来一场英雄式的生死决斗,我有必胜的信心和把握。”

天机星君踏前三步,脸色阴森冷厉。

“尤城主,认识贫道吗?”无机屋君声调凄厉冷森:“仔细看看我。”

“在下该认识你吗?”藩阳王冷笑。

“应该。”

“为何?”

“贫道俗家姓吕,道号天机。”

“姓吕?天机?”都阳王脸色一变。

“对,姓吕,吕宙,体应该想起某些往事了明?”

“吕宙?你是……”

“你璇玑城的毁灭,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天杀的!你是掌里乾坤吕宇的弟弟。”藩阳王狂怒地叫吼:“你哥哥替我建造璇玑城,你却伙同伴许小辈把城毁了,你这狗东西……””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怎样酬谢家兄的?”

“我给了他四万两银子,他病死在东洞庭山……”

“尤天裕,你是个男子汉吗?”天机星君厉声问。

“你什么意思?”

“男子汉敢作敢当,你只是一个无耻的懦夫谋杀犯,贫道在附近暗中侦查二十余年。苦于无法飞渡外城进入九宫查你谋杀家兄的罪证,这次获许小友之助,如愿以偿得入深入九宫,狗东西!你真不该操之过急,迫不及待谋杀家兄灭口的,假使你在城建妥后的第九年谋杀他,我就找不到你的罪证了。

九宫每一年检查一宫,家兄在修正各项误差之后,必定留下亲临检修的暗记,你在第三年检查期间杀了他,因此所留的暗记仅留下一半,你更不该把他的尸体远送至太湖东洞庭山,派人伪证他是病死的。

我查证留下的一半暗记,证实他是死在城内的,病死东洞庭山的事反而暴露了你的罪行,欲盖弥彰留下铁证,你这没胆的懦夫,你否识是没有用的。”

“你哥哥本来就该死。”都阳王厉声叫。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

“我本来不想杀他、只想囚禁他帮我照料九年,岂知他反而开口勒索五万两银子,我只好杀他永除后患了,二十年前,你兄弟俩是豪霸们相争罗致的人才,你兄弟俩贪财也是家喻户晓的,他真不该在太岁头上动上勒索我,我杀他理所当然,不能怨我。”

“兄仇不共戴天。”天机星君咬牙切齿拔剑:“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血的代价。”

许蓄方超前伸手相阻,抓住天机星君握剑的手。

“吕前辈,请勿激动。”他诚恳地说:“在理字上,前辈似乎并没完全站稳,何况你已毁了璇玑城,因此在气势上与心理上,并不能稳占上风,那会妨障前辈施展,胜算有限,他只有一条命,让晚辈收拾他。”

“你”

“确辈理直气壮,有我无他。”

“好,小心了。”天机星君知趣地收剑后退。

大总管铁掌开碑大踏步上前,威风凛凛逼近至两文内。

“许小辈,你是从玉房宫救走本城一批死囚,挟玉房宫宫主为人质闯关的人吗?大总管用打雷似的嗓音问。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那么,你该不会忘记你对本大总管的承诺吧?”

“不错,在下曾经承诺与阁下来一次挑战。

“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

“好,秦某就尊敬你。”大总管拍拍手:“秦某从不使用兵刃,敢不敢与秦某用拳掌决斗?”

“在下奉陪。”许彦方拔出连鞘秋水冷焰刀,抛给身后不远处的天机星君。

刚拉开马步,大总管突然一声怒吼,急滑两步当胸一掌疾吐。

铁掌开碑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掌出罡风乍起,啸风声似殷雷、万斤潜劲发于体外,行家一看便知,这一掌足以遥碎丈外的碑石,接触人体,准可将人体震成一团碎骨烂肉,气功到家的人也将气散功消,掌力之浑厚,足以傲视武林。

这家伙对藩阳王忠心耿耿,武功修为并不比藩阳王差多少,拚死替主子挡一挡,至少可以消耗许彦方三五分元气精力,让主子多三两分制胜的机会。

“这不公平!”范云凤在远处尖叫,作势冲出,却被乃母玉笛飞仙一把抓住了。”

“去不得,女儿。”玉笛飞仙低声叮咛:“你会分他的心,太危险了。”

铁掌开碑这掌,表面看凌厉无比,威猛绝伦,志在必得,其实确是虚招。

许彦方不想耗费精力,全身突然化刚为柔,身形半转,以右肩斜扭,右掌吐出象要硬接,却半途翻掌斜旋,扭旋时掌劲形成扭曲的力场。

浑雄无比的开碑掌力随扭曲的力场斜旋,远出,打雷似的呼啸突然强烈一倍。

第二掌,就在这电光石火魁的刹那间吐出。

许彦方向左扭旋的身躯,这瞬间不可思议地反扭回原位,两次皆巧之又巧地,间不容发引偏了无穷掌力。

左掌一伸,神乎其神地到了大总管胸口。

响起一声轻雷,天雷霹雳绝学行致命一击。

即使掌不贴胸,大总管也禁受不起这一掌。

一声闷哼,大总管身形斜飞而退,双脚离地,飞起时口中鲜血喷出,真成了满天花雨。

许彦方斜退文外,比喷来的鲜血快得多。

“接刀!”天机星君急叫。

藩阳王人化流光,身剑合一当空射到。

许彦方一把抓住飞来的秋水冷焰刀,人化惊电,跃起,翻腾。

疾落、斜窜,一连串变化,快得令人目眩。

他竟然从剑尖及体的刹那间上升,从藩阳王的头顶上空翻越,疾落、斜窜,神乎其神地避过藩阳王狂野反旋攻出的第二剑,化虹逸出三丈外脱出剑势的威力圈。

“好,高明!”人丛中传出欢呼声。

他抽出秋水冷焰刀,丢掉鞘,藩阳王两剑无功,正剑逼到。

“尤城主,你的确不配称英雄。”他升刀冷冷地说:“在气势上,阁下已经输了一半。”

刀一拂,冷流扑面,刀气凌厉,刀身幻出晶亮的跃动光华,刀吟声恍若云天,深处传来的轻雷,也象午夜传来的涛声。

藩阳王竟不敢冲上发第三剑,稳下马步。气功默运,鹰目中冷电炽盛,每一条肌肉皆在储劲,每一条筋络留出现反射性的脉波动,剑发龙岭,精力凝聚于一点,人与剑已浑然一体。

所有的人,皆屏息以待。

刀尖与剑尖遥遥相对,良久。良久,两人象是僵死了,既不游走移位,也不移动锋尖。

两双怪眼狠盯着对方,四财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远在三十步外的群雄,也感觉出无边杀气的压力波及体,一个个感到心底生寒。

气氛紧张,杀气终于升高至临界点。

一声冷叱,一声低哼,同时发出的声音虽轻,却的破了僵持平衡的局面。

并无狂猛激烈的现象发生。仅可隐约分辨人影聚合、流泻而分。

剑光仪吞吐闪掠了几次,退出。

刀光也仅闪烁了几下,侧射。

人影分开重现之后,方传出利器以骇人的高速,分裂气流的尖锐厉啸,象是天风籁籁,令人心颤阴厉的秋声,或者阴风掠过窗缝的奇异啸鸣。

没有轰击掣电的猛烈声势,没有撼人心魄的天雷霹雳,只有闪动、流泻、股股的光影隐没、重现。

双方驭刃的绝世神功。已臻阳极阴生的境界。

人影重现的刹那,两人交会的地方,砾石爆烈砂尘旋动外涌,草叶荆蔓飞舞外飘,这种不可思议的异象,只有行家才能领悟其中的奥秘。

双方用的是无比辞奥的致命攻击招式,各攻空隙要害,因此各有机契,兵刃各走险路,不会发生直接攻击,凶险的程度,比急砍乱劈强烈百倍。

再次面面相对,两人的呼吸象是完全停止了,眼冲更凌厉,杀气更浓烈。

许彦方动了,斜迈出半步。

藩阳王的气势似乎弱了一分半分,脚下也随之移位,已有辟开猛攻强压的意图。

刀光一晃,剑影突间左流逸三尺。

发刀的机会瞬即消失,藩阳王消耗对方气势的移位时机,掌握得准确无比。

“老夫自成名以来,你是第一个在老夫的绝招万流归宗下,唯一幸存的人。”藩阳王沉静地说。

“在下没有什么绝招可以夸耀。”许彦方徐徐前移,语气平和毫不暴露情绪的变化:

“只知道我的刀,绝对可以冷酷无情地杀死你,必要时,我会用砍柴的刀法杀死你,你的所有绝招唬不了我,吹牛没有用,刚才那一刀,你的一条腿已经迈入鬼门关,你心里明白,你已经……”

电光激射,刀影横天。

.刀光爆发,电闪雷鸣。

同一瞬间,另一道剑光与人影排空驭电而至。

剑光人影之前,三道白芒更似流光选电。

同一瞬间,藩阳王的左手抽底,射出另一道难辨形影的奇异虹影。

接触如电光石火,刀风到光中雷声陡然迸瀑。如成似幻的形影,突然显现。

火星飞溅,铁屑呼啸飞射。

人形之一斜掠三丈,身形再起似压泻九掷。

哗叫立声乍起,一谷一庄的人飞抢而来。

许彦方踉跄站稳,秋水冷焰刀有三处指尖般的缺口,这把天下名刀之一,算是报废了。

呼啸飞射的铁屑,是藩阳王的剑,剑承受无边加压力,内进碎剑,用碎剑自救但碎剑仅向斜测方爆撒,被刀上的内功震得错了方向,伤不了人。

逸走的人影是藩阳王,地下酒了数滴血殊,被刀伤了某一处部位。

三枚冷焰镖,斜飞出五六丈外,空中留下三道淡淡的雾影,寒气仍在。

许彦方的左手,抓住从藩阳王左袖底出其不意射出的如意蚊筋鞭中段,尾端仍贴在他的左助下,鞭头缠住了温飞燕的咽喉。鲜血泉涌,喉断肌裂,紧勒住头骨,头颅几乎分家。

温飞燕的剑伸在许彦方的左肩背,割裂了一条血缝。

生死一发之间,身剑合一射来的人影是温飞燕,舍命抢救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却乘机碎剑自保,丢下她自顾自逃命。

“畜牲!”许彦方愤怒地咒骂,夺鞭丢刀,狂怒地飞掠追出。

可是,已落后了三十步以上。

温飞燕向前一栽,手脚可怕地抽搐。

她横尸的地方,距身躯已恒的大总管不足三丈。

一谷一庄的人,以及金陵三态的群雄,尖叫着叱骂着,挥刀举刻发狂般潮涌而至。

两位姑娘不约而同,向许彦方掠走的方向狂奔。

一谷一庄及金陵三杰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视武林规矩的个人英雄主义者,对方既然在公平的生死决斗中,有人突然敌人违反武林规矩,他们更没有遵守的必要,一股不平的怨气,发泄在剩下的九个男女身上,刀光剑海一涌而上。

藩阳王脸色泛灰,象死人面孔,左助裂了一条三分深的血缝,伤势算不了什么,但精力消耗过巨,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十年。

这里是现崖的伸出湖面崖口,左方半里外是被炸的现崖,距水面也打三十丈高下,这里该称为悬崖。

他竭尽全力飞奔而至,毫不迟疑地飞跃出崖口,手脚一阵滑动,向下面波涛汹涌的湖面急坠。

许彦方站在崖口向下望,感到午点目眩。

三十丈,可是吓死人的高度,人往下跳,重力加速度,落下一半,压力便可令人经脉爆裂而昏迷,落下时保证可以骨松肉成糜,绝无生理。

两位姑娘一左一右抓住了他,似乎怕他往下跳。

“退回来,求你。”范云风颤声哀求。

“我要歇息,别拉我。”他呼出一口长气,退了十余步,全身放松坐下。

他的左手虎口裂了两条缝,是抓如意蚊筋鞭承受可怕的压气造成的。

左肩背的剑伤轻微,不再出血。

严重的是口角有血水沁出,显然受了内伤。

天机星君出现在一旁,在百宝囊才取一只小玉葫芦,玉略冷翠色,快要成为翡翠了,玲成可爱十分珍贵。

“不要动他,让他导气归元。”天机星君阻止两女验伤上药:“在两个狗男女四种兵刃暗器全力一击,以及两种神功的重压下,他内腑受伤,你俩人帮助不了他,他也不需外力导引天机凝聚先天真气。让我来。”

一颗玉香扑鼻的指头大翠绿丹丸,远至许彦方的嘴前鼻端。

“醉仙翁万羽的芥子雷丸。”天机星君说:“知道它的功效吗?”

“谢谢,前辈。”许彦方道谢,张嘴。

“还要找他?”无机星君问。

“一定。”他语言坚决,不容误解。

“猜出去向头绪吗?”

“不会错。”他点头:“但用不着追,我等他。”

“我想,你已经有七成制胜把握。”

“不,九成。”

“那我就放心了,后会有期。”

“祝前辈心胸开朗。”

“谢谢。”无机星君大踏步走了。

不久,他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呼吸不绝如缕,象是睡着了。

范云凤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紧张的心情一懈,可就有时间想其他事故啦!

目光落在对面席地而坐的姜玉淇身上,姜玉淇似已忘却身边还有她的存在,那投注在许彦方身上的绵绵切切眼神,让她火冒三千丈,恨恨地哼了一声。

哼声吸引了姜玉淇的注意,凤目一翻。

“你哼什么?”姜玉浓的话充满火药昧。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范云凤的话火药昧更浓:“你真是阴魂不散呀!在南康你一直就踉着我。”

“你怎么不说你跟着我。皮厚。”女人撒走赖来,是不讲黑白是非的。

“该死的!你真会颠倒黑白呀!”范云风火气愈来愈旺,要发雌威了。

“应该说你会颠倒黑白,甚至还不挥手段玩弄明说诡计呢?”

“你说什么?”范云凤一蹦而起。

“你知道我说什么。”姜玉淇也戒备地跳起来:“哼!世间就有这么一种不知自爱的大闺女,把自己的金饰当招亲的绣球,向男人乱抛,然后…”

“总比你死皮赖脸跟在男人后面表错清强。”范云凤脸红脖子粗争着反击:“我曾告你,你给我离开许大哥远一点,我绝不容许你转什么念头,更不容许你姜家的人再用六阳神掌偷袭他。”

两人心中都有鬼,都不便触及敏感的主题,甚至避开主题,用其他事故作为攻击的藉口。

“许大哥已经不计较这件事,你不必挑拨离间白费心机“他不计较我计较,我绝不原谅你们面邪心毒的姜家人“都给我闭嘴!”许彦方突然跳起来:““你们到底烦不烦呀?

“她”

“她……”两女同时伸手指着对方抢着数落。

“你们还敢说?”许彦方声色俱厉。

两女吃了一惊,乖乖闭嘴。

“我们之间,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敌敌友友含混难明。”许彦方招摇头苦笑:“你们两家一黑一邪,个性与常人多少点不同,日后在江湖道上,谁知道会有什么事故发生,说不定你们一谷一庄的人心血**,明的暗的联手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呢!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许大哥……”两女急叫。

他飞掠而走,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璇玑城仅剩下瓦砾场,与尚称完整的城墙和堡垒。

一谷一庄的人已经走了,金陵三杰的人也陆续散走。

璇玑城城主藩阳王,重伤投崖落水自杀的消息,以奇快的速度向江湖表传,大快人心。

风尘浪子的身价暴涨,跃登无敌高手之林,突然成为风云人物。

武林四浪子中的浊世浪子,传说已和夜游增同被璇玑城的人处死。

再加上风尘浪子成为风云人物,武林四浪子只是二流亡命,当然容不下这位无敌高手,所以有人打算另打两个浪子,补两个浪子的名位,仍然保存林武四浪子的称谓名头。

这场大风暴总算过去了,但余波荡漾。

如风前烛,浮沉起落须臾间事,淘汰之剧令人心寒,但依然有无数勇者,无畏无惧地踏入莽莽江湖。

璇玑雄峙藩阳,威震江湖一世,一世是三十年,加上尤城主建城纳福的前十余年,横行天下的声威,他整整在江湖称霸五十年,可说是空前的幸运者,江湖的不倒翁,有些身怀绝技的年轻人,说不定刚踏出第一步,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见阎王去了。

不倒翁终于倒了,倒在一个闯道七年,名列二流人物的年青人刀下。

不,他是自杀的,懦夫式的自杀。

地底九宫并没全毁,所以藩阳王才能带了妻妾与心腹,逃至秘密坑道候机逃去。

藩阳王是先知先觉,以十年岁月完成了紧急逃难坑道,九宫内部,也加建了不少阻绝的通道。

绦宫的北垣,那座与练功房同样重要的藏珍室,在室外的走廊改建了一座暗门,挖建地道,升近地面再分三方延伸成为三条紧急逃难的秘道。

三道秘道中,各有十座石门,只有城主的至亲,才知道如何启闭,连历任大总管也不知道启闭的秘密,久而久之,几乎所有的人,都忘了宫中没有这种逃生秘道。

天黑了,瓦砾场中仍有余烬,不可能从正式的门户进入地底九宫,何况出人的门户已经封死了。

藏珍室的沉重石门,徐徐滑开隐人右侧的夹墙,火炉子轻响,火星跳动。

点燃了长案上的巨烛,室中大放光明。

室长五文,宽两丈,极为壮观,两壁遍设橱、柜、架,各种金制的饰物、器具、宝石、珠玉……琳琅满面,金碧辉煌,美不胜收,宝光四射,价值连城。

藩阳王脸色仍然苍白,贪婪地环顾全室。这是他横行天下五十年,杀人、夺产、放火、暗劫……双手沾满血腥,谋得而来的珍藏。

邻室,是盛藏金银的金库,黄金数百箱,但比起这座藏珍室的价值,却又差远了。

妻妾,女儿、心腹……他都失去,但金银与藏珍仍在,所以,他回来了。

妻妾、女儿、心腹,都可以另找人取代,只要有金银他并没失败。

他从一座大橱中,取出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剑,把玩片刻,突然拔剑出鞘。

剑晶亮如一汉秋水,冷电森森。

“我会东山再起,我要仗剑复仇,恢复我江湖霸王的威望与权势。”他举剑厉叫,“风尘浪子,我并没失败,我举剑起誓,我一定可以将你碎尸万断…——”

一阵阴笑,打断了他的复仇誓言。

室门外,许彦方当门面立,手中也有一把剑,一把同样古色斑烂的创,同样冷电森森的剑。

“别让我打断你的誓言。”许彦方泰然自若,象是向老朋友打招呼:“请继续,刚才你说到一定可以将我碎尸万断,下文呢?”

他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你……你是怎样进来的?”他惊恐地问。

“我和天机星君破坏了九宫的机关,封闭了所有的门户,当然能进来。”许彦方有耐心地解释:“在这里、我们已经发现了逃生的三条秘道,故意保持原状,也便于日后搬取这些金银宝藏为济世之用,算定你天一黑必定从两秘道之一返回,我比你早来片刻相候,你看,这把天风剑是不是你的珍藏十剑之一?”

“用刀你也许技高一筹,用剑,你还不配与老夫比划。”他胆气一壮,向室门接近。

刀以贴身拼搏为主,凶猛狂野以力胜,年青力壮的人可稳占优势,剑的确不是强攻的利器。

“真的呀?试试啦!”

他一声怒叱,神功聚于剥尖,身剑合一疾冲而上,剑化匹练破空电射。

“挣挣挣…——许彦方信手挥拂,接一剑进一步,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把北城主逼退七步,每一剑都控制住中宫,尤城主快速的剑影始终无法从中富贵人,每一剑的攻势留半途瓦解。

“你如此而已。”许彦方退出室门,他手中的天风剑仍在发出隐隐龙吟:“不过,你已经很不错了,老实说,你的驭剑真力不足,剑术再玄也是枉然,本来,我对你的如意蚊筋鞭颇有顾忌,因此分手时难免分棘个没想到你的如意鞭并没藏在腰间,却藏在袖中,你几乎成功地杀死我,你这种阴毒的不光明旁门绝技,不知杀死了多少光明磊落的武林高手,最后鞭反而杀了你的爱妾,大概是上苍借我之手施行报应吧!”

“我跟你拚了……”尤城主疯狂地挥剑冲进。

天风剑幻化眩目的光华,以更快一倍的速度,钻入涌来的剑浪中,剑光一进即止。

“这一招怒海藏针,应该匹配阁下神奥剑术。”许彦方退回原位冷冷地说:“在下并没以力胜你。”

尤城主的右肩出现剑孔,击毁了肩并折了锁骨,鲜血泉涌。

“我……我老……了……”尤城主嘶声叫嚎,失手坠剑,身形踉跄:“我……我把珍-…-珍宝给……给你……放……放我一……一马……”

“这些珍宝,是你用沾满鲜血的手,杀掉无数男女老少夺来的,我不要。”

“邻室还……还有六……六七十万两金……金银……”

“都留给你。”

“你放我一马了?”

“不,我留给你,让你留在这里,享用你三、四十年来,巧取夺得来的金银财宝,你该满足!”

“你——”

“藏珍室宽广、你可曾注意烛火?”

“烛火怎么了?”

“豪无摇曳观象。”

“这-”

“通风孔已经毁了,如果你会龟息术,应该可以支持三天,普通练气术,可支撑一天,平常的练武人,可支撑六个时辰,你受伤流血能支持两个时原吗?”

“不……不要……”尤城主狂叫。

“当你希望多活一个时辰时,务必把蜡烛吹熄,那玩意比一个人所需的空气多一倍。”

“饶我……”尤城主狂叫,踉跄向室门冲。

“好好享用你的珍宝吧!你这懦夫!”

沉重的石门,从夹墙中滑出,闭上了。

“开门!放……我……出去……”尤城主发狂似的,狂乱地推扭右壁上的一块方石。

两尺见方的石块,是石壁的一块,原来是可以推入两尺的,下一块石壁安装了启闭石门的扳拉。

可是,石块丝纹不动,必须击碎或撬落了。

“放…——我…——出去……”尤城主拍打着石壁狂叫。

客船靠上了池州府码头,暮色苍茫,码头上人声嘈杂,热闹非常,目的地是池州的旅客,纷纷拾夺登岸。

许彦方用天风剑挑了包裹,随着人潮向城门口走去,再过半不时辰城门关闭,就得在码头的客栈投宿了。

他是雇了小舟,到达湖口,再改乘九江至南京的长程客船的,目的地是他州。

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一位叫刘诚的人,是流云剑客刘安邦的堂叔,不是江湖人。

他要将流云剑客兄妹的死讯,以及复仇的经过,告诉这位刘诚,希望刘诚往返山东故乡时,转告流云剑客的亲友。在短期间,他不打算北上。

刚踏进城门,斜刺里钻出三个青衣人。

“许……许兄,兄弟领路,南大街最上流老店悦来宾馆。”为首的青衣人含笑行礼,伸手要接他刻上的包裹。

“混蛋!你是阴魂不散呀?”他怒叫,拨开闹江蛟的大毛手:“你欠揍是不是?”

“许兄,你就做做好事吧!”谢江故的脸成了苦瓜脸。”

“大小姐要我接人,接不到人我可就惨了,这几天大小姐象是吃错了药,等你等得心焦,见了谁都火冒三千丈……”

“去你的!”

“庄主夫人更不好伺候,在悦来宾馆坐镇等女婿……”

许彦方撒腿便跑,钻入一条小巷飞捷走壁溜之大吉。

他这才想起大江是飞扬山庄的势力范围,这几天躲在船上总算没露面,一上码头就瞒不了那些黑道眼线的耳目。

大概他在湖口上船,就落在眼线监视下了,所以范夫人母女抢先到他州等地。

要说他不喜欢范云凤,那是违心之论;那小丫头予他的第一印象十分鲜明,泼辣中有可人的温婉。唯一的心理障碍,是他不愿与黑道人士交往,说不定,有那么一天,管闲事与黑道人士结怨,黑道人士有几个不作奸犯科的?

做黑道大豪的女婿,非他所愿,所以,他要逃避,虽则他对范云凤难以忘怀。

接近大西门,城门已闭,一不做二不休,偷越城关走上了至九华山的大道。

远出五六里,前面出现五里亭,亭旁有十余户人家,有两家野店的灯龙在微风中款摆。

“晚膳有着落了!”他想。

店门没有关,跨进店堂,他怔住了。

小小的店堂,只有六副座头,内侧角落的一桌,摆满了酒菜,只有一个食客,连店伙也不在。

是姜玉淇姑娘,翠绿罗衫翠绿裙,明艳照人,脸上又羞又喜的神情十分动人,完全不带丝毫武林英雄昧,不拆不扣的青春美丽,含苞待放的少女。

姑娘的母亲白衣修罗美得象女神,女儿那能不美?

头上代表待字闺中少女的三丫客,用珠环、银机,可是其中一枚是金的。

一点不错,是他要姜玉淇转交范云凤的金环钗,灯光下显得特别醒目。

年轻小伙子做事大而化之,通常漫不在乎,等到事故发生,这才知道后悔。

他想起交还钗时,姜玉淇所说的话:“许大哥,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啊!”

而现在,小丫头却用在自己的发髻上,那代表什么意义?

他想退,想溜走,堂后抢出英俊魁伟的麦少谷主。

“许彦方,休走!”姜少谷主嗓门够大:“我要和你当面了断你是个男子汉吧?”

“了断?”他不能走,踏入食堂:“嘿!你胆子大起来了呢!是不是又学出几手绝活……”

“你听我说。”姜少谷主脸一红:“看了我认错,我初出道,难免犯错,我鲁莽、冲动、骄傲、你把我作弄得下不了台,所以恨得要死,不顾后果打了你一记六阳神掌,你也狠揍了我一顿,你如果小心眼,认为我仍然欠你一顿揍,那你就揍我一好了,来吧!”

“你是这么好的一块料。”他拍拍姜少谷主的肩膀嘲弄地说:“我哪好意思再揍你。”

“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交个知已朋友,如何?”姜少谷主不介意他的嘲弄:“我是真心的!”

“以后再说,似乎我和你妹妹,有一段公案没了。”

“我在邻店等你,不见不散。”姜少谷主欣然大踏步内官走了,一个勇于承认错的人,连步伐都是坚定的。

“大哥,请。”姜玉淇羞笑着肃容。

“你怎么知道我走这条路?”他将剑和包裹搁在长凳上就座,脸上有友好的笑容。

“范老黑的鬼门道,那瞒得我们呀?”姑娘颇为得意:“但然,他们的消息灵通得很,人多嘛!

“给我。”他将手一伸,忍住笑。

“给什么呀?”姑娘装糊涂。

“不要说那技金环钗是你拾得的吧?”

“当然不是啦!那是我订亲的聘礼呢!”姑娘连脖子都红了,羞态可掬,但勇气十足:

“我可没份没抢,也没有拾遗物的坏习惯哦!”

“皮厚!”

“为了终身幸福,皮厚些又何妨?”姜玉淇的笑容随即消失:“我感觉得出你有点喜欢我,要不我那敢自作多情嫁一个不喜欢不爱你的人,那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哪!”她摘下环钗放在桌上,眼前朦胧:“你自己还给范姐姐吧!让她知道这场游戏是结束的时候了。”

“给我时间。”他温柔地按住姑娘手,“好吗?”

“我等你一生。”姑娘以手掩面:“甚至来生。”

“来生遥远得很呢!傻丫头。”他拉姑娘排排坐,将环钗插姑娘得发髻:“要是不喜欢你,我会注意你吗?我会摆脱范老黑的人。”

“摆脱不了的,哥!”姑娘兴奋狂喜地一头钻入他怀内:“除非你一辈子足迹不到江南,那多无趣?”

“是无趣!晤!烦人……”

“没有什么好烦的,哥,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那是我的事。我饿了,一直在等你呢!”

“我吃得下一条牛。嘿!你老哥不来吗?”

“我爹娘在隔壁。”姑娘春风满面替他斟酒:“一定怕挨骂,他敢来?”

果然不料,邻店传来的大嗓门从店门飘人。

“儿子,你真有出息啊!”姜谷主显然有意让整个五里亭的人都可以听到:“在南康,你让那个什么温飞燕揪着鼻子走!在这里,你一见玉笛飞仙就手足无措陪不是……”

“老爷,你就少说他几句吧!”是白衣修罗的声音:“老是瞧咱们的儿子不顺眼,毕竟她是长辈,咱们的儿子那能得罪她呀?她那个宝贝儿子,在我面前还不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儿子,坐下来,你不饿呀?”

“你老哥是不是在追范云凤?”他笑问。

“少胡说!”姑娘拧了他一把:“你真笨哦!”

有酒有菜,他才不笨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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